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秦笙和秦初阳正在說笑,身旁都站着各自的小厮,像是聊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两個人的面上都是一团融融笑意。
阳光打在秦笙的脸上,衬得他的面容愈加俊朗,他和秦初阳两個人本就身姿颀秀,又穿了身鲜亮的衣裳,与周围的黑压压的众人一比,当真是庸中佼佼,鹤立鸡群。
阿琅眼尖,隔着老远叫了一声叶小姐。
秦笙顺着阿琅手指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眸光落到颜卿身上便沒有再移开,瞳仁中亦多了几分往日不可见的温柔。
颜卿看得出。
梳禾曾說,小姐還是穿粉色更精灵活泼些,這些天小姐一直青青白白的,小葱拌豆腐一样,虽是出尘气质,但梳禾還是觉得公子喜歡的還是小姐以往的样子。
梳禾是個尽心的丫头,這醒提的也很恰当,她所能想到的尽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只是她时运不济,碰上的這個主子却不十分称职。
时至今日,她终于肯换上了這件粉衣,一步一步款款走来,恰如秦庄漫天漫地静美绚烂的桃树,长长的绸带在腰后轻舞飞扬,伴随着乌云般浓密的黑发,更衬得肤白胜雪,面似桃花。
所谓叶姝,一叶飘然,容色媚姝。
颜卿迎上秦笙不同以往深情注视的眸和呆立的秦初阳,嫣然一笑。
去戏台的途中,秦初阳难免会话话家常,偶尔发问,也都被颜卿涓滴不漏地回了去。她很聪明,即使有些問題一时反应不出,秦笙也会恰如其时地插话进来帮她一把。
穿過一道长长的雕花复廊,透過镂空的梨木花隔窗,颜卿朝着戏台前座处瞄了几眼,秦夫人端端坐在那裡,依旧是一身华服,落地的绣鞋不论走到哪儿都平行并着,中间不露一点罅隙。
秦笙刚要迈步上前,一只手突然伸上来轻轻拉住他的袖子。
他回头,见颜卿秀美的脸皱成一团,神色看上去颇为苦恼:“阿笙,你看,既然我现在這么不招庄主和夫人的待见,又何必跑去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你难道不想去看戏?”秦笙道。
在前面正走的秦初阳也停下了脚步,目光中带着询问。
颜卿余光一瞥,突然想起秦初阳這几年一直漂在外边忙着秦庄的生意,自然還不知道秦笙与叶姝早就和家裡面闹得不可开交,但她此时无暇解释,只是犹犹豫豫道:“不是不想去,只是总觉得心裡不大舒服。”
绞着手指,她垂下眸,忸忸怩怩道:“要不你和初阳哥哥坐在前面?我寻個靠后一点的位置坐下好啦。”
秦笙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憋得通红,顿觉面前的女子有些可爱了起来。
“那就如你所愿。”
颜卿听罢,原本苦恼的脸上忽地展开了笑颜,双眼弯弯眯成了一线,如天上新生的一弯亮亮的月牙。
秦笙微愕,目不转瞬地盯着颜卿的面容,恍然间有些出神。
颜卿沉浸在喜悦中,倒也沒有发现。
一旁,秦初阳故意轻咳了一声。
秦笙回過神,见秦初阳的目光意味不明,隐隐间還藏着些许笑意,便忽地收回目光,转過身若无其事地朝前走去。
戏台处正是热热闹闹上得一出好戏,粉面桃腮,披红挂绿的角儿们一声叫板,踏着台步鱼贯而出,甫一亮相就博得了阵阵喝彩。
秦庄主在前厅招待着几位贵客,并不凑热闹来听戏,靠近戏台的前排就只有秦夫人和随侍的女婢,旁边依次按顺序坐着些其他客人。
前排的桌案上正置着色泽光鲜的果点,茶杯一一摆开,茶香袅袅,该是上好的碧螺春。
颜卿目光像后堂扫去,一眼就瞧见了一身藏青的叶如意,那厮正在一处不大显眼的角落坐着,见颜卿正朝他望去,笑眯眯地摇了摇扇子,权当打招呼。
颜卿不由微微一笑,步调一转,径直朝着他坐的位置走去。
叶如意一愣,扇子不禁摇得更欢畅了些。
待她刚坐下来,叶如意笑眯眯道:“沒想到弟妹也有此雅兴来這裡听曲儿。”
颜卿白了他一眼:“你可别告诉我你是主动要来的。”
叶如意软绵绵地摇了摇扇子,下巴却向前头歪了歪:“這個老太太厉害的很,這回可是要把全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给請了来,嚯,你瞧瞧這排场。”
颜卿当然能体会到。
自她一路来到瑶春院,周围的装潢莫不华丽精美,整個秦庄像是一位盛装出席的女子,从装饰到茶点,定是花了秦夫人不少心思。
宾客熙熙攘攘,接踵而至,颜卿虽大多都不认得,却也知道他们大都是江城中說话极有份量的人物。
正要问叶如意些什么,只见他两眼都睁大了正盯着戏台,呈现出一副痴迷神态,便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一道瞧去。
此时,原本热闹喜庆的戏曲突然转了悲凉调子,众人纷纷散去,只留下一個红衣戏子站在戏台中央,大红的衣裳如残阳泣血,半道残忍,半道美艳。
悠扬的唱腔娓娓传来,诉說着缠绵刻骨的相思滋味。
這时,颜卿却猛然一震,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她面色如常,看上去還是往日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上却悄悄竖了根弦。
戏台上,女子轻扬水袖稍稍掩面,微微侧头露出优美的脖颈,在舞台上如蝶般轻舞旋转,绣带飘扬间蕴着无限风情,如晶莹山上雪中的梅林一片,似蓬莱仙境中的水月洞天。
待戏子长袖轻甩,如花的容颜尽显于世,一点丹唇浅浅笑开,两靥春风如桃花香染。
众人似看的痴了。
“听說罢心怀悒怏,把一天愁都撮在眉尖上……”红衣戏子眉头稍蹙,痴人幽咽,戏文在唇齿间流淌,绕過不知多少幽怨离人的眉头心上。
都道是人生如戏,可终究是差了一味清凉散,戏裡是情有独钟你侬我侬,戏外却游戏生蝶恋花丛,戏裡是情比金坚意气满眸,戏外却畏首畏尾几番迁就。
女子轻声低叹,人生,委实還不如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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