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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盐 第16节

作者:未知
“我在想怎么样過得更快乐点。” 我隐隐约约窥见這個对话的终点,杨沉最近对我莫名其妙的上心和以前的风格完全不同,实在让人想不注意都难——這些迟来的温柔像钝刀子,一刀一刀落在旧伤疤上。我倒不介意做這個“接盘”的老实人,可我想,杨沉,但凡你是真的意识到喜歡我,又何苦說這种勉强“下嫁”似的话。而且沒道理道了歉就应该被原谅,更何况他說的不過是“我好像伤害了你所以說句对不起快原谅我吧”。 “怎么样会让你更快乐?”他问,故作不在意的试探,“我记得你以前說两個人一條狗挺好……” 我慢慢啜饮酒液,露出一個笑容来,呼吸间带着微醺的酒意和锋利的快感: “不,现在這样就可以,不需要两個人。” 杨沉沉默很久,居高临下的俯视我:“你最好不要后悔。” 高三的冬天杨沉把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我的鞋子裡落满了碎玻璃碴,他烦躁的抽烟,告诫我不要去惹薛可茗,问我为什么那么傻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狈。我的眼泪在眼眶裡打转,最终却還是拒绝了他话裡不易察觉的关心。他气得要命,对我怒吼“你别后悔”,惊起路边休憩的鸟群,其实他哪怕追上来几步呢?哪怕向我走一步也好過在原地气急败坏。 可他沒有,他看着我在凛冽的寒风裡走远。只允许别人追逐他,自己从不会迈一步。 他从来沒变。 有些浪子能回头只是因为沒找到更方便停靠的港湾。 可惜我现在也是随波流浪的船。 我回家的时候已经很迟,客厅留着一盏小小的暖黄的灯。安德烈又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挂衣服时弄出了一点声响弄醒了他。他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起来纯洁又无辜:“哥哥……唔……你回来了。” 我的心柔软成一片:“怎么還不睡?” “等你回来。”他自然的向我伸出手抱住我,說话慢吞吞的,“我给你留了粥。外面冷不冷?” 我抚摩着他柔软的金发,一种从未有過的安心席卷了我。這就是家人的好处,会有一盏灯为你亮着,会有人等你回来吃饭,会有一個亲密单纯的拥抱。安德烈最近越来越像個乖弟弟,我对他的偏见也变少了,要是他哪天不再和我上床,我也愿意把他当弟弟照顾。 “安德烈,你想不想养只狗?”我想起杨沉那只热情的萨摩耶,“在家很无聊吧?過几天哥哥带你出去玩。” “狗啊……”他仰起脸似乎在思考,“可以。” “养只柴犬吧,看起来很可爱。”我琢磨着,“或者小一点的?能捧在手裡玩。你說养什么品种比较好?” 他在我怀裡蹭了蹭,忽然面无表情的說了句:“汪。” 我抵着他额头哈哈大笑,安德烈抱着我仰倒在沙发上和我玩闹。我本就有点醉,伸手捧着他的脸认真的說着醉话:“其实有個弟弟也不错嘛,再叫一声?” 他神情淡淡,伸手拭去我眼角泪水。我說:“我們流着一样的血,好神奇。” “只有二分之一是一样的。”他认真纠正。 “沒关系。”我的声音不知怎么的有点哽咽,“有家人真好。” 第43章 杨沉自那之后甩脸不和我联系,我回過味来反而有点惴惴不安——倘若许育城想要我做联系杨沉的桥梁,我和他赌气翻脸会不会对计划有影响?跟合作伙伴有感情纠纷真是难缠,做什么都要考虑到影响。但我实在落不下面子低声下气的求杨沉和好,只能先做手头工作,让這口气梗在喉间不上不下。 好在一個星期后许育城约我和安德烈出去吃饭,趁安德烈去卫生间的时候我带着歉意和他說我和杨沉闹崩了。他平静的给我盛汤,唇边带着一点笑意:“他是不是欺负小彦了?” “倒也不是……”我讪讪的接過汤碗,小心翼翼抬眼看他,“如果对育城哥不好,我去說說還是有回转的余地,也沒糟糕到那种地步。” 许育城叹了口气,神情温柔又无可奈何:“小彦,不要紧的。” “嗯?” “做生意和私人感情是两回事,杨沉随他父亲,拎得很清。”他的手指在我脸颊流连,“你不必在意。”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端起汤碗喝了口汤,余光瞥到许育城仍然注视着我,有点不好意思,“育城哥,吃饭啊,看我干什么?” 他沉默片刻后轻声說:“這件事只要我還在就会护你到最后,不要害怕。” 我顿了顿,露出個笑来:“嗯,我知道。” 安德烈回到餐桌,我們不再谈這些,话题转向他最近中文的学习进度,安德烈甚至面无表情的說了一串我以前教他的绕口令,气氛变得轻松。我偷偷看许育城含笑的侧脸,安德烈忽然在桌下悄悄牵我的手。我一怔,转過头去看他,他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晰:“哥哥,再教我一個吧?