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還未看仔细,一叶劈风斩来的柳叶刀直逼颜卿面门!
秦笙在远处鞭长莫及,颜卿有些愕然,转念间竟纹丝不动,闭了眼,一副受死模样。
千钧一发之际,只闻“叮”的一声,柳叶刀竟被身后纵身跃起的人径直打掉,转了個方向钉在了侧边的木质门框上。
大厅一片混乱,正欲上台的戏子纷纷叫嚷着后撤,四散溃逃。
颜卿睁眼,见叶如意正手执折扇护在她身前,一脸镇定地望着柳叶刀来时的方向。
再看秦笙,仿佛一切都沒有发生,他握着茶杯的手指沿着杯缘转了几转,随后慢條斯理地将杯子放回到桌案上。
红衣戏子眼睁睁看着飞出的刀被打偏钉到门上,面上倒是丝毫不介意,眼一斜却是瞟向秦笙:“啊呀呀,笙郎,真是好久不见,叫奴家想念的紧呀。”說罢漫不经心地斜靠在身后朱红的柱子旁,用手把玩着头发,全然不顾戏台下众宾客难看的面色。
秦笙步履从容地向红衣女子走去,一下子跳上了戏台,走了几步,直到与红衣戏子相隔不到七步,停了下来。
那女子倒也不躲,径直玩味地看着他,微挑的眉似在无声的挑衅。
秦笙的目光从女子的花颜移到她涂满丹寇的指甲上,缓缓道:“哦?在下可不记得见過姑娘,”声音一沉,“姑娘可是传闻中七煞楼的第一杀手夜泱?”
人群中涌起一阵骚乱。
女子眸光一闪,她轻轻地勾起唇畔不作声,既无承认,也无否认。
短暂的沉默后,在场的一些江湖宾客才如梦初醒。
其中一人喃喃道:“是了,七煞门前是非多,一步七煞入黄泉!传闻夜泱生性嗜洁,在杀人时不喜用剑,怕污血溅身,故而改用致人命于百步的刀,只因刀身小巧,状似柳叶,所以她的刀唤作柳叶刀。是了,是了,她是夜泱,她正是夜泱!”那人說着激动了起来,竟然跳着伸手指认。
宾客间蠢蠢欲动,其中的一些人早已在江湖中游走多年,兵器都贴身带着,见到此情此景,纷纷将刀剑拿出置于桌上,摩拳擦掌很是兴奋。
他们当中有的人早已和七煞结仇多年,有的人只是想打败传闻中的第一杀手,有的人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各大名门正派早已放出口风,有谁能除掉夜泱,不但能得到丰厚的奖赏,還可享受到在江湖中无上尊荣的地位。
如此诱惑,当世又有几人能抵抗?
红衣女子面露嘲讽道:“呸,真让我恶心!七煞楼不過只是一個情报机构,偶尔杀杀人放放火也只当除掉一些江湖上的臭虫,好让這空气啊闻着不那么作呕。”她的语调忽高忽低,仿佛全当在唱戏般。
突然,她语气一转,阴阳怪气道:“我看就你们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江湖上见血的事多了,還不是束手不管,偏偏跑来管七煞的闲事,莫不是怕自己的秘密掌握在七煞手中,待有朝一日被抖出来,丢、人、现、眼、么?”
“你!”
“休得胡言!”
台下的人们终于按耐不住,正要拍案而起,秦笙忽然道:“在场的诸位豪杰,請大家先冷静下来。”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潜藏着不容小觑的气势,浮躁的众人一时停住动作,蓦然想起這是秦家的地盘,一时倒忘了要如何反应。
秦笙看着众人,语气温和道:“七煞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此次却要累得第一杀手夜泱出面,着实令人匪夷所思,那么,”秦笙转過身对那红衣女子道:“敢问姑娘,你此次前来可有什么目的?”
红衣女子笑得一脸妖冶,她一下子从台上跳了下来,又随意走了几步,用虽然轻微但却足够能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听得见的声音道:“如果我說,我想要你们秦庄的镇庄之宝,你可舍得?”
“镇庄之宝?”人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秦笙一时也陷入了思忖。
那女子道:“笙郎可是要让奴家說的更详细一些?”說罢面色绯红得看着秦笙,撒娇的语气中竟有七成是威胁。
藏宝图么?秦笙暗自一笑,朗声道:“姑娘又是如何得知秦庄有什么宝物呢?”
