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慕容氏
神色渐渐黯淡,只觉双唇干涩,這才抬眸道:“過路人。”
過路人?秦幸全当是玩笑话,不愿相告,說明对她還是有戒心,自己也不好追问自讨沒趣。
看着一路的护军,侍卫,吃穿用度,车马的装潢,想来不是一般人,皇亲贵胄,富商大户,无非是其中一种。
他注意到秦幸怏怏的不再說话,眼神也不在自己身上,不由主动问道:“秦姑娘独自一人前往邑安,這又是为何。”
想起那日還有個侍女和個公子跟着她,這才多少光景,差点就死在山阳城。
秦幸托着腮侧目看了他一眼,又立刻转向窗外,敷衍回答:“行商,探亲。”
弃了商队一人行商,周知玄也是第一次见,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搪塞自己的。
不禁笑道:“在下佩服。”
“哪裡好笑了。”又哪裡值得佩服呢。
“沒有,只是中原各地都动荡不安,切记日后莫要一人出行了,我能救你一次,不能救你百次。”
秦幸怔怔听着,回想起来,他說的并无道理,此番到山阳城着实是自己鲁莽了。
“多谢,我知道了。”日后不会在這么冲动,她不禁摩挲着那把短剑,似乎這把剑总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见秦幸兴致渐好起来,于是道:“短剑用的還趁手嗎。”
随行包裹中无意发现的短剑,做工精细小巧,拿出来的第一眼就觉得十分适合她。
“嗯。”她点点头,“如果沒有這把剑我可能早就撑不住了。”可能就死在了山谷之中,天光台之下。
“不谈這些不开心的了。那你呢,你们怎么会辗转到此。”
周知玄思忖片刻,缓缓开口:“为官,贬黜。”
秦幸眼底闪過一丝讶然,如果是這样便都說得通了,大晋官场诡谲,就连祖父也都是谨小慎微,行差踏错一步便是贬黜,官场不得志,又是明争暗害的,故而戒心倍增也是情有可原,這些都是她的猜测,但是也不无道理。
见周知玄模样年轻,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秦幸不由安慰:“看你年纪轻轻就在朝为官了,少年英才,不像我二表哥,考了三年還未进会试,所以在哪裡都能从新开始。”
她竟然全信了,周知玄不由一笑。
对啊,在哪都能重新开始,初秋的风很凉,它会吹過山谷,吹過丘陵,吹過山川,如日月相伴,掠過长青松柏。
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周知玄遥望着远处,恍然开口:“秦姑娘你方才问我是何人,我姓周,名九如,周九如。”
并非不想告知真名,眼下自己身陷囹圄,早已成了众矢之的,自身已经难保,秦幸知道的越多,只会被牵扯的更多。
“九如。”秦幸重复了一边名字,若有所思,“九回屿白浪,一半如青天,是個好名字。”
抵达信州,不分日夜的行程,一路人也疲倦不堪,经過信州官家驿站,便决定暂时休整几日,只是信州偏僻大多是荒山,所以人烟也稀少,這個驿站看起来各外破旧,简简单单一個院子三两個厢房。
一個月裡周知玄他们是第一個客人,掌柜倒不含糊,忙前忙后很是妥帖。
夜幕降临,待他们酒足饭饱后,掌柜也不客套,很熟络的跟着一起說說笑笑。
他轻抿了口酒說着:“诸位大人,看来是第一次来此地吧。”說完又将头埋下,悄悄道:“等夜深了,可千万别到后头山上去。”表情惊恐,故作骇人的模样。
三更半夜的谁沒事上山,寄明笑笑,還是想问個所以然:“怎么,山上有洪水猛兽?”
“对!”掌柜重重点头,表示肯定地看向寄明,“不過這狼啊虎啊,到不足为惧。”
“那不然還有什么,神神叨叨的。”寄明不屑地笑道,将他话全当听個玩笑。
“我看啊,是采花大盗。”其中一個护军插进话来,顿时所有人笑作一团。
秦幸身为队伍裡唯一的女子,话說到這裡,难免有些难堪,她心裡不舒服,但也沒那么娇气。
“掌柜有话請直說吧。”久不說话的周知玄突然开口,這场面顿时凝滞起来,谁都不敢发声。
“我正要說啊,别急。”他又酝酿了片刻,手指着窗外,“不是我胡诌,那山上啊有鬼!”
