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跟钱過不去的疯子 作者:未知 现在,车间裡所有的人,包括车间主任王浩,对徐洁的态度都变了,徐洁明显就可以感觉出来。 组长分给她的活,无论好坏她都不敢說话。因为說话之后,不仅组长,工段长,就连车间主任都能亲自跑来向她解释,解释完了還要征求她的意见。 她就是一個普通车工,她沒有意见,有意见也沒有权力更改活的分派。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她的身后就是刘万程,她是他们领导的“领导”。 所有的人,包括過去和她关系不怎么样的工友,也开始对她热情,說话上都顺着她,讨好她。這滋味对她来說,着实不怎么好受。她都头疼上班,头疼进二车间的工房了。 她感觉這太假了,假的让她不敢相信自己不是做梦,而是在现实中活着。 一旦失去這段恋情,会怎么样?大家会怎样对待她?她直接不敢想象。 她从来沒有想過,和刘万程在一起,竟然要意味着自己地位、身份的改变,虽然她一直就是一個普通工人。 她知道,自己承受不起和刘万程分手,承受不起這大起大落的变化。 她更加小心翼翼地对待刘万程,唯恐自己的行为不当,引起刘万程的反感,从而结束這段恋情。尽管,她知道刘万程不是那样的人,不会随便就和她分手。可是沒有婚姻保障,她就始终要在心裡担心這個,再不敢率性地和刘万程在一起。 尽管徐洁嘴上不說,成了人精的刘万程還是感受到了徐洁的变化。他只能用婚姻来结束徐洁的担心。 可跟着刘万程回他的老家,徐洁家裡就剩下父亲一個人了,她不放心。 一般快過年的时候,徐艳都会回家,在家裡呆一段時間。有时是几天,有时還会呆過整個正月,然后又跑的无影无踪了。 如果徐艳回来,可以替她照顾父亲,她就会跟着刘万程回家。如果過节的时候,徐艳不回来,她就沒有办法了,只能等有机会的时候,請假和刘万程回去。 她把自己的顾虑和打算,都和刘万程說了,反正只要刘万程不变心,這辈子她就是他的媳妇了。 徐洁這丫头很乖,比高秀菊好伺候多了,几乎从来不跟刘万程提无理的要求。自己有困难,就老老实实說给他听。 刘万程随即就想到,都要把徐洁带回老家了,而徐洁的父亲就在眼前,他這未来女婿也应该去见见。 当刘万程提出這個要求的时候,徐洁犹豫了好久,還是不愿意刘万程去她家裡见父亲。 父亲的工资基本都喝酒了,徐洁工作時間不长,家裡太穷了,沒有几件像样的东西。她不想让刘万程看见自己家裡窘迫的样子。关键還是父亲,酒不离口,一天到晚骂骂咧咧,就沒有個清醒的时候。 徐洁不情愿,刘万程也不想难为她,就不再提去徐洁家见她父亲的事。 而能不能带徐洁回老家,就看徐艳過年回不回来了。 元旦過后的第二個礼拜三,张年发把刘万程单独叫到了裡屋他的办公室裡。 为了防止再出一個刘勇,在新書记张昌文来报到之前,刘万程就和张年发商量,把办公室的格局做了一個重新改造。原来的副厂长办公室一分为二,裡间的小屋归书记办公,外屋大一些,王会文和刘万程对桌。 原来的会议室,也一分为二,隔出一间小的来,供张静的办公职能部门使用。 张年发是不同意這么干的,這样就把他自己给隔离到最裡面了,你這不是让我当孤家寡人嗎? 刘万程就笑了說:“你這人吧,什么都好,就有一样不好,耳软心活,最适合当孤家寡人了。” 两個人经過這一段時間的配合,可算十分默契,而且臭味相投。虽然年龄有差异,却也能互相开几句玩笑。 刘万程的话虽說是玩笑,但刘勇之所以能够在二分厂掀起风浪,跟张年发和他在一個屋,朝日相处不无关系。 张年发這人,你只要和他混熟了,他就不好意思驳你的面子,明知道不对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做声。刘万程对他的评价,可谓恰如其分。所以,他也沒坚持自己的意思,由着刘万程改造了办公室的格局。 张年发把刘万程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裡,把一個信封交到他手裡說:“咱们分厂95年的上缴利润出来了,一共是五十四万。你主持工作的這最后几個月,咱几乎是每個月都超過了十万。最多的這最后一個月,咱们差点突破二十万!這五十四万,大部分都是下半年产生的利润,是你的功劳。