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诗与棋
時間流逝。
转眼间,来到這個古代,已经三個月了,時間也渐渐从春天转向盛夏。园林、假山、楼阁、院落、街道、画舫,宁毅也渐渐熟悉了這個古代的世界,只是许多时候,总会觉得无聊。
大概是以前忙惯了,如今沒有电脑沒有工作,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做,总会觉得手痒。苏家是乐于见到他的无聊的,毕竟之前让他入赘,原因就是为了给苏檀儿一個留在自己家裡不至于嫁出去的理由,而這個理由,最好還沒有太多的不安分。当然,总的来說,他還是在享受着這无聊的一切,每天走走逛逛,看看古代的人情风物,看看古代的仕女,脑子裡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最多的還是看见某件事物就想着自己如果来做,能让利润提高多少倍,如何赚钱。
老板当太久,魔怔了……他這样笑骂自己,于是這些事情只是想想,随后又沉淀回脑海深处。
相对于他的悠闲,自己那個名义上的妻子苏檀儿就显然很忙。不過,无论如何的忙,她基本上会按时的回家吃饭,从這种意义上来說,古代就有古代的好处,女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男人那样随随便便,退一步說,古代工作的节奏感也沒有现代那样让人喘不過去,每天背着电脑,飞机飞這飞那,随时处理大量信息的事情,在信息流通并不迅速的时代裡,产生不了這样的工作狂人,你总能找到時間休息,因为你下达了一個命令,那边還沒反应過来呢。
大概是将自己当成了真正老实木讷的男人,每天坐在一起吃饭,挑起话题的也总是她,交流信息,活跃一下气氛,宁毅也就随口敷衍两句,他在商场打滚那么多年,也早已养成了随口說话都不会让人觉得是在敷衍的本领,比苏檀儿段数要高得多,于是每次在一起吃饭,宁毅都会想起电影《史密斯夫妇》裡的两人。
吃饭完,如果下雨,大家多半在各自的房间裡,苏檀儿看书,偶尔随手弹弹琴,做做女红刺绣,他就单纯是看书写字,要不就发呆,偶尔找张纸做做以前常做的商盘推演,为股市做假设之类的,随后又觉得沒意思——除非有急事,苏檀儿也会坐了马车出去。若是天气好,宁毅基本是出去闲逛的,苏檀儿也会去看看城裡的店铺作坊,两人分道扬镳。
名叫小婵的婢女一直跟着他,几個月来大概就成了专门服侍他的侍女,這也是苏檀儿的安排,看得出来小婵有意与他搞好关系,在房间裡收拾东西时总会唠唠叨叨地說些话、家长裡短的,或者說小姐今天去了哪裡哪裡啊,做了什么事情啊,对于這個小姐,看得出来她很佩服也很喜歡,苏檀儿对下人的确是很好的。而宁毅的回应,大抵也就是点头笑笑。出门的时候這個小姑娘总是跟他在后面,有时候他也会過意不去,走得累了就在附近的茶馆坐坐,吃点小点心,小姑娘也会从精致的小荷包裡拿出碎银子来付账,让他感觉古代的二世祖大概也就是這样的生活。
现代也差不多,他出门买东西都不用自己刷卡的……额,貌似已经很多年沒有真正出门买东西了。
他最近喜歡在秦淮河边看人下棋。
那河边一处并不算太热闹的街道,处于城郊,位置稍稍有些偏,沒有大的店铺,路上多是些挑担子来的小商贩,行人也不算多,临河的一棵树下常有個老头在那裡摆棋盘,偶尔会有几個老头在那儿看,偶尔也会有些书生過来,旁边有個茶摊,那一次是他与小婵走得累了在這边歇脚,一边喝茶一边就随意看了看,下棋的两個老头棋艺都很高,他想着不愧是古代,随便两個老家伙都下得這么好。此后就常常過来,一個老头是固定的,对手则常换,不過看久了,大抵也是些熟人,棋艺普遍很高。
這样的脑力劳动,大抵也是他在這边能找到的不多的娱乐之一了。事实上秦淮河是当时公认的最为繁华奢靡的地带,各种画舫妓寨成群,一到晚上便成了不夜天,他每天走着,也常常听說一些风流韵事之类的,只不過凡事要讲分寸,他既然是入赘到苏家,与這类娱乐,大抵是绝缘了。不過他上一世对各种穷奢极欲的事情就已经是阅尽了繁华,现在自然也不会有很大的兴趣。
随后的一天,天气有些阴,但看来下雨還早,他与小婵去到茶摊,又是两個老头在下,大约下了一阵,一名家丁模样的人往這边過来,与一名老人說了几句话,那老人点点头:“秦公,家裡有急事,這局棋……”
“眼下不分胜负,算和局如何?”
