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掖庭下
她抹了抹眼泪,露出笑颜:“世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话声急促,见周知玄沒有做声,怀月不由得看了看周身,将发丝理到两侧道:“是不是怀月现在的样子吓人得很。”
“不会!”周知玄夺声答道,“怀月姐姐从沒变過,還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天下沒有那個女子不爱听夸赞的话,明知道周知玄是哄自己开心,愁云好像数秒便消散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陛下的旨意告诉了怀月,只是時間紧迫并沒有细說其中曲折,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怀月姐姐我們能一起回家了。”
是啊,能回家了,怀月轻启朱唇,却又合上,欲言又止不由苦笑,那一秒她好想摸摸他的额头,孩童气渐渐褪去终是长成大人模样。在内狱的日子,怀月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世子前路坦荡广阔,可自己呢,在相见时的一刻這個答案她好像明了了。
“届时我会和寄明想办法多拖延的時間,到时候人多嘈杂,待你逃出,我們会在掖庭宫假山后接应你。”
這個法子实在冒险,但也别无他法,其实按怀月的身手這裡根本困不住她。
只不過牵扯太多,常氏横死离阳宫,可偏偏宫中只有她们二人,是硬生生栽在怀月头上的罪名,若是逃了,便是一辈子的逃犯,族人亲朋還有世子都会受到牵连。
怀月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摇摇头,缄口不言。
看出了怀月的不情愿,這一次周知玄坚定的望着她,“我会等你,直到你来。”
于是转身就要走掉,“殿下!”怀月叫住他,就算一直等她也不会去的,不知不觉她哭的像個泪人,蹲坐在地上,“殿下平日裡是最听我话的,這一次也必须听我的。”
周知玄不理解她的犹豫,“晋宫中有多危险姐姐应该比我明白。”他转身对上她的眼睛,“为何不愿意搏一搏,为何非要当這俎上鱼肉。”
“是时机未到,听我說殿下,你们且平安回去,逃出大晋,前路辽阔沒有谁能左右你了,到那时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时机?什么才算好时机。”
“等一切尘埃落定时。”等再无软肋时。
他垂着眼,好像睫毛都在颤抖,听见怀月轻轻开口:“待那时我会回北周,看那万裡雪飘宫宇高墙,北周的雪最美了。”她顿了顿声音嘶哑,“殿下你信我嗎。”
当然啊不论是雪色還是你所說的时机我都信。
只是這句话周知玄并未說出口。
他将怀月额前的发丝挂在耳后,“好,我等你。”
說完后转身离开,果决又镇定,怀月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紧咬着唇,怕自己心软叫住他。
而周知玄怕自己心软不再回头。
八月如火,不知怎的到了月中却凉爽起来,今夜下了一整晚的暴雨,西街道上正被雨水冲刷着,夜深了只有幽幽圆月的光辉和远处零星的几盏灯火。
秦府门前三两家仆捧着褂子一手提灯一手撑伞的,朝着街道四处望去,只见远处的灯火越来越近,人影渐渐清晰,一個时辰前宫裡就传来消息,议事将闭,宫裡拘着的大臣都能被放出来了。
春芸探着头定睛看去,见到那俩身影不由得惊呼:“是二爷,是二爷和老爷回来了。”
她少奶奶少奶奶朝着裡屋喊着,张氏刚想打個盹就听见春芸叫喊,于是连忙出去迎接,秦绰父子深夜从宫中出来一沒车马二沒纸伞的,生生淋着雨走回府。
张氏顾不上衣裳,踏着雨水就往暴雨中去,瞧着两人腌菜般的朝服,浑身湿漉漉的,颓废狼狈的很。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一個劲的念叨。
孟氏正在侍疾,老太太這几天身体略好了些,能坐起来說会子话了,门外一番动静府裡上上下下都被惊动,孟氏的一颗心安下,老太太也不困了,急着要把大伙都叫過来。
秦幸這一夜难以安眠,屋外大雨倾盆,院子中火光若隐若现人影憧憧嘈杂的很,翻来覆去三四次后,她唤来冬凌,叫她去外面瞧瞧。
谁知冬凌一进来火急火燎地抱来衣物首饰,“小姐,我刚准备喊你的。”嘴裡說着,手上忙着就要将衣服往她身上套。
秦幸云裡雾裡,道:“冬凌,外头怎么回事。”人来人往的。