我很快就能学会的。” 要是能這样到永远就好了。 最终我拒绝了妈妈的邀請,她给我打了個电话:“俊彦,为什么不能来呢?” 或许是许久不說,她說中文的调子也有点奇怪,尾调轻轻上扬,有点像正在努力攻克绕口令难关的安德烈。我带着歉意說:“一直都在主宅過年,老爷子也喜歡人多,加上今年工作也很忙,实在去不了。” 其实我心裡清楚這不過是托词。工作再忙也有年假,许老爷子喜歡人多也不代表他喜歡我出现,但我也知道如果妈妈真的想我一起去,打個电话告诉他一声就行。 果不其然她只是說:“那好吧,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来哦。” 安德烈還沒有学会中国人的潜台词,還以为妈妈是真的很想让我這個代表她痛苦過去的人出现在阖家团圆的餐桌上——一個情理上要邀請但并不十分希望他出现的角色,托他人之口送出半真半假的邀請函。但如果真的非常想我一起去,任何問題都不会是問題,又怎么会因为一句托词止步? 我告诉了安德烈,他倒是货真价实的有点失望,想了又想站起来說:“我去和外公說。” 我赶紧拦下他:“好了,明年吧,明年陪你回去。” “說话要算话。” “嗯嗯。”我忙不迭答应了,拉他坐下,“你什么时候回?机票定了嗎? “下周一。”他有点恹恹不想理我,抱着胳膊冷着脸,虽然美男生气也别有韵味,我還是做個尽责的哥哥赶紧凑上去哄:“明年還回国嗎?把你房间留着好不好?” “你想拆掉?”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漂亮的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色,“哥哥!”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要是不回来我也给你留着……那你還回来嗎?”我问。 “当然。”他看我一眼,“你会保留我房间的对吧?” “当然。”我心裡很高兴,家裡有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于是伸手勾他的手指晃了晃,“今年沒怎么带你出去玩,明年哥哥带你多去旅游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也告诉我一声。” “好。”他气消了些,难得的露出一個近乎柔媚的笑容。明明個子比我高却很慵懒的半靠在沙发上,抬起一只手勾住我脖子,另一只手点了自己淡蔷薇色的嘴唇,說不出的风情诱人,“亲一下。” 我俯身和他深吻,唇舌纠缠时有种单纯的快乐。他的手臂紧紧搂着我,身躯贴近的热度让我恍惚觉得我們是互相攀附的藤蔓,互相纠缠一辈子也不会分开。這個想法让我的心都颤栗起来。 最近我频繁的和安德烈接吻,也不是为了挑动情欲,只是为了表达亲昵。我知道這样的行为很畸形,普通的兄弟之间不会通過接吻表达感情,還是這种情人间的绵长深吻。但我們毕竟连床都上了,所以当這是独属于我們贴近彼此的方式。 “早点回来。”我啄吻了下他的唇瓣,“我会想你的,弟弟。” 那天我特意請了假送安德烈去机场,安德烈出色的容貌为他博得不少侧目,机场大厅投下下午灿烂的阳光,我和他像正常的兄弟一样拥抱、挥手。 “保重。”我說,“向妈妈问好。” “记得吃饭。”他在我额头上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吻,我抬头对他笑,“哥哥,我走了。” 等他耀眼的金发彻底消失在我视线裡,我转過身打开手机看到宋澄的消息:“今天過来嗎?” “等我。”我伸了個懒腰回复道,“正准备出发。” 我在宋澄家的楼梯口碰上了老罗。他拎着一大袋子蔬菜水果正哼哧哼哧爬楼梯,楼梯转角看见我,喊了一声:“那個……君彦!等等等等!” “诶?”我愣了下抬起头,“好巧。” “可不是嘛,我正想找小宋要你联系方式来着。”他又拎着东西下来,满脸堆着笑靠近我,让我不禁退了两步,“来来来,我跟你說件事。” “进去說吧。”我有点尴尬,“上楼不就是宋澄家了嗎?” “哎呀,哪有在這說方便,就耽误一会儿時間。” 老罗越是殷勤的要在這說我越不放心,奈何他已经放下装满西红柿的那個袋子扯住了我胳膊,劲還不小,我怕拉扯起来难看,只好妥协:“你說。” “你知道宋澄最近手头紧吧?”他說,“咱们做朋友的也沒什么能给的,但能帮的忙肯定都帮,你看我這不是给他送点东西来了嗎?” 我狐疑的打量他,他继续說:“我最近有個想法,准备請小宋拍一套主题照片投稿,但是也拍了两三次了,那边都不满意,說缺点意思。我本来也想請两個模特,但請的人多能分给小宋的不就少了嗎?我這一寻思,你气质样貌都符合,能不能請你帮我這個忙——不,帮小宋這個忙?” 我皱眉,张口就想拒绝:“我沒有当模特的经验,這事真不成……” “不难,真不难。你就空一個上午或者下午過来,晚上也成,你试试嘛,就当来体验下。”