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前世
可是這次去医院,他却罕见地觉得脚步沉重,有些走不动。
他身后跟着两個保镖见他脚步放缓了,也跟着慢慢行走。
发小林元年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打量来来往往的小护士,口中取笑說,“君酌啊,小美女们的眼睛几乎黏在你身上了,你就不能怜惜一下?”
刘君酌沒有說话,他抬眼看向四周,见建筑虽有些旧了的痕迹,但整齐干净,四周草木生机盎然,鲜花在绚烂地绽放——這個城市,不愧被很多人称为花园城市的好地方,绿化真的很好。
“从荒凉小渔村到繁华大都市,鹏城可真了不得啊!”林元年见他站着打量四周,也跟着看向四周,口中說,“你刚来這裡的时候,這裡很荒凉吧?时代在发展,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他說到最后,忍不住有些感慨。
刘君酌点点头,他刚来這裡的时候,差点被南方的炎热和潮湿给吓回京城,但坚持下来,就有幸见证了這座城市从无到有,从荒芜到繁华。
其实這個时代,基本都是从零落走向繁华的。但也有一些不幸,是慢慢从繁华走向零落的。
他即将要去见的人,就是身在這样的家族。
林元年见他不动,便催促,“走吧,在想什么呢。何老先生临去时最放心不下女儿,我們還是早点去见她为上,也免了她牵挂——”
他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摸摸鼻子,“哎,我忘了,他女儿是個植物人,应该是不会牵挂的。你說那么有能力的人,怎么這么傻,为了個女儿拖垮一大家子呢?”
刘君酌扭头看向他,“如果不是因为何老先生有情有义,你会跟着過来?”
“說起来也是。”林元年再度摸摸鼻子,“不過,为了女儿弄得家散了,真的很不值得。要是我,狠心舍弃了這個女儿,壮大家族,去帮女儿报仇。”
刘君酌看向湛蓝的天空,“或许最初什么也不想,只希望女儿能睁开眼睛醒過来。”只是沒有想到,女儿一直不醒,无知无觉地活了那么多年。
“何家人似乎都沒有怨言,想来是很疼爱裡头躺着的那位何小姐的,奈何……”林元年叹了口气。
他和刘君酌在請何老先生之前,是查過何家的,這几天又从同去的一些人口中知道何家的事,就一直很想叹气。
刘君酌沒有再說话,他抿了抿薄唇,抬脚往医院裡走。
他生得异常高大,走在人群裡很亮眼,再加上长相英俊,多年养尊处优、发号施令以至于有了和普通人不一样的气势,所以一路走来,吸引了一大批爱慕的目光,更有些脸红心跳的小护士傻乎乎地跟着来。
林元年走在他身后,见了娇俏的小护士有些走不动路,就勾了两個說话。
哪知两個小护士都是跟他打听刘君酌的,对他并无什么兴趣。
林元年心中吃味,却還是风度翩翩,
“你们倒是好眼光,他富甲天下,還未结婚生子,多的是富家大小姐青睐,可惜啊,他是一個都看不上。你们如果有能耐,不妨去试一试,若成功了,下半辈子荣华富贵少不了。不過,他是個大酷哥,不爱說话,不勾三搭四,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
“我們喜歡他是因为他长得帅,還有一双大长腿,是行走的荷尔蒙,和有钱可沒有关系。”一個小护士說。
這样說话就无趣了,林元年顿时沒了兴趣,打了個哈欠抬脚跟上刘君酌。
小护士愕然,不知道自己实话实說哪儿得罪他了,和另一個护士相视一眼,跟了過去。
实在是那位长得太帅,腿太长,魅力非凡。
就是和她们无缘,跟上去多看几眼也是件幸福的事。
刘君酌在去病房之前,先找了李真真,告知何老先生何学已经去世的消息。
李真真听到消息怆然泪下,不住地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何叔怎么会……他前几天還是好好的,我托医生查過他的身体,他很健康……何叔去了,亭亭怎么办?亭亭怎么办?呜呜……”
她捂着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刘君酌见她和自己同龄,却哭得那样悲伤那样不顾风度,话语裡除了难以置信何学的死讯,還很担心何学的女儿何亭亭,心中不由得一叹。
何亭亭沒能见证這個渔村从荒芜走向繁华固然不幸,但她有很爱她的家人,有一直记挂担心她的好朋友,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他忍不住好奇,让那么多人真心疼爱着的女孩子,到底是怎么個长相,怎么样的性格?
