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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吾乃令尹

作者:南希北庆
对于是否废除奴仆制,景秀与昭鸣都還是有所顾虑的。 毕竟這奴仆制度也算是贵族的核心利益。 如果不是近百年,不断有奴仆逃逸,从而导致管理奴仆的成本是越来越高,以及中原诸侯国也都在慢慢削弱這奴仆制度,他们也不会动這心思的。 同时昭阳的封地,让大家见到另外一條路,就是佃农和农税,這要比奴仆制更香,所得要更多,给他们一点甜头,他们就会去开荒土地,這土地多了,农税就多了,他们也是可以躺着吃饭的。 而另一方面,在新法中,他们又是占据着优势,他们的地盘是具有吸引力的,但是再好的土地,也得让人来耕,他们是需要人力物力的。 如果给予人们更多的自由,那么他们将获得更多的人力。 其实可以說他们与姬定狼狈为奸。 他们商量的关键,就在于如何做到既确保贵族的权益,又能够吸引更多的人口。 最终决定,還是一步步来,可别将步子迈得太大,扯到了蛋。 将仆区法归于小法。 這《仆区法》简单来說,就是藏匿奴仆,等于盗窃,是要给予重刑的。 但是這裡面可還涉及到楚王的利益。 這自然得交给姬定去做。 王宫。 “将仆区法归于小法,由各地官府自己拟定?” 楚怀王是一脸困惑地看着姬定。 “是的。” 姬定肯定地点点头。 楚怀王问道:“這是为何?” 之前的大小法,并沒有准确的說明這是属于大法,還是小法,因为奴仆等同于私人财产,是归于盗窃一类的,不需要重复赘述,是属于大法。 而大法是代表着王权。 若将此法归于小法,這等于是削弱王权。 故此楚怀王才感到很困惑。 姬定问道:“大王,臣是大王的奴仆嗎?” 楚怀王忙道:“当然不是。” 姬定又问道:“大司马属于大王的奴仆嗎?” “当然不属于啊!” 楚怀王问道:“令尹为何這么问?” 姬定道:“既然臣与那些贵族,都不属于大王的奴仆,那咱们的奴仆,自然也不属于大王,不知這仆区法对于大王有何好处?” 楚怀王道:“朝廷可也有不少奴仆。” 谁家奴仆最多,自然是他家奴仆最多,否则的话,楚文王也不会制定這條律法,楚庄王還制定巩固,肯定是有好处的。 姬定指着自己桌上的美酒佳肴,问道:“敢问大王,這美酒佳肴是属于大王的,還是属于臣的。” 這個简单的問題,還真是难倒了楚怀王,他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道:“這本是属于寡人的,但如今寡人已经赐予令尹,就应该是属于令尹的。” 姬定听罢,端起一杯酒就倒在地上。 楚怀王当即懵了,问道:“你這是作甚?” 姬定道:“這酒是属于臣的,臣想倒就倒啊!” 楚怀王有些生气,你這太无礼了,哼道:“可是這地是寡人的。” 姬定道:“這地是属于大王得,可酒是臣的,臣的动作只是倒酒,是酒自己流到地上的,這跟臣无关。” 楚怀王道:“你這是无理取闹,你不倒,這酒能够落到地上嗎?” 姬定道:“可臣倒得只是酒,這酒是臣的,臣如何处理自己的东西,何罪之有。” 楚怀王急了,道:“你這纯属诡辩,你是倒酒,但是却脏了寡人的地,难不成你還有理。” 姬定道:“大王要治臣的罪嗎?” 楚怀王犹豫了下,道:“這倒不是大事,若是令尹能够认错,寡人就不与你计较。” 话音未落,姬定端起一個盘子,将菜也倒在地上。 楚怀王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令尹,你可别得寸进尺,你若再這般无礼,寡人非得治你的罪。” 姬定又端起一盘菜倒在地上。 