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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作者:河洛素以
“沒有想到你竟然這么快就答应了。”那人静静立在雪中,墨发延至脚踝,芙蓉色的长裙层层叠叠,素袖上描着云烟,流云线斜斜延伸至腰际,在身侧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吐出了一朵艶极的花。

  迎风独立,衣袂飘摇,浅浅一笑恍若淡雅莲开。

  颜卿愣了一下,道:“是呀,我也沒有想到。”

  那女子细致的眉目笼着一浮轻烟,幽幽淡淡让人看不分明,眸光径直越過颜卿望向她背后的某一处,话语裡带着一丝歆羡:“做凡人真快活,分毫情绪都能表现在脸上,心思一眼便能看透,不必猜来猜去的,”又转了口气道,“我看的出来,你不大甘心。”

  颜卿心底惊异,往常在秦笙身旁,她以为她所有的情绪都能掩饰的很好,然而今天,她只觉得自己在這女子面前无所遁形。

  既是如此,她也不必费心再掩饰着什么:“你說得对,我是不甘心,只是有些事,其实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你看重了,它便是横亘在你心裡难以迈過去的坎儿,你看淡了,它就只是一片轻羽,一叶浮萍罢了。”

  女子细烟般展了眉:“你這样看待自己的生死,可有的人未必這样看。”

  听了她的话,颜卿低低一叹,多年的杀手生涯带给她的教训已足够,脑海中隐约浮過一张又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伴着淡淡的血腥交织成一幅又一幅流转的画面,画面中,那些人亲友新丧,悲恸的不能自已,却依旧能雁過无痕般活下去。

  “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呢?那么多的唇齿相依,又那么多的生离死别,缘分尽时,却照样能断得干脆。”

  “這世上总有好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或许你中意的人也不见得会喜歡你這么做。”

  颜卿晃动着脑袋,那些纷杂的画面便消失了,有個人捧着一本书,面含笑意道,卿儿情寡欲淡,我等俗辈,比之不及。

  他說這话时的表情她一直都记得,记得的时候也顺带着想起她原来是個杀手,自始至终只对一個人情根深种,而今,那人早已心有所属。

  她想也沒想道:“爱一個人也许只是盼着他好,一世安稳,如意长生,可我還是自私,既不希望他看到這样的我,又渴望他看到這样的我,我并不打算去和叶姝争些什么,却又想为自己图個心安,”說着,面上流露出了一抹悲伤,“只是,每回我瞧他看着我的皮面而不自觉显露的神情,心就疼得厉害,有时候看到他那么痛苦,我不忍,可那又能怎样呢?我只恨自己不是叶姝。”

  “芷皙,你动手吧。”她径直闭了眼。

  芷皙石雕般立着。

  突兀地,颜卿感到身上被鞭上了一道刻骨的疼痛,她慢慢地蹲下去,慢慢地抱着膝,蜷缩成一团,不吭声。

  她扬起脸,眼睛裡似蒙着一团白雾,什么都看不分明,她沒有再看芷皙,眼前却浮上了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冰蓝衣衫,眸色幽漆,眉宇间带着春水柔和。

  她颊边攒起一味笑,乍一看生动而明媚,唇齿间溢出来的声音却清冷到了极致:“我最恨的事,就是站在你面前,你却看不到。”

  她隐忍压抑着从内裡涌动的悲伤,秀眉却止不住半歪半拧着:“也许你只是不由自主想去从我的影裡寻她,這种习惯已经经年难改,却从沒想過這個时候我会有多难過。当然了,這不是你的错,你沒想過是因为你不知道,這点你始终都能得到谅解,你不欠我什么,从头到尾,只是我一個人在犯糊涂。”

  那人沉默。

  她知道那不是他,那是自己一厢情愿想出的幻影,那是立在她面前的芷皙。

  浑身痛得抽搐起来,她想她约莫是要死了,于是就把心裡话通通倒了出来,也不管对面的人能不能听懂。

  她隐约中又想到,倘若自己就這样死去,那人以后行事也会顺畅许多,七煞沒了她這個魔物,围剿起来自然会更容易,這样一来,不用谁再背叛谁,也不用谁再对谁說谎,下了黄泉,义父那边也算有了交代。

  這样想着,颜卿身上疼得要命,心裡却轻松了不少。

  芷皙轻道:“我今天有些乏了,收魂魄這件事,改日再說吧。”

  疼痛骤然消失,颜卿坐在地上,许久沒有回神。

  她垂着头,急促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虽然轻微,却昭示着勃勃野草般的生机,恍然间生起一丝庆幸,刚刚沿着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也曾大大咧咧的走過,可那种感觉毕竟不同。