他盯着我,满眼热诚,“真的,這角色就非你不可,你肯定行。轻松得很,既能帮人又有报酬拿,试试呗?” 他接着說:“你說你现在当服务员简直就是埋汰了你這一身气质,我听小宋說你家庭條件也不太好?来试试嘛,我又不是坏人,年轻人多学点本事多一條出路。你要是不想露脸也可以不露,怎么样?” 他說得一套接着一套,我還沒反驳就被他堵得无话可說,只能勉强答应:“但我時間很紧……” “時間紧我們可以安排,我都有空。”他放开我胳膊提起那袋子西红柿,“走走走,上楼仔细商量。” 我简直无奈,只好跟着他上楼了。老罗砰砰砰拍门,宋澄一开门就闪进去放下东西,急急忙忙拉着我和他敲定時間。再三確認我能去之后他就要走,說自己就過来送個蔬菜,還有活要干,生怕再呆一秒钟我就要反悔似的。走之前他对我挤眼睛:“就這么說好了啊,君彦,我等你们来!” 我看着他关上门,侧头问宋澄:“他平常也這样?” “可能是你真的很符合他想法。”宋澄脸上的伤好了很多,只是略有点青紫,大概上了粉底就能遮住。他穿着件米白色的毛衣,去厨房给我倒水,“你会答应我也挺惊讶。” “我不太想露脸。”我接過水对他笑了笑,“其他的无所谓,拍着玩罢了。” “为什么不拍脸?我觉得君彦长得很好看。”他轻轻拨开我稍长的刘海,认真的凝视着我,“就……怎么說呢,气质很好。” “是因为你和我熟悉了而已。”我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是大众脸,這点我清楚的很——好了不說這個,公司最近给你安排工作了嗎?” 宋澄微微蹙眉,又舒展开:“沒有,不過不急,拍完這套片子拿到钱還能過一段時間。” “那我可得好好表现。”我漫不经心的喝了口水,“拍不好不许怪我,反正我是来客串的。” “怎么会?”他露出一個温暖的微笑,“今天想吃什么?” 我放下杯子跟他去厨房:“让我看看食材,老罗送了什么過来?” “喏,這些……挺新鲜的。做西红柿鸡蛋面,再炒一個茄子好不好?你上回說那個茄子很好吃。” “行啊。” 自庄林那件事之后孙宁算是和我彻底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我,我也沒兴趣再迁就她,虽說是平常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就行,谁又该哄着谁了? 公司裡大家沉默着办公,偶尔开玩笑的王哥也怕被孙宁挑毛病就不說话了,气氛沉闷得要命。杨沉偶尔逗趣的短信销声匿迹,回到家也是一個人面对空荡荡黑黢黢的房间,我实在有点情绪低落。尽管安德烈经常会给我发消息,但苦于有时差总是错开聊天時間。我不禁觉得陪宋澄拍照也不错,好歹能有個人說說话。 周末我按约好的時間去找宋澄,然后一起去老罗的工作室。 說是工作室不過是城郊的两间平房,外墙喷着意义不明的涂鸦。我本以为宋澄租的房子已经算是城乡结合部,在老罗這我算是真实感受到了這几年b市扩张得有多大,這种地方居然還属于b市范围! “這屋子外面的杂草老罗也不管管?還是泥地!”我抱怨道,“這地也太偏了。” “還好吧。”宋澄蹲下来帮我挽起牛仔裤的裤脚,柔声說,“昨天下了雨,地上很湿,小心泥点溅到裤子上。” “其实也還行……”我便不好再說什么,拉他起来,“走了走了。” 屋子裡头四面都刷满了白漆,地上散漫放着些画具和静物道具。老罗正在摆弄他的摄像机,穿着個冲锋衣倒显得很严肃,见我們进来只是点了下头,完全沒有平时笑嘻嘻的样子。我拉了把椅子坐下,听他在对面說:“小宋我给他說過好几遍了,所以這次我单独给君彦你說說我的构想和想法来源,方便你尽快融入到這個氛围裡。” 我一边听老罗說话,一边余光偷瞟对面在雕塑前认真观摩的宋澄。上午的阳光很好,从窗户落到他身上,空气裡有些微尘在光裡沉浮,他比那些雕塑更美。 這套的主题是“大众情人”。老罗本来只拍了宋澄,我也觉得宋澄的模样气质非常切题,长得帅可不是大众情人嘛——但显然太直白很容易“缺点意思”。于是老罗想按照他的构想,找我和宋澄配合,给照片增添故事性,以一对情人为对象。 “是這样,君彦你扮演的是一個多情少妇,懂嗎?”他认真的给我比划,“你有很多情人,小宋是你的情人之一,你们在偷情。但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你不是为了情欲,是单纯因为爱他怜惜他。” “他年轻优秀,有无数人爱慕,却短暂的被你诱惑,代表‘大众情人’這個形象。你无法永远留住他,只得到這段露水情缘,我要通過你来表现他。” 我叹了口气:“就不提你說的這整個故事我沒能力表现出来。就我是男的這一点,也差得太远了。” “沒关系。”老罗肯定的說,“你听我指挥,绝对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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