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系列·前传 朱颜 第11章
然而朱颜气急了,把心一横,大声道:“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叫非礼!我把外面的人都叫进来!有那么多人在,看你還敢不敢当众打我?”
“……”时影的脸刷地沉了下来,玉简停在了半空。
“不信你试试?快放了我!不然我就喊人過来了!”她第一次见到师父犹豫,心裡一喜,不由得气焰更旺,“来人啊!非——”
话音未落,玉简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后背!
她吃痛,一下子大叫起来,想叫玉绯和云缦进来救命,然而却发现嘴裡被无形的东西封住了,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消失在唇边,变成极轻极轻的呓语。她知道师父在瞬间释放了结界,心下大惊,竭尽全力地挣扎,想破除身上的禁锢,然而却丝毫不管用。
玉简接二连三地落下,发力极重,毫不容情。她只痛得龇牙咧嘴,拼命叫喊挣扎,然而越是挣扎绳子就越紧。
這样的责打,自从十三岁回到王府之后就从未有過。
她本来還想硬撑着,但他打得实在重,她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又羞又气,拼尽全力地骂他——该死的家伙,居然還真的打她?想当初,他的命還是她救的呢!早知道他這样忘恩负义,不如让這個沒人性的家伙早点死掉算了!
那一瞬,玉简忽然停住了。
“你說什么?"时影似乎听到了她被堵在喉咙裡的骂声,看着她,冷冷不說话,神色却极为可怕,“忘恩负义?沒人性?早点死掉算了?”
什么?他……他又对自己用了读心术?趁着那一瞬的空挡,她终于缓過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发出声音来,却只是颤巍巍地开口求饶:“别……别打了!师父,我知错了!”
是的,她一贯乖觉,明知打不過又逃不掉,不立刻服软還能怎么?要知道师父会读心术,她连暗自腹诽一句都不行,只能立刻求饶认错。
他应声收住了手,冷冷地看着她:“错在哪裡,你倒是說說看?”
朱颜瘫倒在白狐毯子上,感觉整個后背热辣辣地痛,又羞又气又痛,真想跳起来指着他大骂。然而知道师父动了真怒,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扭過脸去,勉勉强强說了一句:“我……我不逃婚了還不行嗎?”
“只是這样?”时影冷笑了一声,却沒有轻易放過她。
“那還要怎样啊?!”她终于忍不住满心的委屈,爆发似的大喊起来,“我一沒作奸犯科,二沒杀人放火,三沒叛国投敌!我……我不就是想逃個婚嗎?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還错在哪儿了?”
他眉梢动了一动,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她,用玉简点着她的额头:“還挺理直气壮?好,那让我来告诉你错在哪裡——”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一字一句道来:“身为赤之一族郡主,平时受子民供养,锦衣玉食,享尽万人之上的福分,却丝毫不顾王室应尽之义务,遇到不合心意之事,只想着一走了之!”
“這是其一!”
他每說一句,就用玉简敲一记她的手心。她痛得要叫,却只能硬生生忍住,眼泪在眼眶裡乱转,生怕一哭闹就被打得更厉害。
“不管不顾地在苏萨哈鲁闹出這么大的乱子,死伤无数,却不及时写信告知家人,让父母为你日夜悬心,甚至以为你已经死了——羔羊跪乳、乌鸦反哺,你身为王室之女,反而忘恩负义!”
“這是其二!”
第二下打得更重,她终于“哇”的一声哭了,泪水滚滚滴落,掉在了他的手背上。时影皱着眉头,声音冷得如同冰水裡浸過,继续往下說:“犯错之后不思改過,不听教诲,居然還敢恐吓师尊,出言诋毁!這是其三!现在知道错在哪裡了嗎?挨這一顿打,服不服气?不许哭!”
她打了個哆嗦,硬生生忍住了眼泪,连忙道:“我知错了!服气,服气!”
时影却看着她,冷冷:“說得這般顺溜,定非诚心。”
朱颜几乎又要哭出来了,拼命地摇着头:“徒儿真的不敢了……真的!我知错了,求师父放了我吧!”
时影放下了玉筒,看了她一眼,道:“那還想不想咒我死了?”
