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花红柳绿,倒也不辜负了這江南水田桥乡,美女如云之地。
前方不远处,一個小贩沿街往来穿梭扯着嗓子叫卖着些稀罕物什,吸引了不少出来寻趣儿的小姐和丫鬟们。
周围這一带是出了名的一长溜甜点铺子,也是江城的特色所在,未到江城时便听得旁人說江城的种种好处,其中最最不该忽略的一点便是美食。
颜卿脑海中不由自主想得了這些,也顺带浮上了小唯放着绿光的双眸。
那個小丫头片子。
颜卿止不住微笑。
身后是福记糕点铺,裡面的花生糕香甜酥口,倒是正对了那個丫头的口味,颜卿這样想着,面上被夕阳笼上了淡淡的暖意。
掐指一算,時間也该差不多了。
她姿态随意地倚在店铺的门柱边,修长的手指上系着根红绳,红绳下是一提满满当当的花生糕。
一阵狂风骤起。
酒肆前挂着的旗子随风烈烈招摇,街上挑担子的脚夫哎哟叫了一声,還未反应過来,身子扑向巷外的酒缸,酒缸破裂,篮子裡的蔬果也尽然倾倒在地上,四散滚落,好不狼狈。行人纷纷卷起袖子捂着脸艰难地向前走着,也抵不住狂风侵袭,一個個东倒西歪,再也迈不开一步。
未久,风停了。
一片凌乱的箧筐后,一個小厮就着袖子狠狠抹了几把眼睛。
福记的店门口空荡荡的,哪有什么叶姝?
他头皮一紧,抓耳挠腮顿时沒了主意。
桃花飞绿水,一庭芳草围新绿。
青黄的篱笆外攀附着几藤翠色的绿萝,像一捧捧脆弱的西子心,小心翼翼地从裡面探出来,含羞带怯,零落有致,篱笆上還挂着一個篮筐,裡面累着一些红彤彤的尖角辣椒。
刚走到院门口,颜卿忽觉腰身一紧,一双苍劲有力的臂膀悄然环了上去。
“阿姐!”脸颊处被喷出一阵灼热,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耳际绵延开来,似要径直钻入肺腑。
颜卿勾了勾唇,面上带了一丝无奈,却又似早已习惯,道:“真是越大越沒了脸皮。”說着双手使上巧劲儿轻轻一翻,绿裙扬起,灵巧地一個转身,轻松地摆脱了那人的桎梏。
“小唯呢?”颜卿笑问,走了几步停在一颗白玉兰树旁,纤手抚在一朵花瓣上缓缓打转儿,又将脸凑在那朵花上嗅了嗅。
百裡稽似是看痴了。
面前的女子青衫水袖,皎白如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清亮的瞳仁又带了丝狡黠,发若浮云,腰如约素,恰如她身旁的那株白玉兰,清丽脱俗间却又带了丝清冷,教人见之难忘。
這样的女子,合该深藏在旁人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百裡稽掩去了眸中莫名的情绪,手搁到太阳穴上轻轻揉着,一脸疲倦道:“你是說白唯啊,她的伤早就好了,這会儿约莫又在后院捣腾着她的那堆瓶瓶罐罐吧。”放下手,满腹牢骚一通倒了出来,“你看你给我派的什么好差事,当初那么急,我還当你遇上了什么难事,原来只为了照顾一個小姑娘……阿姐,你說该怎么补偿我?”
說罢将玄色的衣衫轻轻一摆,优悠随意地斜坐在身边的石凳上,搭着個二郎腿,活活一副在街头欺男霸女的公子哥儿模样。
颜卿一阵好笑,腹诽你小子還不是嘴馋惯得,小巧的下巴朝他微微一抬,努努嘴道:“好啦,我還不知道你,”梨涡更深,“十提青花酿可解你這段时日的乏了?”
“可解,可解,”百裡稽一听到青花酿,立马直起身来,两眼放光,又忙不迭回道:“我這辈子都恨不得溺死在阿姐亲手酿制的青花酿裡,醉倒在温柔乡中……”說罢双目迷离,神游不知归处。
颜卿看着他這幅目迷五色的德性,正要打趣儿,眼角的余光又突然瞥见旁边扶着门框的白衣美人。
白衣美人定定的看着院中的两個人,樱唇紧抿,见颜卿望過来,眼神迷茫了一瞬,又突然一脸惊喜道:“姐姐?”
颜卿歪头勾唇一笑:“瞧,小唯,姐姐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花生糕哦。”
入夜,月明星稀,晚风稍寒。
床上的女子浓密的睫毛下垂着一颗似掉不掉的泪珠,眉头紧蹙,神情痛苦,似在无边的泥淖中绝望挣扎,却又无法得门挣脱。
掌心虚汗涔涔,白皙的手柔弱无力,却又固执地紧紧拽着颜卿的左手。
该是梦魇了,颜卿伸手碰了碰小唯的脸颊和额头,见她并沒有发烧,才稍稍放下心来。
细细端详小唯的面色,颜卿知道她過的不好,不止是不好,而且是糟糕透了。
她本是七煞中一朵绝妙的曼陀罗花,白衣秀发,碧玉巧稚,只是性子单纯柔弱,不及她的姐姐白蔷那般强势。
然而,作为七煞中人,又有哪個不是满手血污?她亲手杀過的人恐怕早已不可计数。
况且,身为七煞楼楼主白椴华的幺女,她的地位自然是无上尊荣,再加上那一身惯常使毒的本领,即使是七煞楼中元老级的人物平日裡也须对她敬让三分。
可她同时又是個可怜人,仿佛生来就注定要被遗弃,记忆中小唯从来都不讨父亲和长姐的欢喜。
表面上,七煞二小姐,无限风光。
背地裡,那些血浓于水的亲情,她从未沾過,遑论溺爱。
姐,她在床上轻轻呓语,眉头又攒上几分,你为什么要推我?为什么?!
虎毒尚不食子,多少夜深难寐覆去翻来,脑海中最后的残像却仍是白蔷站在悬崖边上缓缓绽开的那抹艳色冷笑。
白唯无法接受,却也不得不接受,事到如今,人情冷漠,酸涩苦楚,她尽数吞咽過。
只是,這教训带来的血痕太深太狠,她受不住。
颜卿在床边轻轻叹了一息,倘不是有人提前泄露了消息,使得自己得以在悬崖下做些手脚,小唯恐怕难逃生天。
就在方才,小唯哭着问颜卿自己到底是不是义父亲生的女儿时,她喉头哽着一片酸,竟无法开口安慰一句。
小唯就像是一個孩子,哭着哭着就累了,慢慢地就睡着了,這么多年了,她自己也早该习惯。
轻轻抽出小唯握住的手,捻了捻被子,颜卿翻掌隔空熄灭了卧房中最后一点萤火,又顺道溜进厨房提了一坛青花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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