楚怀王气得差点晕厥過去,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也顾不得那么多,就准备叫人来将姬定给拿下。 “大王是要治臣的罪了嗎?”姬定问道。 楚怀王气得脸都红了,怒瞪姬定道:“你再三无礼,寡人今日定要治你的罪。” “等等!” 姬定又问道:“如果一個贵族大夫在臣的封邑,杀了他家的奴仆,臣是否能够治他的罪?” 楚怀王立刻道:“当然不能,他杀他家奴仆,此乃合法的,你当然不能治他的罪。” 姬定马上道:“为何臣倒臣的酒,大王却要治臣的罪?” 楚怀王道:“你脏寡人的地。” 姬定道:“他也是在臣的封邑杀人的呀!大王今日要治臣的罪,臣明日就要治他的罪。” 楚怀王都被姬定给绕晕了,道:“法令规定他们是可以杀自己的奴仆。” 姬定道:“难道律法规定不能倒自己的酒嗎?” 楚怀王道:“寡人是要治你不敬之罪,可不是倒酒之罪。” 姬定问道:“敢问大王,這奴仆可是人?” 楚怀王道:“当然是人。” 姬定道:“那臣也可以断他杀人之罪,而不杀奴之罪。” 楚怀王道:“你這是强词夺理,寡人不与你辩。” 說着,他眼中一亮,道:“你方才說要将仆区法归于小法,寡人可有记错。” 姬定笑着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楚怀王道:“如果归于小法就会出现這样的問題,如果归于大法,那就不会有這样的問題。” 姬定皱了下眉头。 楚怀王面露得意之色,笑道:“令尹无话可說了吧。” 姬定道:“臣无话可說,因为臣今时今日才明白,原来大王与先王想得不一样。” 楚怀王一愣,问道:“什么不一样?” 姬定道:“先王是渴望削弱贵族,加强王权,而大王是希望加强贵族,削弱王权。” 楚怀王立刻道:“寡人什么时候這么說過,寡人当然想加强王权。” “是嗎?”姬定道:“既然如此,大王为何要支持仆区法?” 楚怀王道:“寡人不是說了么,寡人也有很多奴仆的呀!” 姬定道:“贵族也是這么想的。” 楚怀王道:“他们也有奴仆。” 姬定问道:“那不知大王和贵族有何区别?大王的眼裡是奴仆,贵族的眼裡也是奴仆,只不過大王的奴仆多,而他们的奴仆少。” 楚怀王想了半天,還真就是這么回事,问道:“這有何不对嗎?” 姬定道:“大王是想当楚人的王,還是想当奴仆的王。” 楚怀王道:“自然是楚人的王。” 姬定问道:“奴仆所得归谁所有?” 楚怀王道:“归其主人所有。” 姬定继续问道:“平民所得,又归所有?” 楚怀王道:“自然是归他自己。” “不对。” 姬定摇摇头。 楚怀王道:“有何不对?” 姬定道:“奴仆所得都归其主人所有,可是平民所得,可是要朝廷缴税的,并非尽归自己所有。” 楚怀王双目一睁,似乎明白了什么。 姬定又道:“大王若想做楚人的王,就不应该盯着自己的奴仆,而应该关注所有的楚人,那些奴仆亦是楚人。 倘若某個贵族要谋逆,坚定站在他身边的肯定是他的奴仆,因为奴仆得心中是沒有王,只有主人。” 楚怀王這才恍然大悟,原来姬定建议将仆区法划分到小法裡面,不是要削弱王权,而是要加强王权。 而姬定方才举得那個例子,其实就是告诉楚怀王,這么干的话,将会破坏奴仆制,而不是巩固奴仆制。 而破坏奴仆制,是有利于加强王权的。 楚怀王道:“可是這么做,可能会引起许多人的反对!” 姬定道:“首先,是他们先表示不满的,那大王交由他们自己来定,這合情合理,他们自己留不住人,那也怪不得谁。 其次,当前有着一個绝佳的机会,就是這工商业缺乏人力,许多大贵族都渴望得到更多的人力,他们会愿意削弱或者直接废除仆区法,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得到更多的人力。 