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第17节 作者:未知 他說话时密长的睫毛眨动,周兮辞和他离得很近,心裡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掸了下。 她撇撇嘴不做争辩,状似无意地挪开了视线。 班车半個小时一趟,大约是前头一辆刚過,几人送走三叔后在车站等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坐上车。 进了城還要换乘,六人分成两拨,在学校那一站分开。 這個点正好是高峰期,公交车上人挤人,考虑到周兮辞腿還有伤,陈临戈干脆在路边拦了辆出租。 蒲靳钻进副驾:“我眯一会,今天累死了,到地方叫我啊。” 周兮辞坐在他身后的位置,好心提醒道:“那什么,不堵车的话也就十分钟的车程。” 蒲靳:“……” 十分钟都說多了,蒲靳刚打完两局消消乐,出租车已经拐进小区门口的那條小道上。 陈临戈降下车窗,热风灌耳,“师傅,麻烦往前开一点,在前边那個诊所门口停。” “我不用去诊所处理,回去拿水洗洗就好了。”周兮辞還记得上次在诊所处理伤口时的痛感,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這么热的天,你想感染嗎?”陈临戈沒依她,让司机径直往前开,等下了车,蒲靳借口說热要先回去洗澡,留陈临戈和周兮辞单独相处。 這裡人来人往都脸熟,周兮辞說什么也不让陈临戈抱,抓着他胳膊一蹦一跳,“你不打算带蒲靳哥去别的地方玩玩嗎?” 陈临戈今天穿了件半袖,她一会抓到他胳膊,一会抓到他袖子,领口跟着往一边扯。 他半侧着身,迁就她的身高,“他不想跟我出去玩。” 周兮辞尬笑了声,“也是哦,你就不喜歡出门。” 在孤儿院,周兮辞会說话之后都是她领着陈临戈跟其他小孩玩,仗着有哥哥在,她在当时一直都是孩子王。 后来她和陈临戈先后被周陈两家领养,也是她拉着陈临戈的手走出家门,成天在小区裡跑上跑下,也沒人敢欺负她。 只是时過境迁,他们都在长大的路上变了又变,唯一不变的是,周兮辞依旧怕疼怕得要死。 “上次也是你吧?”诊所擦药的医师对周兮辞印象很深刻:“我還沒擦药水呢,你就开始叫唤,叫得隔壁诊室打吊瓶的小孩都被你吓哭了。” 周兮辞觉得丢人,不好意思承认,“不是我,肯定不是我。” “怎么不是你,你胳膊上那块擦伤還沒好呢。”女医师拉起她的胳膊看了眼:“恢复的還行,给你开的消炎药和药水家裡都還有吧?” “消炎药沒了,药水還有。” “行。”女医师快速写了個单子递给站在一旁的陈临戈:“去拿药吧,早晚各吃一粒。” 周兮辞跟着要去,女医师笑道:“你去干嘛,叫你男朋友去就成了。” 她人一惊,忙摇着头语无伦次地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們不是,不是我男朋友。” “那是哥哥啊,你俩长得也還挺像。” 周兮辞顿住,陈临戈也捏着单子停在原地。 顶上的白炽灯亮得惊人,她坐在凳子上,陈临戈看不见她的神情,静静等了半晌,才见她点了点头:“嗯,是哥哥。” 他捏着单子的手松了一瞬又捏紧,“我去拿药。” 女医师瞧着不对劲,沒再多问,转過头去看电脑上的病例,周兮辞坐在那儿等着陈临戈拿完药回来。 “能走嗎?”他问。 女医生看了眼陈临戈,叮嘱道:“這两天少走动吧,虽然沒伤到骨头,但也在膝盖上,动多了影响恢复。” “谢谢医生。”陈临戈把药塞到周兮辞手裡,怕背着蹭到她的伤口,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他身上有来回走动产生的热意,四周有盛夏的燥热,周兮辞像待在一個火炉裡,立马跟着热了起来。 “要不還是放我下来走吧。”出了诊所,周兮辞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头都不敢抬一下。 “等你跳到家裡,两條腿都废了。”陈临戈快步走過街道,周身带起一阵闷热的风。 进了小区温度就沒那么高了,遍地绿荫青草,低矮破旧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影。 周兮辞紧挨着陈临戈的胸膛,胳膊隔着一层衣衫感受他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她偶然抬头。 少年棱角初盛。 下颌弧线从脸颊两边慢慢收拢,像被磨掉尖顶的锐角,顺着往下的脖颈,喉结似嶙峋小峰,不时滚动。 因为在受力,周兮辞看见他脖颈侧边的青筋忽隐忽现,不知怎么,她忽然想伸手摸一下。 “看什么?”陈临戈突然低头。 周兮辞回過神,猝不及防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眸,心跳陡然一颤,“我……” “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周兮辞先挪开视线,朝着声源处望過去——楼外经常空着的车位上這会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一個小女生坐在后排,大概是确定了自己沒有认错,忙推开车门朝两人跑了過来:“哥哥!” 