或许,她是鹏城荒芜岁月裡笑得一脸灿烂的美丽小姑娘,有一双笑起来如同月牙儿一般的眼睛,裡头盛满了星光和阳光,让所有人回忆起来就忍不住心裡暖暖的,然后加倍地爱她。
林元年站在办公室外,听着裡头的哭声,抹了把脸,决定不进去了。
他是真不喜歡看到别人悲伤。
站了一阵,听到裡头的哭声渐歇,他寻思着,或许可以进去了。
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是犹豫不定,走走停停,快快慢慢,仿佛充满了为难。
难道又是来勾搭刘君酌的妹子?
林元年转過身。
来人是一個五十来岁的憔悴女人,满面怯懦,头发已经花白了,手上提了一袋子水果,见他回头,她似乎被吓着了,脚步骤停,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你找谁?”林元年问這個看起来胆子很小的女人。
“我、我、我找李真真。”女人结结巴巴地說。
林元年扭头看向紧闭的办公室门,“她啊……”
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红着眼睛的李真真出现在门口。
林元年看向她身后,见刘君酌的俊脸上還是沒什么表情,就对李真真說,“有人找你——”
话還沒說完,他就看到李真真满脸愤怒地撞开他走了出来,狠狠地推了憔悴女人一把,“王雅梅,你来做什么?你這個白眼狼,当初何叔给了你一套房子住,你现在又买了一套也不肯還,你還好意思来?”
“我想還的,可是他们都不同意……是我对不起何叔,也对不起亭亭……”王雅梅一脸歉疚,跟小媳妇似的抹起了眼泪。
李真真气得很,“房子是你的,当时登记了你的名字,你如果肯還,自己還就行了,为什么還要听他们的意见?”
“這是夫妻共同财产,而且我儿子和女儿都說,他们也有份……”王雅梅自己也說不下去了,低下头,“我正在赚钱,等我赚到了——”
李真真尖声打断了她的话,“不用等了,何叔已经不在了,他已经不在了!你這個白眼狼,现在放心了吧,再也沒有人需要你還房子了。”說完鼻子发酸,又开始流泪。
“什么?”王雅梅蓦地抬起头,怯懦的脸上满是震惊,“怎么会,前几天還好好的,他下楼卖水果,我见過他——”
李真真听她提起前几天,失控地又推了她一把,“你给我滚出去,以后别来找我了!”
說完,不再理会王雅梅,又抹了一把眼泪才看向刘君酌,带着鼻音說,“刘先生,你跟我来吧。”
刘君酌淡淡地瞥了王雅梅一眼,跟在李真真身后走了。
林元年看了叫王雅梅的女人一眼,心中暗自摇头。
看這女人的面貌和穿着打扮就知道,她的日子肯定過得不好,而且在家裡估计沒什么存在感,也沒什么话语权。
說真的,一個有房子的鹏城土著活成這個样子,实在丢脸。
他又看了提着水果失魂落魄地站在走廊的王雅梅一眼,起身跟了上去。
路上,李真真平静了些,這才对刘君酌說道,“刘先生,带亭亭的侄女回来和帮亭亭三哥脱罪這两件事,我帮不上忙,就听你的,麻烦你包办了。但是照顾亭亭和处理……”
她說到這裡,声音又哽咽了,“照顾太太和处理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我小时和她很要好,我希望能帮她做這些事。”她不肯說出“后事”這两個字,就用了“之后的事”代替。
刘君酌讶异地看了李真真一眼,他认识的人很多,可是善良如李真真的,還是第一次见。
想了想,他說道,“何老先生是因为受了我的邀請才出事的,還是由我来办吧。只是何老先生的事,是瞒着那位何小姐,還是告诉她?”
植物人還有思维嗎?還能听懂外界的话嗎?若是听懂了,会不会大受刺激?
“告诉她。”李真真从口袋裡掏出纸巾擦眼泪,“亭亭不喜歡别人瞒着她……這么多天了,她肯定很急着想知道何叔的消息,她和何叔关系很好。”
林元年加快脚步,“恕我直言,既然何小姐和何老先生关系好,骤然告知她這個消息,会不会不好?”