那女子媚眼如丝,瞥向秦笙的眼竟浮上了层委屈之意。
秦笙不明其意,正思索间忽见那女子宽大的袖头一摆,面前有大片红艳艳的血色华裳拂過。
他還未来得及做任何动作,那女子却早已得手。
虽然不见兵器,但她猩红的指甲轻轻刮着颜卿脖颈上的皮肉,好似随意一掐便能掐出血来。
秦笙皱了皱眉:“我倒不知道堂堂七煞中人竟然還会为难一個妇人。”
女子笑了,不過這次倒笑的正常,她精心画好的戏妆早已脱落的不成样子,脸上半是诡异半是妖娆,虽是個丽人,但她前几次笑得着实有些渗人,尤其是配上那阴阳怪气的语调。
然而這回,秦笙想,她的确是好看的。
颜卿的两腿已经开始微微发抖,气息也早已紊乱,面上虽佯装着镇定,但明眼人一瞧便能瞧出她的害怕来。
她唇角哆嗦,轻轻唤了一声:“阿,阿笙。”柔弱的样子任是這世上再无情的人见了,也会心生怜惜。
众人更加气愤,心中早就备好了一通胡骂,又因了夜泱杀人魔头的名声,又忌惮起来,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秦初阳更是在一旁干着急,正要上前,又被旁边的护卫生生拦下。
红衣女子的语气温和了一些,却還是娇媚无比:“笙郎,你這话倒哄得奴家很开心,不過,奴家也算不得是個豪杰莽汉,用不着恪守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礼法。”
接着,她在颜卿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白皙的颈子上登时显出一道绯红的痕迹。
秦笙低垂着头,神色莫辨。
颜卿很是疑惑,照理說秦笙应该会好好把握這個戏码,来一段煽情火辣的震慑全场,难道,颜卿背脊处漫過一层层冷意,叶姝在秦笙心裡,居然還比不上一纸薄薄的纸嗎?
红衣女子似是急了,猩红的指甲直接扣上颜卿的脉门,柔软细腻的皮肤似是不耐指甲的微微划动,渐渐漫上点点血花,漂亮而诡异。
“藏宝图是么?我可以给你。”
红衣女子猛地抬起头,脸上难掩惊讶之色,却又漫不经心地调整了情绪,嘴角翘成了一個奇异的弧度,似是不信又似是嘲讽,扬声道:“好啊,那你便拿出来吧。”
秦笙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衣襟,一副优容随意的样子,仿佛此刻并不受人胁迫:“藏宝图给姑娘可以,不過,姑娘要给我七個月的時間,七個月過后,秦笙自当亲自拜会七煞,将藏宝图双手奉上。”
“七個月?”女子思量了一番,不知道秦笙葫芦裡卖的什么药,诡笑道:“七個月也太漫长了些罢,我倒不知秦庄的办事效率何时变得這么低了。”
“姑娘你有所不知,藏宝图乃秦庄的镇庄之宝,多年以来都是一個隐秘的存在,你们只知道秦庄藏有此物,却不知道它已经被分成了三分,分别放在了相去万裡的三個地方,收集起来十分困难。”
“還是說,七煞竟连七個月也支撑不住了嗎?”秦笙低低笑道。
“胡說!七個月就七個月!”這话似戳中了女子的软肋,她神色间带了一丝狠厉,道:“倘若七個月不见你秦笙来,秦氏么,后果自负!”
說罢便急急挟着颜卿向后退去,颜卿被迫随着她移步,肩膀被禁锢着很是难受,退了一半,女子大红的长袖利落一甩,准备翻墙逃走。
倏然,一道藏青色的影子凌空掠過翻到身前,身法极快,电光石火间只闻得发带迎风鼓动的声音。
竟是叶如意。
颜卿一眼瞧见他的身法,不禁在心裡大骂起来,方才這女人疾步行至她面前,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等到事情已经被這女人办利索了,他才急着出来拦人。
面对着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叶如意将手在胸前一端,手中握着的描金折扇便哗啦一声展开,轻摇款摆之时,莫负春光這四個明显的大字一下子跃入人眼,但此刻,台下的宾客早已无暇关注。
眼皮一抬,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挑起,似笑非笑道:“我說姑娘。”
众人一瞧,這個青年人不仅武功上乘,而且面上毫无惧色,一脸云淡风轻,以为他有了什么擒拿之法,不由在心中叫了一声好,暗暗期待。
“你真好看!”语气裡谄媚非常。
不远处的秦笙“……”
被挟持的颜卿“……”
台下的众宾客“……”
叶如意舔着脸不死心道:“本公子看上你了,你留下来给我做媳妇儿如何?”
红衣女子轻笑一声:“哦?就你?”上下眄了几眼,眉目间掠過一丝不屑,声音却突然顽劣地扬起:“好啊,听說漠北有一种花叫朱颜,能让人忘记一切不愉快的事情,我最近郁愁的很,倘若你能把它寻来,我便嫁给你。”
殷红的唇角一勾,顺手撬开颜卿的嘴喂下一粒红丸:“等藏宝图到了手,七煞自当奉上饮恨华的解药。”
血色的华裳翻飞,在夕阳下如蹁跹轻舞的蝶,一团细粉撒過,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跃离墙院顷刻不见,却沒有一個人出来阻挡。
颜卿面色惨白地软倒了身子,被秦笙一把拥在怀裡。
她看着他,神情复杂。
他看着她,容色淡淡。
身旁有白玉兰花瓣轻轻飘落,若有若无的香气煞是好闻。
她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怕是沒力气再和你做戏了。”說罢便晕了過去。
他拥着她的双手紧了又紧,看着她合上眼,心底涌上了一丝漫不可见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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