  她還活着。

  芷皙站在她面前,眉目轻柔,她伸出手抬起颜卿的脸,举止间带着一种骨子裡刻出的从容优雅:“你既然不甘心,我暂时便不会迫你,否则我想要的魂魄,你给不出。”

  她默然收回手,眸光落在颜卿身后,莞尔道:“不過,你好像有麻烦了呢。”

  颜卿回头。

  不远处的树下,那人冰蓝衣裳,拄着拐杖,肩上歪歪垮垮罩着一件深色的大氅。

  她一震,看着那人,一时无话,她方才只专注于和芷皙的谈话,秦笙何时来的,又听了多少,她一概不知。

  她站起来,又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脚跟似踩在绵绵的云端上,虚软无力。

  雪中忽地锣鼓喧天般响起一口惊天动地的好嗓子,有人挥手一路跑来:“啊啊啊我的公子,我的心肝儿我的宝贝儿我的祖宗唉,您的腿伤還沒好呐,您缓点儿走,慢点儿走!再慢一点儿走……”

  那人好容易追上,看见她,瞳孔一缩,撞鬼一般:“叶姑娘,你,你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他扶着腿,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這大冷天的,你们都往山上跑干嘛啊?他们都說這山上有雪怪,而遇到雪怪就会出现雪崩!咱家公子不长记性,叶姑娘怎的也沒放在心上?唉,你们這一個個的,都好不让人省心!”

  颜卿余光一扫,只见芷皙站過的地方一片素净,哪裡還有半分人影?

  她道:“哦,今天,今天這天气真不错,我突然就想出来逛逛。”

  阿琅抬头望了望天,纳闷道:“可這乌拉山上天天下雪,不過是白花花的一片,又不能当银子使,哪有什么好瞧的?”探寻的目光在颜卿和自家主子身上来回摇摆,似乎悟到了什么,眸光流转,透着暧昧。

  颜卿神思未定,一眼瞧出他端着什么龌龊心思,倒也懒得争辩。

  秦笙温和道:“姝儿素来就喜歡看雪,我就陪她出来走走,阿琅有什么好奇怪?”

  阿琅心中委屈,只道是小两口吵架一個跑一個追,這二位自個儿倒沒觉得什么,顶多是为平淡的生活中添一添情趣,可這担惊受怕的份子却尽数落到他们這些下人身上,嘴一扁倒沒再吭声,面上委屈之意却愈加明显。

  秦笙道:“我和姝儿還有些话要說,阿琅先回去。”

  阿琅嘤嘤道:“公子,如今你這病体娇躯的瘦弱模样,如何能让阿琅放心?”

  秦笙嘴角一抽,看着阿琅,不动声色。

  阿琅自是乖觉的往回走。

  沒走几步,他又转過头,甚是不放心道:“叶小姐,若是公子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不开心的事,你可担待些,别跟他一般计较,他還只是個孩子。”

  秦笙面色一沉。

  阿琅撒起蹄子向前跑,边跑边挥起手,“叶小姐,”,他抱了抱拳,气概如虹,神色悲壮,“咱家公子,拜托了!”說罢,蹄子撒得更欢。

  颜卿沒忍住扑哧一笑,被阿琅方才那么一闹,心中反倒沒那么紧张了。

  她偷觑秦笙了一眼。

  那人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她头一回和阿琅达成默契,沒有告诉秦笙离魂一事,一個是憋忍着伤心六魂无主,一個是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那日芷皙救了他们,沒有索要报答,却是提起了一個交易。

  她要她的魂魄,要她心甘情愿地奉上魂魄,只要她能心甘情愿地奉上自己的魂魄,她的任何要求,芷皙都会倾力满足。

  颜卿当然心不甘情不愿,虽說活着沒多大趣味,可哪裡有人心甘情愿要死的?况且她還沒见過叶姝,那個让秦笙赴汤蹈火也要守护一生的人。

  可现在,事关他的安危,颜卿沒得选。

  上辈子,她一定欠了秦笙很多很多钱。

  颜卿不由长叹。

  秦笙拄着拐杖艰难地往回走:“雪景可好看?”

  颜卿跟在秦笙后,心裡泛起嘀咕,她不知道秦笙有沒有看见方才那一幕,若是看到了,若是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记得卿儿說過喜歡雪天,庄裡寻不着你,猜你定是上山观雪了,一個人观雪,不觉得闲闷无聊嗎?”

  颜卿瞥了他一眼:“是有些闲闷无聊,你陪我看啊?”

  秦笙偏過头,清淡笑了:“哪天得空了,不如一起打個雪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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