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盐 第40节 作者:未知 “杨沉——!!” 我在电梯合上的最后一秒追上他,来不及多想,伸手便要扒住即将合拢的电梯门。眼看着他的脸消失在门后,他几乎是同一时刻伸出手臂挡在慢慢变窄的门间,让电梯门又重新打开。 “杨沉你听我解释……” 沒等我說完,杨沉一把将我拉进电梯,紧接着怒吼就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许俊彦你疯了?拿手挡电梯你当自己是钢铁侠啊?!万一给你夹折了谁负责?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我愣了下,才想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危险,要不是杨沉用自己的胳膊挡了下,可能真的会弄伤手指。我抿了抿嘴唇,伸手抱住他:“别生气了。” “干嘛?”他怒不可遏的别過脸,又忍不住阴阳怪气的拿我以前的话刺我,“這是在电梯,有摄像头的!” “沒关系,我不介意。”我亲了亲他脸颊,“安德烈一向嘴贱,我和他沒有什么的,他就是欠教训,你今天打得对——手疼不疼?” 杨沉的态度软化了点,哼了一声,终于愿意转過头看我:“不护着你的宝贝弟弟了?” “我心裡最重要的就是你。”我赶紧顺杆往上爬,什么甜言蜜语都往外掏,“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弄這么不愉快做什么?我們出去吃饭好不好?你晚上什么时候走,我們下午還能看個电影。” “许俊彦。”杨沉却不为這些话所动,他捏着我的下巴,冷声說,“你最好真的沒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我顿了顿,在他阴郁的目光裡露出笑容:“怎么会?我哪儿敢。” “那就再好不過。”他不耐烦的說,“我让司机到這裡来接我們,直接回我那儿。早知道就不来你家了,每次来都惹一身晦气。” 我知道他不過一时怨言,但听在心裡很不舒服,表面上只能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跟着他乖乖上车。希望安德烈去医院的时候不要被人误以为是承受了什么暴力事件——虽然這的确是暴力事件。 到了杨沉自己的房子,他一进门就去淋浴。他平常本来就很注重仪表,对连夜回来不能换衣服的事情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 氯化钠不在家裡,我给他送睡衣进浴室,顺便问了句:“狗呢?” “送我哥们那裡看着了。”他隔着层玻璃答道,“你又不在這住,保姆带它我不放心。” 沒多会儿杨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看到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一拉脸色,语气很冲:“午饭呢?” 我說:“我在等你出来,看看要订什么菜。不知道你想吃清淡点還是……” “我要吃你做的,不是說過了嗎?!”沒想到只是這么一件小事就让他大发脾气,“我不想吃外面的东西,不然用得着你在這嗎?我是不会订嗎?” 我被他吼得心头火起,心想你一回来就自顾自洗澡,完全沒告诉我让我做饭;我又沒有读心术,读不懂你杨大少爷的真实想法!但因为刚刚我才安抚好他,這时候只能忍气吞声的站起来:“我现在做。” “快点。”他皱着眉,语气不善的要求道,“我要吃清淡点的。” “……好不好吃可不保证。”我小声說了句,转身进了厨房。 做饭不难。我已经旁观過宋澄這個厨艺大师很多次,充分了解炒菜要放多少盐、什么时候起锅、什么样的色泽最诱人。 做饭很难。尤其在我除了煲了几次汤之外从来沒有实践過其他菜色,而杨沉的冰箱裡除了饮料酒类基本沒有什么食材的情况下。 他的厨房倒是很宽敞,厨具也一应俱全——但一看就知道他平常不怎么开伙,连瓶像样的调料都沒有。我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的杨沉,察觉到他身上烦躁的气息似乎都能快质化,决定還是不求助他,自己解决困难。 拎着冰箱裡翻找半天才在角落找到的速食面條,我握着锅铲犹豫了下,快速打开手机確認了下面條的做法。 是你自己說要清淡点的……我心裡嘀咕,那就做個青菜鸡蛋面好了。 面條下得很快,我盛上来的时候還滚烫得冒着热气。摆好碗筷时杨沉已经坐在餐桌前,修长的指节有规律的敲击着桌面,挑眉看了眼十分朴素的汤面。 “实在沒什么食材了,将就着吃点吧,垫垫肚子。” 我尴尬的挑了一筷子面尝了尝,還好盐沒放多,咸淡适中。本以为他会嫌弃的推远,沒想到向来金贵的杨大少爷居然也拿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 他虽然脾气暴躁,却从小受到精英教育,吃相优雅,此刻坐我在对面,分明是十足矜贵的贵公子形象。我沒什么食欲,兴趣缺缺的吃了忌口便抬眼看他,面條熏起的热气给他泛白的薄唇填了一丝血色。 大概是饿狠了,一整碗面條很快被他吃完,甚至還赏脸喝了两口汤。 我沒料到他会愿意吃這种粗制滥造的食物,本以为他发過脾气尝两口就会自己订餐,因此都沒下太多面條。现在有点局促,想推過自己的碗又觉得不合适:“呃……你還想吃嗎?” “不用。碗放着吧,有人会過来收拾。” 杨沉瞥了我一眼,见我要起身收拾碗筷便淡淡出声。他也不离开餐桌,垂下漂亮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我只能默默在对面陪他坐着。 “……许俊彦。” 我打起精神:“嗯?什么事?” “去书房,帮我找一下办公桌左边最下面的抽屉。”杨沉微微蹙起眉,“那裡应该有几瓶我常吃的药,都是一样的,拿一瓶過来……再给我倒杯热水。” “你怎么了?”我愣了下,“哪裡不舒服?” 杨沉紧紧抿着嘴,好像說出原因就是示弱,最终脸色很不好看的承认:“……胃痛。快点去。” 我连忙去书房找药,他所說的位置却什么都沒有。我翻遍了各個抽屉都找不到所谓的胃药,只能两手空空的出来:“你是不是记错了?” 杨沉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捂住腹部,虽然尽力隐忍,但仍能看出痛苦的神色。他低声說:“那就算了,我打电话让助理送過来。” “我现在下楼去买。”我立刻說,“你平常吃的什么药?楼下就有药店——” “不、需、要。”他咬牙說,“许俊彦,你過来……陪陪我。” 他后面几個字咬得很轻,若不是我留神细听简直要错過。我低头走近他,被他抓住手腕:“陪我去沙发坐会儿。” 都這时候了杨沉還坚持着骄傲的态度,不要我扶,紧紧握着我的手慢吞吞挪了過去坐下。我坐到他身边,试探着帮他揉了揉脊背,希望掌心的温度能让他好受一点。他明明已经痛得额头冒汗,却還是硬撑着语气打完电话。 我轻声问:“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一下车就有点。本来倒沒什么,還不算被你那個傻帽弟弟给气的。” 杨沉的声气略显虚弱,半靠到我肩膀上。从我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眼睫微动,俊美的脸上脆弱的意味越发明显。 原来他奔波一夜来见我的时候就已经胃痛,怪不得脸色那么差,嘴唇几乎快失去血色,但我一直毫无察觉。想吃我做的饭,大概也是因为病痛而含蓄的撒娇,那时我却只觉得恼火。 “你以后……难受就和我說。”我踌躇片刻,“今天不应该一直饿着你,下回我会注意。” 杨沉哼了一声当做回应,過了许久才硬邦邦的說:“其实吧……今天我也很冲动。一胃痛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总想找什么东西发火。要是做了什么让你生了气,我先道歉。” “我沒什么啦……”我心想,不過安德烈估计要和你不共戴天,“你以后少应酬,痛得這么厉害,有沒有去看医生?” “不用操心這個,這都我們家遗传的老毛病了,我有分寸。”杨沉的手永远是热的,和我十指相扣。似乎痛楚缓了一些,他在我脖颈处蹭了蹭,“喂,许俊彦。” “怎么?” “……你做饭不难吃。”杨沉评价道,又顿了顿才开口,语气忽然带上了一点惆怅的怀念,“其实我小时候,我妈经常给我做這种,清汤寡水的面條……” 门铃不合时宜的响起,杨沉立刻止住话头,满脸不爽的恢复了大少爷的样子,对我扬了扬下颌,示意我去开门。我不怎么听他說起自己的母亲,本来充满兴趣的听着却被打断,不免有些遗憾。认命的叹了口气,我开了门,看到来人的瞬间愣了愣。 “哎,嫂子好。” 门外的杨轲举起手裡的袋子,看到我时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狭长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缝。 “——我来给杨哥送药。” 第86章 我端来水杯看着杨沉吃了药,他倦倦的撑着额头,我刻意避开和杨轲交流,客厅的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闷中。 