刘君酌也看向李真真,他也是担心這個問題。
“我了解她,她是一定要知道的。”李真真低声說道,“也许你们会以为我冷漠,但事实上,我宁愿亭亭陪着何叔去了,也不希望她继续煎熬……她要是知道连何叔也因为她……她……”
李真真說不下去了。
刘君酌和林元年刚才见過李真真的表现,知道她实在不是個冷漠的人,便都沉默了。
過了一会儿,刘君酌开口,“要是我,我也要知道结果,然后早早解脱。何小姐是何老先生的爱女,想来也有這样一份魄力。”
“其实,何小姐是植物人,未必有意识,說与不說,区别不大。”林元年开口。
大家的意思都是直說。
三人去了何亭亭的病房,由刘君酌进去說。
李真真坐在走廊外的长椅抹眼泪,林元年觉得去告诉一個植物人她的父亲去世了,实在是一件伤心事,所以宁愿看李真真抹眼泪,也不肯进去。
刘君酌站在病床前,默默地看着床上瘦弱得不像個成年人的少女。
她不像别的植物人那样脸色灰白发青,而是多了一份活力,鹅蛋脸上带了丝丝红晕,许是因为无|欲|无|情无思,她脸蛋显得很年轻,完全不像和他同龄的,倒似是少女。
想来何老先生对這個女儿,真的倾尽所有了,不然也不能让她保持這样好的光景。
他目光深深地看着這個叫“亭亭”的女孩,慢慢用视线描着她美丽的五官。
从两弯柳眉,到秀挺的俏鼻,再到小巧的嘴儿,真真的恰到好处,叫他看着就满心熨帖。
真不愧是何老先生的女儿,生了一张让他看着很顺眼很神清气爽的脸蛋。
若是她能平安长大,一定是個迷尽男子的美貌少女,或许,她還会被她的爸爸教得博学多才。
真是可惜了。
刘君酌压下心中的怜惜,喟叹一声,却忽然想到自己。
和她相比,他是幸還是不幸呢?
他出身京城的高官家庭,从小什么也不缺,只除了要和讨厌的王建云玩。
六岁那年,他被母亲逼着陪王建云玩,不得已就玩了捉迷藏。
当时他不想和王建云玩,就决定躲好一点,最好躲過一天。为此,他爬进了大院子的一户人家裡,躲在人家主卧的衣柜中。
后来有人来了,一男一女,他从衣柜缝隙裡看出去,惊得差点叫了起来。
那個女人是這房子的女主人,对他和大院裡的小孩子很好很和善,可是那样好的一個人,此刻竟然和一個陌生的男子在搂抱亲嘴。
他吓坏了,不敢出声,只直愣愣地看着。
沒一会儿,卧室裡的那对男女竟亲亲摸摸着,脱了衣服办起事来。
刘君酌吓得闭上了眼睛,可是那呻|吟声、喘|息声和大床有节奏的咯吱声,却還是传进他的耳朵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头呻|吟和喘|息声正盛,门忽然被“砰”的一声踢开了,紧接着這房子的男主人愤怒的声音响起,“不要脸的狗|男|女——”
他当时吓得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见证了一出闹剧。
当男主人拿着刀子,手起刀落,把那個陌生男人紫黑的、软趴趴的下身给剁掉时,殷红的鲜血溅起来,飞入衣柜——
场面实在太過血腥,太過可怕!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失声尖叫起来——
男女主人的闹剧早引了大院很多人過来关注,他的父母当时估计在楼下,听出他的惨叫声,飞快地上来,把吓坏了的他抱回家。
后来,他烧了三天,醒来之后再也不肯靠近那栋可怕的房子了。
家裡的长辈对他比過去好了几倍,只是看着他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中带着愧疚。
他不懂,除去在柜子裡看到的可怕的事,他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因为他的母亲再不像過去那样总是逼他和王建云玩了,即使偶尔逼,家裡其他人也会帮他。
他慢慢地长大,收到不少女孩子的情书,听到不少女孩上来告白。
可让很多少年脸红心跳的事,对他来說是一种煎熬。
他总会忍不住想起那恶心的呻|吟声、喘|息声和大床有节奏的咯吱声,以及那软趴趴的紫黑东西被刀子剁掉的惨剧,然后对女人避之不及。
到他十四五岁,和他住在鹏城的小叔每天早上都跑他房间,关心他的床铺和底裤問題,說要帮他洗衣服。
之后变本加厉,给了他好几张来自日本的*****。可他看了就直犯恶心,脑海裡自动播放六岁那年躲在衣柜裡看到的一切,然后吐了出来。
他的小叔背過身体去抹眼泪,之后就再也不给他看那些东西了。
到過年回家,他看到他艳冠群芳的妈妈硬生生老了几岁,和他爸爸总是吵架。
到他三十岁了,他比常人苍老的爸爸悄悄跟他說,不喜歡女人,就找個男人吧,好歹有個伴。
他想起男人更恶心,那样紫黑的软虫……他当场就吐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就清静了,他觉得那样的日子很好,可是挡不住他的家人、他的朋友,总用惋惜的目光看他。
五月的风从窗外吹进来,仿佛有海的味道。
刘君酌慢慢从回忆裡回神,低头看床上的少女。
他和她,真是同病相怜。
只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并沒有什么遗憾,他把热情放在自己喜歡的事业上,每天都過得很充实很开心。
很多人說他沒能遇上喜歡的少女爱一场,是一件很遗憾很可惜的事。
他体会不了和一個女孩相爱的美好,所以他并不觉得惋惜。
刘君酌苦恼地叹了口气。
何老先生的消息,要怎么和眼前這個把灵魂遗落在旧时光裡的女子說呢?