大司马的封地,就已经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之前那边鸟不拉屎,现在多么繁荣,其中很多人都是从别得封地逃逸過去的。 最后,大王之前之所以不愿意,认为這是在削弱王权,表面上看,也是如此,如果他们贵族若都坚守仆区法,归于小法亦等同于大法,那可就什么事都沒有,他们自己不坚持,那也怪不得大王。 大王只是将選擇权交予了他们贵族。” 楚怀王想想也对,小法就是你们贵族决定的,寡人交给你们還有错不成。 他又慎重思索了一番。 越想越觉得对自己有利,因为目前三個大商业圈,除汉口這边有着一些传统势力的贵族,其它地方都很少。 因为那两個都是从刚越国那裡夺来得,普遍采取郡县制。 而汉口這边属于楚都圈,他的势力也是最为强大的,這么做的话,如果這三個地方废除仆区法,那必然会繁荣起来。 他当然是得利的。 于是他决定采纳姬定的建议,将仆区法归于小法,由各地官府自己拟定。 楚王這法令一下。 姬定立刻就出台關於金陵的仆区法。 金陵虽然也有贵族,但就是他說了算,因为其他贵族也得跟着他吃饭,毕竟那边之前啥都沒有。 他将仆区法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归于逃犯法,因为很多奴仆是给予罪犯的惩罚,当奴仆是等于是服刑,而逃犯法是归于大法的。 那当然是可以索要回去。 而另一部分归于财产法,仆区法本就将奴仆视作個人财物,可他是這么解释的,這奴仆来到金陵,不像以前,是属于盗窃,而是属于财产遗失,等于是你不小心掉了钱。 這一变,性质完全不一样。 盗钱犯法,可是捡钱不犯法。 收留奴仆,保底不违法。 当然,這也是可以要回去的,但是你得证明這人是属于你的奴仆。 就如今的技术,要证明的话,哪怕就是公正处理,估计所花的钱,也能够卖好几個奴婢回去。 关键对方要求的就不是能不能抓回去。 哪怕就是轻易得能够要回去,他们還是不会答应的。 他们也不傻,這么多人逃,個個去找,個個去要,這一天也甭干别的事了。 他们是要求制止這种现象,严惩收留逃逸奴仆的人。 甚至于重农抑商。 将人们束缚在土地上,不搞這些大作坊。 這才是上官纵他们真正的诉求。 姬定這一出那可真是点着了火药桶。 他们倒也不怪楚怀王,也沒法去怪,楚怀王只是表示你们自己定,如果要怪楚怀王的话,那就都大王定。 那他们更不乐意。 他们只能将火力都集中在姬定身上。 上官纵、潘郢等人是气势汹汹的杀到周府。 “看来令尹之前說過的话,全都是欺骗我等的。”上官纵怒目瞪向姬定。 姬定笑问道:“上官大夫此话怎讲?” 上官纵道:“令尹莫要在此故弄玄虚,我只想知道,令尹可有想過這么做的后果。” 什么此话可讲,从头至尾,你什么时候见過我們讲道理。 “当然是有的。” 姬定目光一扫,道:“从一开始,我就是向先王表示,我是来楚国当令尹的,可不是大王的奴仆,更别给你们当傀儡。如果什么都由你们說了算,那我倒想要问问各位,我来這裡干嘛?” 潘郢冷笑一声:“你可算是原形毕露,不過你也太瞧不起人了,你以为你真比吴起厉害嗎。” 姬定道:“怎么?你還瞧不起人家吴起?人家吴起以一人之命,就换你们七十多家贵族,换我是你们,我永远都不会提起此事。” “你...!” 這话堵得潘郢差点咬着舌头。 “另外,我比吴起强。”姬定道:“我为楚国做的贡献,是要远胜于吴起的。所以,不是我要考虑后果,而是你们要考虑后果。” “好好好!那咱们走着瞧。”潘郢是咬着牙道。 也许是姬定的笑脸给多了,导致他们一时适应不過来。 “好的。” 姬定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会让你们学会如何尊重令尹。” 