第55章 别走
正如陈忌所說的那样,她进门的一瞬间,便有個金发碧眼的老外热情地迎了上来。
其实這家店的生意不错,店内不乏华人面孔的少男少女,和她一同走进来的一群人中,就有几個同样說着中文的游客。
都說老外看亚洲面孔也会脸盲,黄皮肤黑头发的站在一块,基本分不出個差别来。
周芙沒想到对方能一眼便将自己认出来,正想着,就听见那人操着口蹩脚的中文,满脸惊喜,眉飞色舞,十分努力地想要将自己此刻的想法同她表述清楚:“是你!来自中国的姑娘!您好!我从前看過那個,照片,一個女孩子,像学生,在钱包裡,忌,钱包。”
老外一边兴奋地描述,一边担心她听不懂,還特地体贴地搭配上肢体动作,双手摊开又合上,像是在表演翻开钱包的动作,嘴上不停地复述着钱包两個字,试图让她能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
周芙听了個大概,不难听懂,随即眸光黯了黯,心想老外看亚洲面孔果然会脸盲。
他大概是将自己认成了陈忌钱包裡的周嘉欣。
然而也不怪他,毕竟她和周嘉欣有着同一個父亲,就连浮沉的同事们都曾提過,偶尔会觉得两人长相有些相似。
对方打完招呼,领着她进了個事先开好的包间。
包间内暖气很足,桌上摆满了各色小吃菜肴。
西式的居多,也有中式,店主招呼完,說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按铃找他后,就礼貌地从包间退了出去。
周芙這会儿心头仍旧慌,并沒有多少食欲,茫然地将东西往嘴裡塞了小几口,食不知味。
索性作罢,干坐着等。
大约十多分钟之后,陈忌推门而入。
男人一身黑色长款大衣,肩头沾了点英国再寻常不過的雨。
那大衣還是他临出国之前,周芙替他收拾进行李箱的。
那晚他笑說英国家裡该有的都有,不用额外再带那么多东西,周芙压根沒意识到自己眉眼都红了,情绪還挺低落,嘀咕說想要照顾他,就让她也照顾照顾他吧。
陈忌拿她那個模样最是沒辙,连声线都放软了,无奈道:“好好好,你收你收,我都带走,行了吧?”
周芙咬着唇沒抬头也沒再吭声。
小小一只蹲在地上的行李箱旁边,只自顾自笨拙地替他叠着衣服,连大衣也用叠的,那模样看在陈忌眼中,就是個只能被照顾,享受照顾的人。
她会照顾個屁。
不過好在他会照顾人,他愿意并且也喜歡照顾她。
說是什么都有,不用再带,结果到了這边之后,還是只喜歡穿她替他准备的衣服。
周芙闻声转過头去,见到他的第一眼,忍不住起身往他跟前小跑過去。
男人外套裡头搭的是她亲手织的那件黑色毛衣,大衣微敞着,周芙带着恐慌過后的委屈,定定站在他跟前,想和他抱一抱,却又莫名胆怯。
最后還是陈忌先行对她敞开怀抱,大手一把抚上她后脑勺,一同之前那般霸道,一下将人扣进自己怀中。
周芙侧着头,脸颊贴在他胸膛之上,双手穿過微微敞开的大衣,探进去,贴着裡头的毛衣,圈在他劲瘦的腰间之上。
小姑娘身材娇小,這样的拥抱姿势,整個人几乎是严严实实被他那外套包裹在其中。
男人有力的心跳声就在她耳畔,鼻息间是那抹最熟悉的木质淡香。
某种缺失了小半個月的安全感。
在這一刻。
忽然又出现了。
周芙眼眶一阵酸涩,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离开今塘,离开陈忌之后,她生活中所经历的苦难,远比之前可怕残酷,可后来沒有他的這么多年,她倒是鲜少掉眼泪。
再难再苦再疼,好像都不会想到要哭。
沒有這個心思,也知道若是沒有人心疼,眼泪便沒有任何作用。
有這個宣泄情绪的時間,不如多干点要紧事。
原以为這些年自己变得坚强了不少,沒成想到头来回到他面前的时候,還是一個样。
男人一边手扣着她后脑勺,另一边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抚顺着。
半晌才开口,一出声,周芙脸颊贴着的胸腔便会微微震动,嗓音带着些沙哑:“怎么突然跑過来?”
周芙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說,手心攥在他腰后的衣料上,不自觉收紧,话音弱弱的,仔细听才能听见:“你不是說……我想過来就可以随时過来嗎……”
這话带着点委屈,陈忌听清楚了,也听出来了。
男人束缚着小姑娘的双手并未松开力道,大手握在她细嫩的脖子后,有意无意揉着:“那你還记不记得,這句话之前,我說你要過来,要先和我說?”
說完,他单手揽在她肩上,同她分出些距离来,微微弓下宽阔的脊背,俯身低头对上她的视线。
周芙睫毛轻颤了下,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兴师问罪,难得任性不讲道理起来,不過语气仍旧低低弱弱,听起来显得沒什么底气:“查岗……哪還有提前通知的……”
陈忌這回倒是一时被她堵得說不出话来,她說的也有道理,她想查岗,他也坦荡荡让她查,最后還是无奈地解释說:“沒有不让你查,太远了,你不提前和我說一声,我怎么来接你?”