刘君酌走向窗外,看着繁华的城市怔怔出神。
過了良久,他回到病床旁,干巴巴地开口,“這個城市发展得真快,不過三十年,就从一個小渔村变成了国际化大都市。”
說完,他觉得太生硬,便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加了一句,“可惜了。”
說了那样一句话,他又沉默了。
可是刘君酌知道,那些话,总是要說的。
于是,他蹲了下来,看着何亭亭的面容,缓缓开口,“何老先生……”
他說了四個字就說不下去了,他觉得病床上的少女仿佛在用哭泣的目光看着自己,在用嘶吼的声音催促着自己,他一向无畏的心中产生了怯懦。
過了很久,刘君酌重新鼓起勇气,从西装口袋裡掏出一只羊脂白玉打磨的手镯,握住何亭亭瘦弱的手,把手镯套进她的手腕上,
“你爸爸得了三件宝贝,给你一個手镯,给你二哥的女儿一個玉佩,给你三哥的儿子一個吊坠。”
刘君酌說得很艰难,說完之后忽然记起,两年前向来倔强的母亲跟他說“对不起”三個字时,为什么說得那样慢,那样沉重。
他怔仲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把该說的一口气說了出来,
“何小姐,抱歉,你的爸爸,何老先生他……很不幸,在墓中去世了。……我答应了他,会帮你三哥了结官司,会去美国把你未成年的侄女带回来,会继续让人照料你,如果你不幸去世,会负责料理你的丧事。”
总算說完了,刘君酌低垂着头,感觉心裡塞满了棉花,并沒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這时心电监护机突然响起“嘀嘀嘀”的尖锐报警声,他马上抬头,愕然地看向何亭亭。
她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滴眼泪。
他飞快地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温热的眼泪。
李真真和几個医生冲了进来,推开他,飞快地给何亭亭抢救。
刘君酌失魂落魄地看着,看到几個医生摇摇头,看到李真真扑到病床上抱着骨瘦嶙峋的何亭亭哭,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
很烫,很热,很重。
病房门被推开,王雅梅哭着冲了进来,她手裡的水果滚了一地。
刘君酌坚持帮何亭亭处理后事,在和李真真收拾何亭亭的东西时,他忽然问,“你有何亭亭的照片嗎?她笑起来,是不是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样?”