她跑起来受了风,還沒跑到陈临戈跟前又停下来咳嗽。 “是小舞嗎?”周兮辞从陈临戈怀裡退下来,看着陈临舞直直冲进陈临戈怀裡。 “哥!你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說一声。”陈临舞随夏令营出国旅游,回来发现家裡沒了陈临戈的房间,从佣人那裡得知蒋玉雯把陈临戈赶出了家门,一气之下跟蒋玉雯冷战好一阵,好不容易等到陈建业空下来,便央求着跟爸爸一块来一趟溪城。 陈临戈沒多說什么,摸摸她的脑袋,“這是小辞姐姐,還记得嗎?” “记得呀。”陈临舞生得小巧,又一直体弱多病,看着像個瓷娃娃似的,“小辞姐姐好。” 周兮辞笑笑,“好久不见啊小舞。” 陈临舞对周兮辞虽礼貌但不亲热,打完招呼一直拉着陈临戈不松,“爸爸也来了,就在车裡。” 陈临戈抬头望過去,隔着半扇窗瞧见陈建业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好,外面热你先上车,我等下過来找你们。” 他看着周兮辞:“我先送你上楼。” 周兮辞拒绝,扯着药袋說:“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跟陈叔還有小舞去忙你们的吧。” 陈临戈懒得跟她废话,直接走過去将人扛了起来。 “靠……”周兮辞脑袋都要充血了,忍着沒爆粗口:“你——!抱就抱,能不能好好抱。” “抱着沒扛着好走路。”陈临戈路過奔驰车,停下来跟陈建业打了声招呼:“爸,稍微等我几分钟,我很快下来。” 周兮辞觉得丢人死了,但還是倔强地昂起头打了声招呼:“陈叔叔好……” 陈建业沒搭理陈临戈,对着周兮辞倒是乐呵呵的:“是小辞啊。” “是……陈叔叔我先上楼了,回头再跟您說。” “行行行,你去忙。”陈建业坐在车裡,看着两個小孩走远。 “陈临戈!你不如放我下来!”他的身形虽然褪去了十一二岁时的单薄,但這么多年也沒长多少肉,肩膀上的骨头硌得周兮辞难受死了。 “别动,不然等会摔下来伤的就不只有腿了。”陈临戈步速放快进了楼道,两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陈建业虽看不见但仍然也能听见周兮辞的叫唤声,他笑着叹了声气,合上车窗和坐在驾驶位的窦彭說道:“看来這趟是带不回去他了。” 窦彭道:“他做了决定的事,难改。” 一旁的陈临舞不乐意了,“不行!爸爸!要把哥哥带回去,我們是一家人啊,为什么让哥哥一個人在這裡住。” 陈建业捋着陈临舞的小辫,语重深长道:“你哥哥啊,住在這裡比住在家裡更开心。” “可我們不是一家人嗎……为什么哥哥跟我們住在一起会不开心?” “嗯……?可能是你平时太爱缠着哥哥了,哥哥嫌我們小舞烦咯。” “爸爸!你不要胡說,哥哥才沒有烦我。”陈临舞還想說什么,余光瞥见陈临戈从楼道裡跑出来,忙从陈建业那边挤過去推开车门跑了下去:“哥哥!” 陈临戈一把抱住陈临舞,“你是不是又长肉了,我都快抱不动你了。” “沒有……”陈临舞想到陈建业的话,忽地有些难過:“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太烦了才离开家裡的,你刚刚明明都抱得动小辞姐姐。” “哥哥跟你开玩笑呢,我沒有烦你,我是为了上学才回来的。”陈临戈走到车旁,驾驶位的窗户先降下来。 他叫了声:“窦叔。” 窦彭点头道:“蒲家那小子呢?” “他打游戏,不来了。” “那行,你先上车,等你半天了,我們都還沒吃饭呢。” “好。” 陈临舞坐在后排,非拉着陈临戈一起,他扶着车门看了眼纹丝不动的陈建业,最后還是挤了进去。 夜色中,车子在小区裡缓慢前行,车灯逐渐隐于树荫之下。 周兮辞从阳台进了客厅,徐慈英端着碗从厨房出来,“看什么呢?快過来吃饭了。” “沒什么,随便看看。”周兮辞走過去帮忙端菜,“妈。” “嗯?” “陈叔回来了,你见到了嗎?” “沒有啊,你在哪儿看到他了?” “楼下,我刚刚回来的时候他家的车停在那儿。”周兮辞說:“還有小舞,都一起回来了。” “那我真沒看到,我晚上下班回来也沒看楼下停着车啊。”徐慈英盛好饭递给周兮辞:“那你蒋阿姨回来了嗎?” “好像沒有。”周兮辞欠着脚,一瘸一拐往外走。 周国成从卫生间出来,见她那样,问了句:“腿怎么了?” “不小心磕到了,沒什么大事。”周兮辞递了碗饭過去,回头說:“妈,外面有筷子你不用拿了。” “行。”徐慈英端着碗饭出来,挨着周兮辞坐下,“简凡二叔家的西瓜摘得怎么样了?” “应该快了,我跟大熊我們几個人去帮忙,加上他爸爸請的小工,估计還有一周吧。” 周国成嗤声:“一天到晚忙别人家的事你倒是起劲,怎么沒见你给家裡帮帮忙。” “我們都有手有脚的,家裡有什么要她干的。”徐慈英呛回去,夹了一個鸡腿放到周兮辞碗裡:“吃饭,别理他。” 周兮辞冲徐慈英笑笑,沒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