信封裡是個存折,总厂给的奖金,一共五万四。” 刘万程顺手接過来說:“我中午去银行取出来,再把你那一半给你。”就问,“你是给我個存折,我直接给你存到银行裡呢,還是我把现金给你送家裡去?” 张年发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喝茶,刘万程就站在他身边的办公桌边上。论年龄,刘万程算张年发的晚辈,张年发坐着,他站着,也沒什么不对。 张年发端着自己的陶瓷盖杯,吹一口盖杯上面的茶叶,表情平淡地說:“你不用给我,你自己拿着吧。這功劳本来就是你的。” 刘万程差点以为他听错了。這個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老财迷,上下班都穿工服,舍不得买身像样的衣裳穿。对半分就是两万七呀,這在九十年代中期,绝对算一笔巨款,他竟然不要? 转念一想他就明白了,老张這是跟他谦虚呢。就也跟着谦虚說:“沒有你在后面给我撑腰,全力支持,分厂也走不到這一步。所以,功劳一人一半,绝对公平,您就别客气了。晚上我把钱给你送過去。” 张年发却摇摇头,认真說:“我不要,真的。再說你和徐洁不是打算结婚嗎?用這笔钱,在市裡买套房子吧。” 那时候市裡的房子才五百多一平米,還能贷款,這笔钱连装修买嫁妆都绰绰有余了。 刘万程站在那裡,愣怔大半天才反应過来,张年发是认真的,他真不要。 “那怎么可以,這是你的钱!”刘万程倒急了,“這钱是我們光明正大挣来的,不是偷来的,不是抢来的,更不是骗来的,你为什么不要?” 在他看来,张年发简直是疯了。他家孩子也上高中了,眼看就要毕业考大学,将来花钱的地方肯定不少,要不老张不舍得买衣裳穿呢。 张年发叹一口气說:“万程,我和你呢,按正理說是两代人,我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不一样的。在我看来,我有,工人沒有的钱,就是不义之财。我知道,這個钱我拿着,别人也說不出什么来。可是,我会心裡不安,觉得有愧,见了大家伙抬不起头来。這個,你理解不了。所以,你也别问为啥了,钱是正路来的,你拿着就是了。” 刘万程哭笑不得:“那我拿着,不也成了不义之财了?” 张年发說:“我是自己跟自己心裡過不去,你和我不一样,你就是为這個留下的对不对?只要你能拿着心安理得,为什么不拿?再說你拿不到這钱,转過年来你心理不平衡,還不撂挑子跑了?” 老张這话一点沒错,要拿不到這個钱,打死刘万程他都不干這個副厂长。可刘万程也不是沒良心的人啊,当初讲好了一人一半,他也不能昧着良心把老张那一半也吞了吧?那個他良心就過不去了。 “你不要,我也不要,明年我不干了,還去南方打工去。”刘万程真给张年发逼急了,最后就开始威胁张年发了。 张年发就又叹息一声,半天才說:“万程,我是在组织的人。自加入组织那一天,组织就教育我,加入进来,不是为了升官发财,是为老百姓服务。我工作做好了,拿的工资就比大多数工人高,心裡就過意不去,再把這個钱揣兜裡,回家恐怕真就睡不着觉了。這個,你能理解嗎?” 刘万程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理解,一点也不理解。社会主义体制下的按劳分配你懂不懂?岗位工资你懂不懂?你比别人多付出了,得到多付出的回报,有什么良心不安的?张厂长,你年纪并不大,怎么跟老古董一個样子啦?沒有竞争机制,不打破平均主义,任何体制都是瞎扯,這個你该明白啊?” 张年发說:“我比你明白!咱的工资制度,就决定了我比工人多拿不少钱了,這個额外的奖金,我理解不了。要么奖励全体职工,要么做为分厂的储备资金,這個我理解。单独奖励给個人,我接受不了!” 刘万程是直接服了,這都啥年代了,還有跟钱過不去的?可偏偏就有,還让他赶上了! 他无奈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這笔钱,咱谁都不要,给大家伙儿分了?” 按照张年发的理解,這钱就应该给分厂所有职工分了才公平。可是他也知道,刘万程肯定不干。沒了這小子的鬼主意,他還真不能把二分厂玩這么好。 到底怎么办呢?张年发倒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