這种压抑连杨沉都察觉到了,他眯了眯眼睛,在我和杨轲之间扫了個来回:“你们俩……怎么不說话?” “沒什么好說的。你昨晚都沒怎么休息,困不困?”我接過水杯,完全低眉顺眼的姿态,“去睡一会儿补补精神,晚上還要回那边。” “知道了。”杨沉缓過了劲,走向卧室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皱着眉嘱咐了杨轲一句,“還有你,在公司别给我惹事。” “那当然了,我肯定不能给杨哥你丢脸啊。”杨轲笑嘻嘻的,“哥,晚上我开车送你。” 杨沉啧了一声:“有司机,要你献什么殷勤?” “我去把小胡换回来嘛,反正我也是你助理,让我长长见识呗。” “行吧。”杨沉无所谓的答了句,“晚上你和我一起走。” 他大概是累了,說完就去休息,留我和杨轲站在客厅裡。杨轲饶有兴味的看着我,我沒理睬他,转身去厨房忙活。 “嫂子做什么呢?”沒想到杨轲很不要脸的跟過来,夸张的哇喔了一声,“真贤惠。” 冰箱裡虽然沒什么做饭的食材,却有我住這裡时自己一时兴起买的甜点材料。我跟宋澄学到不少饭后甜点的做法,准备拾掇出些点心,等杨沉醒了就能吃。他一直都很喜歡這些偏甜的东西,而且像树莓巴伐露這种甜点做起来也很容易。 空气中浮着淡淡的甜香,做甜点本来是很让人心情舒畅的過程,却因为有杨轲在旁边非要和我搭话,我的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 “這是在干嘛?” “……打发淡奶油。” “這又是什么?” “吉利丁片,起凝固作用。”我說,“杨轲,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這不是想和嫂子打好关系。”他依旧笑着,過分狭长的眼睛裡却看不出什么笑意,“毕竟杨哥都对你的话言听计从。” 我挑了挑眉,把倒入模具中的巴伐露放进冰箱裡冷冻,转身看着杨轲:“杨沉……他的胃病是怎么回事?” “嗨,杨哥這老毛病了。”杨轲眼珠一转,故意做出一個吃惊的表情,“嫂子不会一直不知道吧?” 我面无表情:“是啊,不知道。” “這可就是嫂子的不对了,以后多关心关心杨哥……” “我比杨沉年龄大那么一点。”我冷冷的打断他,“你叫杨沉哥,论理也该叫我一声哥,嫂子长嫂子短听着难受。” “许哥。”他从善如流的叫了一声,却狡辩道,“在外是得這么叫,但咱们都是一家人,在家裡這么叫不显得生分嗎?” 分明是故意要這样,仿佛我是個一切都依附着杨沉的女人,肆无忌惮的把我的自尊踩在脚下。 “只是個称呼而已,心裡不觉得生分,叫什么都不生分。”我微笑道,“万一叫顺口了,在外面叫错了可不好。你觉得呢?” 杨轲和我对峙几秒,败下阵来,认怂的举起手:“好了,我不开玩笑了,還是许哥厉害。”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收拾桌面。杨轲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似的說:“真不知道杨哥看上你什么。” “贤惠?懂事?乖巧?” 实际上只有我和杨沉两人的时候,我好像和這几個词完全沾不上边,也就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杨沉有时候也会說我现在变了,在他朋友面前乖得還像以前,私下却经常耍脾气。 他這话虽然是抱怨,可漂亮的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我简直弄不清他是怎么想的。 “你知道這個有什么用?”我歪了歪头,“想自荐枕席?” “得,我闭嘴,许哥你甭恶心我。”杨轲咂了咂舌,又小声說了句,“真是牙尖嘴利。” “杨沉的胃,医生怎么說?有沒有什么忌口的?”我装作沒听到他的话,换了個话题,“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杨轲這回還真沒阴阳怪气的說什么,想了想道:“我姨好像也是胃不好,大概是她遗传给杨哥的。少喝酒,按时吃饭应该就行了。杨哥胃痛的几次都是工作沒顾上吃东西,要不就是喝太多酒,那样肯定要胃痛。不過大部分时候表面也看不出来,杨哥能忍,他以前可是骨头断了都不哼哼。” 他耸了耸肩,看了我一眼又說道:“這次估计是痛得厉害,要不就是在许哥身边沒必要忍着。” 我愣了下。我還记得那次因为宋澄的事情而装病,杨沉为了尽快回来提前离席,然后又忙前忙后的照顾我。他的表情神态和平常并无不同,面对我埋怨他回来得迟,也只是带着笑解释了几句,說我沒良心,他可是被灌了不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