“不……不敢了。”她哆嗦了一下,继续拨浪鼓一样地摇头——刚才也就是一时被打急了,口不择言而已。
他看着她,神色却忽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不過,你的确救過我的命……如果不是你,我那时候就死在苍梧之渊了。”
她沒想到他会有這句话,一時間僵着满脸的泪水,倒是愣了一下。
五年前,将失去知觉的师父从苍梧之渊拉出来,她又惊又怕,也是這样满脸的眼泪——十三岁的女孩哆哆嗦嗦地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森林裡狂奔,不停地跌倒,又不停地爬起。
他们在密林裡迷路,他一直昏迷不醒。她足足用了一個月,才徒步穿過梦魇森林,拉着奄奄一息的他回到了九嶷神庙。其中的艰险困苦,一言难尽,可当时那么小的她,却在九死一生之际也不曾放弃他。
那之后,他才将玉骨赠与了她。
那时候,她刚刚满十三岁,开始从孩子到少女转变。五年不见,她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而当长刀对着他迎头砍下来的时候,這個丫头却依旧想都不想地冲了上来,不顾一切地用赤手握住了砍向他咽喉的刀锋!
這個刹那,她爆发出来的力量,和多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时影叹了口气,将她扶起来,看着她满脸的眼泪,忽然觉得不忍——是自己的問題么?那么多年来,他一直独来独往,不曾学习怎样与人相处,无论是对自己還是对别人,一贯都要求得近乎苛刻。他是有多不近情理,才会将好好的弟子逼得来咒自己死?
看着师父的眼神柔软了下来,朱颜暗自松了口气,有小小的侥幸。师父心软气消了!看来這次终于不用挨打了……不過這笔账,她可不会忘记!
“疼么?”时影叹了口气,问。
“不……不疼。”她心裡骂着,嘴裡却不敢說一句。
“不要不懂事。”他神色柔和了下来,语气却還是严厉,“你已经十八岁了,身为郡主,做人做事,不能再只顾着自己。”
“是……是。”她连连点头。
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那……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嗎?”
谁叫她技不如人,被人打了,连发個脾气都不敢——她发誓从今天起一定好好修炼,学好术法,下次绝对不能再這样任人蹂躏了!
时影看了她一眼,她连忙露出温顺无辜的表情,泪汪汪地看着他:“真的好疼哎!”
他沉吟了一下,手指一动,困住她的绳索瞬间落地,然而接着却是手指一圈,一道流光将金帐团团围住。
“啊!"她失声惊呼起来,满怀失望——這家伙松了她的绑,却又立刻设了個结界!
时影站了起来,对她道:“這边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我让空寂大营裡的江臣将军带精锐前来,暂时接管苏萨哈鲁,其余的事等赤王到来再做处理。”他走出帐外吩咐了侍从几句,又回转了過来:“你就在這儿好好待着吧!玉绯和云缦可以进来服侍你其他人一律不许靠近。
她心裡一惊,忍不住问:“啊?你……你這就要走?”
“是。我追查的线索在這裡中断了,得马上回去,后面還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头也不抬地收拾着简单的随身行李,道,“你先在這裡待着。等你父王到了,這结界自然会消除。”
“我……我舍不得师父走啊!”她拼命忍住怒气,讨好地对他笑,“都已经五年沒见到师父了,怎么才见了一面就走?不如让阿颜跟着你一起去吧……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跟着师父!”
“……”他看了她一眼,竟似微微犹豫了一下。
有戏!她心下一喜,连忙露出更加乖觉可怜的样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過了眼前這一关再說。无论如何,跟着师父出去外面晃一圈,总比留下来被父王押回去好。
然而时影沉吟了一瞬,却摇了摇头:“不行。接下来的事情很危险,不能带上你。你還是先回赤王府吧!我們還会再见面的。”
朱颜知道师父說一不二,再啰嗦估计又要挨打,想了一想,只能担心地问了一句:“那……你,你在信裡,沒对父王說我那天晚上正准备逃婚吧?”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沒有。”
“太好了!我就知道师父你不是多嘴的人!”她松了一口气,几乎要鼓掌雀跃,却看到他从怀裡拿出了一卷书,郑重地递给了她:“這五年裡,你在术法上的进境实在是太慢了,凭着你的天资,不该是如此——回头仔细看看我写的笔记,应能有些突破。”
“谢谢师父!”她不得不接過来,装出一個笑脸。
“好好修习,不要偷懒了。”他最后還给她布置了個任务,点着她的脑袋,肃然道,“等下次见面,我要考你的功课。”
“是……是。”她点头如啄米,心裡却抱怨了千百遍。
时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将那一卷书拿了回来,“刷”的一声将最后一页撕了下来,道:“算了。這最后一项,你還是不学为好。”
“嗯!”她一听說可以少学,自然满心欢喜,完全沒问撕掉的是什么內容。
“你……”时影看了看她,似還是有些不放心,却最终只是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沒有再說什么,撑开伞,转身走出了金帐,雪花落在绘着白蔷薇的伞上。
重明神鸟从天而降,落在雪原上。
。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