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周氏這日终是乘了一顶软轿到了州府后衙。连许是赶路辛苦,许是记挂良哥,又或许前半年多的时日在京中過得不好,比起从前看着憔悴了些,嘴角略微牵动着笑下,眼角便有鱼尾。
淡梅与她并无多话,随意說了几句,受了她一個礼,便叫過去良哥那裡。
良哥因了身子不妥的缘故,便于照看,前些时日一直都住在淡梅院子的一间房裡,与慧姐的相隔不远。周氏過去沒片刻,便听那裡传来了一阵哭声,起头還有些压抑着,片刻之后声响便大了起来,隐隐似還听见“可怜你走之前還好好的,怎的到了這裡便成了這般模样”之类的话。
喜庆听见,眉头便皱了起来,见淡梅便似沒听见般,神情仍是淡然,低声怒道:“什么下作的姨娘,给了点脸子就自己不要脸了!”說罢便转身匆匆出去了,沒一会,周姨娘那声响便停了下来。
晚间徐进嵘回来,去了下良哥的屋子,回来见淡梅低头在看着本书,想了下,便坐在了她身边道:“方才秋琴跟我认错了,說自己今日刚到,见良哥這般损得厉害,一时心痛糊涂了,這才哭号了几句,被喜庆過来阻了,過后便晓得错了,本是想亲自過来向你认错的,只又怕你恼,如今正怕着……”
淡梅把眼睛把书上抬了起来,看了他一眼,道:“无妨。若非觉着她這般哭号起来传了出去难听,我也不会叫喜庆過去說她的。”
徐进嵘伸手搭住了她肩,叹了口气道:“我晓得你心裡有些不痛快……只良哥如今這般模样……”
淡梅细细看着徐进嵘半晌,摇了摇头,面上露出了笑道:“你說得对,我也只盼良哥身子能早些好起来,那便大家都痛快些,别的什么都先放一边便是。从前他姨娘未来,他一直住我這裡,如今他姨娘既過来了,两人又离不开的,便一道都搬到我早叫人收拾出来的院子裡去,你看如何?那裡除了不是东屋,裡面陈设用具都与我這裡无二,他们住過去,想必也是方便的。”
“依你便是。”
徐进嵘略微点了下头。
自周姨娘過来后,那良哥精神瞧着便日渐好起来。周姨娘心情舒畅,走路之时腰杆挺了,說话声也大了不少,淡梅闻听奶娘偷偷来嘀咕,說這周姨娘暗地裡给了后衙的丫头下人们一些好处,如今那些得了甜头的下人们见了她便“姨娘姨娘”地叫得亲热。
“再叫也就不過是個姨娘的命!不就肚皮争气爬出了個大人的种!夫人你快些生個小哥,看她還似如今這般得意!”
末了,奶娘似是有些不忿,這般道。
淡梅笑了下。
她身子虚寒不孕,一直在吃药,身边除了喜庆,连妙夏也不晓得她为何日日要吃苦药,只道夫人身子虚弱须得长补。只時間久了,下面的人也不是瞎子聋子,自然便猜测出了個中缘由。那周姨娘如今既广收人心,自然也有话传到了她耳朵裡。想来晓得自己不能生,如今阖府上下就她独有一子,也难怪如此挺起腰板了。
只是好景不长,那良哥沒好几日,病却又发了出来,发作之时,嘴唇乌青,口中流涎,整個人蜷缩着抖個不停,比之从前瞧着更厉害些,請了各处郎中来看,汤药不知道灌下去多少也沒见什么效用。徐进嵘白日裡忙着公事,夜间时常睡到一半被過来递消息的给带過去,守到天亮才回,小半月不到,他眼眶便有些凹陷了进去,整個州府后衙也是死气沉沉,白日晚间的只偶尔听周姨娘在那裡嚎哭几声。
周姨娘如今早沒了先头几日的神采飞扬,那良哥好时,她便紧张万分地守着,良哥一发病,她便搂着哭個不停。良哥病势日重,她竟渐渐地有些神神鬼鬼起来。淡梅听奶妈又来报,說她自己一人坐着,有时自言自语,有时扑到地上不住跪拜,嘴裡念着“饶命”,整個人惊恐便似见了鬼般。
“必定是从前亏心事做多了,如今怕报应到小哥身上,這才這般神鬼的,只可怜了小哥……”
奶娘啧啧摇头,低声嘀咕着,虽被淡梅给止住了,只心中也是有些惊疑不定。
這日她白日裡去了良哥那探望了下,见這孩子如今瘦得越发不成样了,嘴唇眼眶发青,眼睛有些滞,那周姨娘见她进来,也不见礼,只是自顾呆呆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淡梅虽不喜周氏母子,只见了這般景象,心中也是有些难過,自己默默出来了。晚间徐进嵘回来,见他有些心神不宁,到了半夜,隐隐又似听到传来了哭声,那徐进嵘便翻来覆去,黑暗中淡梅暗叹了口气,想了下便开口道:“你過去那边陪良哥吧。有你在,周姨娘不会那般号哭,良哥身子不定也能好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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