“是啊,你怎么知道?”李真真问完,又摇摇头,声音低低地說,“肯定是何叔告诉你的,我這是白问了。”
說完,她走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钱包,从裡面拿出一张黑白照片,“這是亭亭,何叔临去之前给我的,估计他、他……”
刘君酌接過照片看起来,不理会李真真的哽咽。
照片上的背景是荒芜的鹏城农村,青山寂寂,荒草丛生,一個美丽的小姑娘站在泥路中间笑,眉眼弯弯,像太阳一样灿烂热烈。
他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看向收住了哭声的李真真,“我去扫描一份照片,到时把照片给她带走。”
李真真点点头,“好,我這就去扫描,你在這裡等着。”
她說着,拿回了照片,转身出去了。
刘君酌站在床边,望着窗外出神。
這时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下,却沒有人进来。
刘君酌沉下了俊脸,低喝一声,“进来——”
王雅梅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她低着头,嗫嚅着,“我、我找李真真。”
“我好像听說過,何家是有仇人的,和何亭亭有关的仇人。”刘君酌看着這個懦弱的女人,沉声问道。
王雅梅听了這话连忙抬头,
“是的,有的!亭亭是被杨友东和沈红颜推下山的,79年5月,亭亭刚過了生日,跟他们从梧桐岭偷渡去香江,就被推下山了。何叔把亭亭背回来时,亭亭身上全是血!我很想帮亭亭,可是杨友东和沈红颜在香江有权有势,我帮不了她。”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你、你愿意帮忙嗎?何叔是個好人,亭亭也很好,何家人都很好……”
刘君酌知道杨友东和沈红颜,這两個人是香江有名的实业家,這些年香江经济开始衰退,他们在向大陆进军,曾叫人递橄榄枝递到他手上,他沒有见。
“這位先生——”王雅梅怯怯地开口。
刘君酌不耐烦地看向她,“出去——”受人恩惠虽有感恩之心,却沒有实际行动,他看着就烦。
王雅梅出去了,李真真很快回来,手裡拿着七八张照片,给了他一张,“我想着,给亭亭的侄子侄女一张照片,這是他们的姑姑。”
刘君酌拿了照片离开医院,在车上时给自己的手下打电话,问他们事情办得怎么样。
当知道何亭亭的侄女今晚的飞机飞回来,何玄连的案子已经有转机,他松了口气,打电话给曾经代杨友东和沈红颜向他示好的人,說三天后会所会向杨友东和沈红颜开放。
次日何亭亭下葬,刘君酌一身黑西装出席,他摸摸西装口袋裡何亭亭的照片,到底沒有扔下去。
李真真在葬礼上哭得很伤心,滔滔不绝地說起小时候的事。
刘君酌听着,对何亭亭慢慢有了些了解。
他想,如果他在小时遇见了何亭亭,铁定看她很顺眼,喜歡和她玩。
可惜,他南下鹏城的时候,何亭亭已经遭遇不幸。
葬礼毕,李真真想起何玄连的案件已经松动,向刘君酌道谢,“太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何老先生是我认定的朋友,我对待這样的朋友自该用心。”刘君酌微微颔首。
李真真听了這话,有些惘然,回头看了一眼何亭亭的墓碑,“其实亭亭也是這個性格,如果她能活到现在,肯定和你是知己。”
刘君酌抬起丹凤眼看向何亭亭的墓碑,想起在旧时光裡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的小姑娘,沒有說话。
這個世界上什么都有,偏偏沒有如果。
三天后,刘君酌见到了杨友东和沈红颜,与此同时還有在香江黑社会起家,现在已经洗白,风流不羁的谢临风。
他打量了三人一眼,把目光定在谢临风身上。
若要說值得重视的,也就只有這位风流谢少了。杨友东心软无法成大事,沈红颜狠辣无底线,都不值得相交。
不過刘君酌沒有和谢临风說什么,而是招呼了杨友东和沈红颜一句。
两人对這一声招呼受宠若惊,热情地凑上来攀谈,很快提到了生意上的事。
刘君酌态度冷淡,无可无不可,始终沒应上一句,最后烦了,才扔下“考虑”两個字,起身坐到了一边。
来会所的人都知道他不多话,不爱被人打扰,所以沒有人敢主动上前来說什么。
但是谢临风来了,他挽着圈中的一個女星,笑得放浪形骸,“刘总真仗义。”
刘君酌抬起头,瞥了一眼那個女星。
谢临风见了,笑着让女星走开,自己坐在他跟前,“沈红颜狡诈似狐,不会那么快上钩的。”
刘君酌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别笑了,带着要杀人放火的狠毒眼神笑,太過难看。”
“刘总真知己!”谢临风愣了一下,哈哈笑起来,笑完了,脸上就变得淡漠起来,如同一张面具似的,“說起来,世界還是有好人的,何叔遇到了你。我么,小时也算得過他送到香江之恩。”
刘君酌慢慢地抿了口酒,“后来你母亲過世,你是恨他沒能帮上忙么?”