他甚至压根不放心她一個人出国,若是提前知道了,肯定是要在国内安排一個人,一路陪着她,送她安全落地,直到自己接手为止。
“要是我今天沒有回伦敦,你一個人要怎么办?”
周芙被他盯着,也不知该怎么回他,索性重新贴回他怀中,不与他对视,只任由自己包裹在他大衣之内,而后闷闷的嗓音缓缓传出来:“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也不想的,可那会儿她只想赶快离开北临,只想能靠近他一点。
她沒来得及想那么多。
此刻回忆起来,這事确实办得离谱。
自己果然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她這话一出,陈忌都不舍得再多說什么了,他這辈子的耐心几乎都用在了周芙身上:“不是要训你。”
他哼笑一声:“老子這辈子就沒见過比你還娇气的。”
周芙:“……”
“不說這個了。”他搂着人,视线往她身后的餐桌上扫去,淡淡问,“东西怎么都沒吃,不合胃口?”
周芙在他怀裡摇摇头:“不是……”
她只是心慌,所以食不知味。
只是现在陈忌来了,她好像又能感觉得到饿了:“你吃了嗎?要不一起吃吧。”
陈忌也沒拒绝:“行。”
十多個小时打不通她电话,哪怕后来从凌路雨申城阳那边知道了她来英国的事,沒有確認她安全降落,沒有亲耳听到她的声音,他哪有那個心思吃饭。
分别了十多天,两人久违地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对面吃饭。
陈忌:“我才走多久,你背上的骨头又硌手了。”
周芙:“……”
他不在的這些天,虽然每天餐定点准时打来盯她吃饭,可毕竟人不在跟前,她便多少有些糊弄。
這会儿食欲终于回来了些,陈忌忙趁机多喂点,最后整顿饭大多数時間還是在照顾她。
回去的路上,是個中年老外开的车。
打从收到付其右的那张照片之后,周芙就心惊胆颤地沒再合過眼。
此刻跟着陈忌坐到车子后座上,先是忍不住伸手去勾他的修长指节,待一根接一根小心翼翼握上后,又下意识往他边上再凑近些。
脑袋微微贴着他结实有力的手臂上。
半晌,陈忌懒懒笑着叹了口气,高大的身子索性直接往座椅背后一靠,长腿伸着,给她腾出個专属的空间来,而后抬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枕着。
后座宽大,她個子又小,直接在他腿上躺下都還有空余。
“睡一会儿。”他淡声道,“醒来就到家了。”
只是這一觉,周芙睡得并不踏实。
不知是因为车子行驶在路上多少有些颠簸,還是付其右带给她的恐惧太過深刻。
以至于一路上半睡半醒。
還断断续续做了好几個有关那段時間的梦。
她梦到付其右微信头像上的那把小提琴。
琴弦被深红色沾染。
本该发出悠扬曲调的弦丝却一根一根嵌入她手臂,拉扯,刺痛。
随后是班长被打断双腿后痛苦的闷哼声。
那声音凄惨又无可奈何。
小姑娘枕在男人腿间,明明是十二月末的季节,额前鼻心却涔出密密细细的湿汗。
不安转醒之际,映入眼帘的环境已不在车内。
四下灯光柔和温馨,周芙被陈忌抱在怀中,从乳白色旋转楼梯不紧不慢上到二楼。
人醒来便有了动静,眼神茫然地打量着周围,陈忌似是有了感应,微垂下眸,对上她视线,温声道:“到家了。”
周芙眼底酸了酸:“好。”
男人直接将人抱进主卧浴室宽大的台面之上,而后单手抽了條毯巾垫去寒凉,将她稳稳当当放坐在上头后,沉沉嗓音說道:“英国的雨一年到头也沒個停,空气潮冷,泡個澡继续睡,倒倒时差。”
周芙乖巧地点了下头。
陈忌說完,走到浴缸边,替她将温度适宜的水蓄好,转身便要出去。
周芙怔了一瞬间,冷然想起来,此刻的英国似乎還是白天。
工作時間,他应该還有不少公务要做,抽空去机场接自己一趟,估计已经耽误不少事情,也许這会儿便要赶回去忙。
可是看着陈忌离开的背影,周芙总觉得沒来由心慌。
她忍不住叫住他,似乎担心他立刻就要消失不见,等不及他回应,便一下从洗漱台上跳下来,几步小跑到他身后,任性地欺身贴上,委屈巴巴将人抱住。
男人当即脚步一滞:“怎么了?”
周芙這会儿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将他留下:“你别走,行嗎?我想和你睡……”
“和我睡?”陈忌嗓音都沙哑了几分,随后扯唇哼笑一声,“和我睡,行,我沒想走。”
他转過身来,面对面睨着她,脸上的笑莫名蔫坏:“但是你洗澡還要留我在裡面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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