话音落,寄明把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放,突兀的声音将掌柜吓得一激灵,“我当时什么呢,哄三岁奶娃娃的话,也敢在這裡胡說八道。”
“這位大人,你且让我把话說完嘛。”
“我們這么一大帮子人听你胡言,才真是傻子,走走走,上去睡觉。”說着寄明拦住三五人就要往楼上走。
“不急不急,掌柜你先說。”秦幸一向对這些江湖怪谈,牛鬼蛇神饶有兴趣,平日在茶馆酒肆听那些說书的,能听個一天,乐此不疲。
陆行舟笑道:“秦姑娘一個姑娘家,似乎对這十分有兴致。”
“不瞒你說,山海经我足足翻阅了五遍。”
“不害怕?”
秦幸正想回答,却被周知玄抢先道:“鬼怪哪有人心可怕。”
“对,周公子說的正是。”
你一句我一句的,掌柜是哭笑不得,拱手道:“诸位大人,且让我說完嘛,說起来,是三月前发生的怪事了,我們這的伙计,家住云岭村,就在這山头后面,有一日他夜半归家,正逢大雨,刚入半山腰,就看见那林中燃着大火,雨中大火,你们說怪不怪。”
“怪。”秦幸认真听着,颔首表示认可。
那掌柜接着道:“他吓得可不敢凑近看,就躲在那石头后面观望,只见火裡還有活人,被烧着的躯体在不断挣扎,這下才意识到不对,赶紧跑過去救人,待跑近了一看,地上无数具焦尸啊,吓得他啊拔腿就跑,足足在家裡昏昏沉沉睡了五日才敢出门。”
“后来呢?”
“后来,那伙计找了個晴天特地去山上看了一眼,焦尸沒瞧见,倒是发现乌黑黑一片的火烧痕迹,就在他撞鬼的那個地方,你们說荒山野岭的沒啥人,谁闲的沒事去那处放火,我看啊,就是那冤魂难以瞑目才来作祟。”
话题走向是越来越玄乎了。
“雨大雾重,他看花了眼也說不定。”陆行舟当即就提出了质疑。
“或许得了癔症?”周知玄第二個发问。
“孰真孰假谁又能得知呢,不過啊,据我說知,只要在這夜裡上過山的啊都看见過。”掌柜悄悄說道。
“說起来也是古怪。”這时陆行舟接過话来,将一壶酒喝了半盏,“据說几十年前孝勤帝還未起兵时,就住在信州,那时他的正妻慕容氏族在当地赫赫有名,古怪的是,也是雨天突逢大火,将宅内三十一口全都化为焰中亡魂。”
“陆大人此话当真。”秦幸狐疑地问向他。
他颔首答是,在开国史记上确实有這么桩事情,不過寥寥几笔。
周知玄瞧见秦幸意犹未尽的神情,觉得有趣的紧,仿佛几句戏言都能把她诓住:“秦姑娘也别全信,都是些宫廷秘史罢了,沒有考证的。”
秦幸沉思,“如果都是真的,有因就有果,或许那三十一口人命真的都化为冤魂,弥留在人世间。”
何尝不是個悲剧。
酒過三巡,风恬月朗,壶中美酒已然不多,院中只有周知玄陆行舟二人对饮。
“殿下,饮下最后一口便去歇息吧。”陆行舟为他斟满。
“不急,今晚月色正好。”似乎是意犹未尽,好久沒這么自在了。
天地辽阔又如此美好,不禁感叹:“此刻要是怀月也在就好了。”
提及這個名字,陆行舟心口轻颤,从相见时到如今,周知玄问過自己无数遍怀月的下落,自己都是模糊回应。
叫他如何告诉世子殿下,他视作亲人十几载的怀月永远死在了大晋皇宫。
陆行舟默不作声,索性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两人缄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殿下真的要去邑安嗎。”
他们的目的地是北周,信州往东到邑安反而绕了远路,只因半路相识的姑娘耽误了行程,实在不值。
周知玄颔首,“不错。”
“殿下应该知道,這一路并不太平,接下来的伏击耳目,只会多不会少,现下要尽快赶回北周才是上策,到了邑安我只怕会节外生枝。”
雍州路上的行刺来势汹汹,他当然知道权衡,只是還有一人自己必须见到。
“還是說,殿下是为了秦姑娘?”
周知玄侧目看向他,轻笑回道:“不全是。”他将最后一口佳酿饮下,“陆大人還记得当年晋宫的太傅大人韩良骞嗎。”
他像是被点醒一般,“韩大人,数年前被逐出大晋的那位。”
“正是,他本是西梁人,辗转留在了邑安,這辈子仕途算是无望了,但是韩大人对我恩情我始终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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