谢临风也倒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丹凤眼明明灭灭,“恨倒算不上。沈红颜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杨友东亦然,我也算帮何叔报過仇了。”
刘君酌慢慢地品着酒,沒有再說话。
“我看上了沈红颜和杨友东的电脑公司,或许,我們可以合作。”谢临风又开口。
刘君酌放下酒杯,“可以。”
谢临风脸上又露出笑容,他伸出手,“刘总够爽快。”說完又有些可惜,這样一個可以引以为知己的人物,竟然這么冷淡。
刘君酌伸手和他轻握一下,就放开了。
谢临风又喝了一杯,微微有些醉意了,他站起身,走到刘君酌跟前,揽着他的肩膀开玩笑,“我听說刘总向来洁身自好,连一個女朋友都沒有。不知道刘总喜歡怎样的?我给你介绍几個啊,哈哈哈……”
刘君酌将谢临风扔回椅子上,自己起身走了。
两個月后,沈红颜脸色灰败地宣布破产。
她回到家时,见自己养的小白脸把家裡值钱的东西一扫而光了,家裡只剩下不值钱的,一片狼藉。
她愤怒地打电话报警,却惹怒了小白脸男朋友,被他带人上门打了一顿。
去医院检查過,包扎了伤口,她刷卡时,才知道卡裡沒钱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打电话给杨友东求助,叫杨友东来帮忙给钱。
杨友东来了,一脸的憔悴,“我的资产都被冻结了,再迟些怕是连饭也吃不上了。”
沈红颜一惊,“你也這样嗎?是不是有人针对我們?”她脑海裡掠過這两個月的一切,脸色惨白,“是那位刘先生,他和谢临风联手了!”
“我們和他们无冤无仇,怎么会……”杨友东一脸不解。
沈红颜阴沉着脸,“也不算无冤无仇,听說何亭亭的身后事,就是那個刘先生打理的。何学帮了他一個大忙,他是帮何学向我們复仇……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谨慎一些的。”
“可是我們两個月前才搭上他,只是两個月,怎么会……”杨友东還是不相信。
沈红颜冷笑,“本来不至于撑不了两個月,可你别忘了,還有個谢临风,他们联手,吃下我們是很容易的事……”
她說着,心中懊悔得无以复加。
她是知道刘君酌和何学认识的,但是她沒有想到刘君酌能为何学做到這一步。
“到底是我們欠何亭亭的,就這样吧……”杨友东想起躺在病床上瘦弱的何亭亭,再想起她小时的风华灼灼,苦笑着說道。
沈红颜咬着牙,“你认命,我可不认命。我在香江有多年累积下来的人脉,什么也不做我可不甘心。”
又過了一個半月,沈红颜和杨友东锒铛入狱。
刘君酌专门去监狱看了两人,告诉惊恐的他们說,他会出钱帮他们打官司的。
果然,半年后,两人就出狱了。
身无分文,欠下巨债,出狱了過得比坐牢還辛苦。
杨友东去做建筑還钱,沈红颜受不住苦,专门去犯事,重新进了监狱。
吃着牢饭,沈红颜觉得,一辈子坐牢能吃饱饭,总比何亭亭连好日子也沒過過要幸福。
刘君酌买通了几個跟沈红颜同一监狱的人,对沈红颜每日一顿打。
不過五年,沈红颜就老得像六十多的老太太,她刑满被放出来,沿街乞讨過日子。
谢临风让曾经的小弟时常去关照沈红颜,让她好好活着,過一過苦日子。
又過十年,沈红颜在饥寒交迫中绝望死去。
又過一個月,杨友东死于疲劳過度。
刘君酌带何玄连去和谢临风喝酒,得到這两個消息,从钱包裡掏出何亭亭的照片,摩挲了一下她稚嫩的面容,“你长得合我眼缘,我帮你报仇了。”
谢临风看到他手裡的照片,端详片刻,陷入了回忆裡,“我小时见過她。她长得很好看,笑起来眉眼弯弯,很灿烂很温暖。何家合家都疼爱她,不让她干活,把她养得娇滴滴的。”
那时候,他是很羡慕她的。
只是沒有想到,她命那样不好。
刘君酌沒有說话,只是低头打量着照片中的何亭亭。
谢临风见他一直看着照片不說话,便笑问,“你为什么這样卖力帮她报仇?真的只是合眼缘?”
一直在旁抹眼泪的何玄连听了這话,抬起头来看向刘君酌。
刘君酌面无表情,“我是個有選擇性的颜控,对长得合我眼缘的都很好。”
“有個性!”何玄连說完,拍了他的肩膀一把,将眼泪憋回去,举起酒杯,“来,喝酒。你们帮了我大忙,這顿我請了!”
酒吧裡的灯光暖暖的,投射到何亭亭的照片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刘君酌低头,看到照片上的小姑娘在灯光中光华流转,轻轻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愿你一切都好!若有下辈子,要健康长大,遇上一個英俊少年,一起走過美好张扬的青春!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