“如此甚好……”
两人文绉绉地說了几句,随后一名老人走了,摆棋摊的老人开始收子,宁毅一口喝完了手中的茶,站了起来:“沒得看了,小婵付账吧。”
小婵正拿出荷包,后方那老人开了口:“這位公子最近都来观棋,想来对此道颇有心得,可愿与老朽手谈一局?”沒对手了,随便抓個人。
“呃……”宁毅愣了愣,看看天色,“一般啦……好吧。”
他在老人对面坐了下来,帮忙收棋的时候,自然也有“公子是何方人士”之类之类的事情,宁毅随口回答几句,收完棋,猜子,宁毅执白先行,他也不客气,拿着棋子啪的放上去。
“呃,這开局……”那老人看他一眼,随后只是皱了皱眉,跟着下。
如此你一子我一子的大概下了十几手,那老人眉头皱得更深,疑惑地开口道:“公子的棋艺,敢问是跟何人所学?”
“看棋谱自己琢磨的。”
“哦,难怪……”
這句话后,老人倒也不再多說,河边的树下两人默默地对弈,小婵坐在一边,偶尔抬头看看天色,她对围棋实在不懂,只是觉得越下那老人便想得越久,一头皱纹更深了,不时抬头看看宁毅,或者偶尔摇摇头,棋盘上白子声势浩大,黑子渐渐被杀得七零八落。
大约一個多时辰后,老人投子认负,抬起头来认真打量了宁毅片刻,宁毅還是那副淡淡的似乎觉得一切都很有趣的模样:“公子的棋力……高超,只是下棋的手段上,是否有些……”這老人斟酌着用词,宁毅收拾着棋子,倒是笑了笑:“下棋求胜,就像两军对垒,哪有手段之分?”
“下棋乃君子之学……”
“老人家觉得下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宁毅随口說着,将棋子一颗颗地收回来,“准嗎?”
老人愣了愣,微一沉吟,随后倒也摇头笑笑,伸手收拾棋子:“倒是不怎么准。”
收拾好棋盘,眼看天阴欲雨,宁毅与小婵往苏府的方向回去,一路上,小婵看他的眼神倒是变得有些讶异,忍不住问道:“姑爷赢了?”
“啊,以后怕是不好再過去看棋了。”
“为什么啊?”
“你看他不是觉得我是坏人了么?”
“下盘棋就觉得姑爷是坏人?”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准是因为姑爷赢了他,他生气了……老公公气量真小。”
這话自然也只是随口說說,那老人也是颇有涵养的人,自然不会为了這种事情而生气,只是這时候的围棋很讲分寸,朋友间下棋,光明正大,点到为止,一些咄咄逼人甚至死缠烂打失了风度的手法就不会乱用,但下棋這种事情之于宁毅不過是单纯的脑力博弈,再加上双方信息量的不平衡,尽管老人也有着相当高的棋力,還是被宁毅接二连三的小手段杀得溃不成军,也算是给宁毅的心裡带来了现代人欺负古代人的小小满足感。
這天回到家,苏檀儿也正从外面回来,名叫杏儿的小丫鬟正招呼着几個人往小姐的房间搬布料,大概是新货,花花绿绿的。眼见他们回来,楼上的娟儿倒是捧了一個大木盒下来:“姑爷,姑爷,小姐听說姑爷很喜歡下棋,今日上街看见了,特意买回来送给姑爷的。”实际上是别人送的礼,苏檀儿用不上,顺手拿回来的,却是個装了围棋的盒子。宁毅倒是吓了一跳:“這样,替我谢谢娘子了。”
“姑爷自己谢吧。”小姑娘嘻嘻一笑,又跑上楼去,宁毅摇了摇头,端了围棋回房,這边又沒什么认识的人,跟谁下呢?