上官纵等人似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变了個人似得。 他们并不知道人家姬定第一回见楚威王,就怼得楚威王怀疑人生,之前姬定一直忍着,那只是因为火候不到。 他只是在拖延時間,如今他可就不打算忍了。 他要這些贵族尝尝他的手段。 “這就是今年评选官员的标准。” 姬定向司马昭鱼和屈易为說道。 二人相觑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妙,這时候提這事,肯定有所针对。 拿起一看,果不其然,首先,标准非常之严格,不跟上回一样,人在就行,不但要考核之前一年来的政绩,還要考核对未来的规划。 其中有一项真的是膈应人。 就是对《仆区法》的看法,是归于大法,還是归于小法。 司马昭鱼小心翼翼地问道:“令尹,這对《仆区法》的看法是何意?” 姬定笑道:“很简单,如果支持仆区法归于大法,就直接不通過。” 司马昭鱼目瞪口呆。 還能這样玩? 你真是够狠啊! 屈易为道:“令尹,你這是在斗气吧?” “当然不是。” 姬定摇摇头,一本正经道:“這新选拔上来的官员,都是要进入发展区的,而对于发展区而言,当然是支持仆区法归小法更有利于发展区的建设。 如果他们支持仆区法归于大法,那么可见他们是以家族利益为主,而不是以国家利益为主,如此自私自利之人,又岂能担任国家官员,這是非常重要的,一個不希望楚国好的官员要来作甚。” 屈易为思索半响,觉得還真有那么一些道理。 司马昭鱼眸光闪烁了下,道:“令尹說了算,令尹說了算。” 屈易为偏头看向司马昭鱼,后者立刻给他使了使眼色。 他突然反应過来。 姬定這么做显然是为了对付上官纵他们,那他们的儿孙肯定不会支持归于小法,這样的话,他们的儿孙就选不上。 而他们两個的家族都是支持的,等于他们儿孙上位的机会就更大。 姬定又道:“除此之外,關於贵族的爵禄,我也会进行一定的调整。” 司马昭鱼和屈易为立刻紧张地瞧向姬定。 你這步子迈得太大了一点。 這无异于宣战啊! 姬定道:“我就觉得大司马应该得到更多,为什么?因为他为国家出力最多,凭什么那些对国家毫无贡献的贵族子弟也能够得到与大司马差不多的爵禄。 只因爵位相同?這可不公平。 這贵族的爵禄是不会减少,但是会有所调整,比如說,你们家族有四個爵位,但只有一個人在朝中为官,因年迈而养老的不算,之前這四個人的爵禄是一样得,但是以后得话,沒有在朝中为官的三個人,将只能得到一半的爵禄,而另外一半都交给那些在朝中为官的人,至于他们家族怎么分配,那是他们家族的事。” 這...這...! 司马昭鱼和屈易为脑子都有些转不過来。 想了半响,才反应過来。 甭管支持不支持,心裡不约而同的竖起大拇指来。 這一招可真是高啊! 当初吴起变法,是直接削弱贵族的爵禄。 当时引起贵族极大的反弹。 姬定是调整,不是削弱。 如果是削弱,那姬定真的是违背了自己当初承诺。 给還是给這么多,其家族整体利益并沒有变,只是個人利益变了。 這么一来的话,大家肯定都想在朝中做官,這亲兄弟也得明算账,這钱不到自己手裡,那就不是自己的呀。 而选拔官员的权力,是令尹手裡。 你在你封邑,我管不着,你在朝中,你试试看。 就說這仆区法。 你支不支持归小法? 你不支持,你的爵禄就减半。 饶是司马昭鱼和屈易为都一时想不明白,這对他们到底是有利還是无利。 保守的屈易为道:“這考核一事,我們倒也不反对,但是這爵禄......!” 姬定道:“我要他们懂得尊重我這個令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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