“老爷和二爷回来了,這不人都往扶风榭那边去了。”
“回来就回来,大家都去祖母院子裡干嘛”她有些怏怏,祖母刚刚好转是不易打扰的。
說到這裡,冬凌努努嘴,“這正是我要說的小姐,老爷少爷们好不容易从宫裡放出来,老太太急着要见,大房二房的姑娘少爷都過去了,這不就等您了嗎。”
秦幸揉揉额,算算時間是该回来了,大将军归朝数日,上至晋宫下至坊间一片祥和,放了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也罢,她活动活动筋骨,散了些困意,换上宽松的衣裳,长发用一根素簪绾起,清丽可人。
扶风榭灯火通明,竟不像午夜,内堂裡,老太太床榻四周围满了人,众人见到秦幸姗姗来迟,话声戛然而止,除了秦老爷和老太太,其余人皆面带异色。
见她還愣在原处,秦玥嘟囔了几句,“這长辈都来多时了,就属她最慢。”
话声很小但還是被秦幸听见了,谁让我住這么远,她暗自腹诽,不過礼数還是周全,定睛抬头一看,江瑜表哥也来了。
“哎呦如宜来了,快坐,来人上茶。”孟氏最先开腔,夫君能平安归家,看得出她甚是欢喜。
刚一起身秦幸就蹭到祖母身边撒着娇,“祖母身子好些了嗎,听闻祖父二叔回来,我连忙就赶過来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和蔼的望着她,“是個好孩子。”看着祖母气色渐好自己也高兴。
秦绰二人在宫中的這些日子,日夜被困在天禄阁,宫人们定时定点送些吃食,好在阁中藏书无数不会枯燥无聊,過多的沒有赘述。
秦大爷听了许久,他不在朝廷为官但是深感蹊跷,追问下去无果,只知道天禄阁如牢狱,阁外的消息一概不知。
“天佑大晋,好在都平安回来了,就不提這些了。”孟氏笑着想扯开话题,正好瞧见站在一旁的江瑜,讪讪笑着,“瞧我糊涂的忘了介绍,這位是江家表哥,特地啊从雍州来接幸儿的。”
江瑜這才款款走来,恭敬地向秦家长辈们行礼问安。
這怎么才好,听到孟氏所說,老太太又惊又急,刚過多久就急着走,拉着秦幸很是不舍。
秦绰颔首瞧着江瑜算是一表人才客套地寒暄问候了几句,纵使他也十分舍不得小孙女,毕竟人在雍州還有個家。
“正如秦夫人所說,在下此番入晋就是为了接幸儿回去。”
老太太当即驳回了他,“我不同意。”
秦幸也是左右为难,一边是雍州母亲一面是大晋祖父祖母,不過她也是想回雍州的,母亲一别数月也不知過得好不好。
未等她想好說辞,只听见江瑜开口道:“老太太是幸儿祖母,那晚辈也该尊声祖母,只是雍州那边早早为幸儿议了门亲事,這,不回不行啊。”
“什么!”秦幸惊得差点呼出来,自己怎么从未知道還有這档子事。
老太太一听便急了,手指着江瑜,“胡說八道,如宜如今才多大,就算是要议亲也得是我們秦家来,定要给如宜配個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過于激动不禁咳嗽了几声。
“只是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瑜又接了一句,便无形驳去了他们所有的說辞,秦幸的母亲在雍州并非是他们秦府,论這八年如白驹過隙,情分心意自然比不上江家。
顿时众人哑声。
一旁的秦二爷突然搭上腔:“哎呀母亲,這人在秦家心却不在,莫强求啊。”他說着一股酸味。
秦幸不屑理他,轻轻拍着背脊安抚着祖母,“祖母莫担心,如宜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雍州那边杂事繁多,母亲又如何担的下,祖母知道我是懂事的,如宜答应祖母等开了春马上回来陪您。”话声娇俏微嗔。
瞧着她灵动可人的模样,老太太心情舒缓了些又不觉得气恼了。
秦大爷笑着道,“俗话說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只是议,還未定,二来眼下晋都并不安定,其中曲折又无人可知,无人可破,只怕又要生出祸端,等過些时情形好些,幸儿再来也不迟啊。”
這点秦绰也表示认同,秦幸一独女在京,除了自己這把老身子骨,已无人可以倚仗。
“那你们打算何时启程。”祖母面带忧色,却又无能为力。
江瑜思索片刻,前些日子城门紧锁,眼瞧着刚刚开了,說不准何时又得锁上,不如趁早离开。
“就這两日。”江瑜回道。
秦家其他长辈都知皇都情形严峻都未有過多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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