娟儿回了房间,几個搬货的人已经从院子裡出去,她学了宁毅的声音:“小姐,姑爷說‘替我谢谢娘子了’。”随后被正在看账册的苏檀儿顺手敲了一下额头,主仆几人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虽然讲着尊卑,但一向也有着如同姐妹般亲昵的感情,不過苏檀儿在忙碌的时候,倒也不好开太多的玩笑,看完账册,苏檀儿仔细看了看那些布匹,這时候婵儿、杏儿也进来了。看见婵儿,她倒是笑了笑:“今天又跟着姑爷出去看下棋了?”
“嗯。”婵儿小脑袋摇了摇,“看不懂。”
“围棋我也不喜歡。”苏檀儿晃了晃脑袋,出门回家地忙了一個上午,這时候才稍稍能休息一下,顺手拿起桌上摆着的一张宣纸,皱起了眉头问婵儿:“這真的是姑爷写的诗?”
那宣纸是婵儿早上顺手拿過来的,這时探头看了看,便即確認:“是啊,我看见姑爷写的,說练字呢。”
苏檀儿又皱眉看了几眼,方才放下来,這诗是婵儿早上仓促拿過来的,随后苏檀儿便准备出门,到处跑了半個上午,回来才有時間看,方才在下面的杏儿也還沒有看過,见小姐表情丰富,感兴趣地過来瞧。三個丫鬟其实都有学過诗文算数,這时拿在手中,却也将小脸皱成了包子。
“三藕浮碧池……筏可有嫒思,露珠……湿沙壁,暮幽晓寂寂……什么意思啊?”
另一边的房间裡,宁毅站在桌前整理着宣纸稿,准备拿去扔掉或烧掉,他昨天练字写了十页,這才发现少了张,略想了想,却是摇头笑了起来:“你们能看懂就怪了……”
随后,下起雷雨来。
夏季的大雨来的就是猛烈,漫天声响中,天色暗得像是到了傍晚,不過這样的天气裡推开了窗户,看着外面浸在大雨中的那一片园林宅邸,倒也颇有悠闲的意味,从這边看過去,偶尔也能瞧见苏檀儿与几個小丫鬟在对面房间裡走动的情景。不一会儿,婵儿拿着一些颜色的布料過来时,宁毅正在书桌前打开那盒围棋看:“姑爷,小姐說這是新进的丝绸,让婢子给姑爷量量,做身衣服呢,姑爷看看喜歡哪种颜色吧。”
“随便。”
“做新衣服可不能随便。”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說着,拿起软尺给宁毅量了身高体长。宁毅看着外面的大雨,随后看看身边的小姑娘。
“下午有事嗎?”
“沒什么事呢。”
“来下棋吧。”
“婢子不会围棋。”
“不下围棋,我教你下五子棋。”
“五子棋?”小姑娘抬头望着他,眼中闪過迷惑的神色,沒听說過這种棋啊……
于是,這個向来有些安静的小院落,到得下午,便常常能听见有小姑娘的欢呼声响起来了,虽然平日裡還算得上安静沉稳,但苏檀儿十八岁,她身边的三個小丫鬟都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真遇上有趣的事情,也难免有些忘形。另一边的房间裡,苏檀儿坐在窗前看书,杏儿与娟儿两個小丫头正排排坐在小板凳上刺绣,偶尔听见对面的雨声中隐约传来“我赢了我赢了”的欢呼声,就免不了好奇地抬头望望,如此重复几次,杏儿被针扎破了手指,将指尖吮在嘴裡疑惑地往那边张望。
“婵儿這丫头,怎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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