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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遗忘的角落

作者:未知
唐凛的尾音在客厅裡消散,或许只一两秒時間,可对于定在那裡的范佩阳,却漫长得恍若過了一個世纪。 唐凛的反应不对。 被叫住的一瞬间,无数猜测、推断就一齐涌进了范佩阳的大脑。又或者說,它们原本就蛰伏在那裡,只等一個契机,這些理性的,非理性的,科学的,荒唐的,严谨的,疯狂的种种曾被范佩阳预设過的灾难后果,便倾巢而出。 为了按住這些,范佩阳几乎倾尽全力。 终于,他静默着转過身来。 先前那些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兴奋、期待、热切,都从他眼底退去,只剩唐凛的身影,孤零零映在那双漆黑眼眸裡。 “你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他反问唐凛。心裡的翻天覆地,沒在声音裡泄露一丝。 四目相对,唐凛忽然慌了一下。有那么短暂一刹,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可最终,他還是对范佩阳摇了头:“我真的不明白。” 范佩阳微微低头,眯起眼睛,這是他在审视和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想找出唐凛的变化,想用這個唐凛和从前的唐凛作对比,来锁定究竟哪裡出了問題。 不是性格。 在许愿屋外苏醒时,明明茫然疑惑却還不忘调侃他拙劣的谎言,是唐凛。 得知他用一個愿望换了他健康,真诚给与自己拥抱和道谢,是唐凛。 人前笑眯眯,只有面对自己时才露出冷然的真性情,還是唐凛。 但从前的唐凛不会推开自己。 如果文具沒有让他的性格发生任何变化,唯一剩下的可能就只有,记忆。 “你准备在那裡站到天亮嗎?”唐凛和他对视得太久,眼睛都酸了。 范佩阳总算迈步,朝他走来。 唐凛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他大病初愈,禁不住三番两次被扑。 意外的是,范佩阳临到跟前,脚下一转,坐回了原本的对面。 “我问,你答。” 唐凛正襟危坐:“好。” 范佩阳:“你记得這裡嗎?” 唐凛:“当然,這裡是你的别墅,而你买這裡的理由,只是因为它离我們公司近。” “我們公司?”范佩阳语调微微上扬,抓住重点。 “你我合伙创业的,不然该怎么叫。還是說……”唐凛故意打量他,“趁我生病,你把资产转移了?” 范佩阳沒理会玩笑,只片刻不放松地盯着他:“的确是我們一起组建的公司,所以你也是总裁。” “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升职了。”唐凛蹙眉,语气冷淡下来,“范佩阳,你如果再继续這种挖坑式提问,我不玩了。” “你都记得?” “我当然都记得,”唐凛不知道范佩阳究竟想证明什么,“我是脑袋裡长了东西,但我人沒傻,你现在问我两年前的财务报表,我一样能倒背如流。” 范佩阳:“你是最好的财务总监。” 唐凛:“客观事实。” 范佩阳:“我的财务总监。” 唐凛:“……” 這话在逻辑上沒問題,可让范佩阳一說,就哪裡怪怪的。 夜色深了,月光照不进来,因为灯光太亮,亮得有些晃眼,有些晕眩。 范佩阳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沒人知道他的心裡正在高速运转分析,从被唐凛叫住开始,到现在,一刻未停。 唐凛记得公司,记得职位,记得生病,甚至记得他们是一起创业過来的。所以沒失忆?可如果都记得,为什么…… “你记得這裡嗎?”他忽然再度开口。 唐凛莫名其妙:“你這個問題问過了。” “我是說,”范佩阳顿了下,“這裡的装修。” 唐凛眼底极快地闪過一丝情绪:“你确定要聊這個?” 范佩阳不动如山,再明显不過的坚持姿态。 “好的。”唐凛从善如流,环顾客厅一圈,视线像個沒感情的杀手,“不管說過多少次,我都很愿意再說一遍,你的品味糟糕透了……” 范佩阳:“当年装修,我问過你意见。” 唐凛:“是的,然后你在我给了你复古欧式、美式乡村、新中式、地中海等无数风格建议之后,选了极简性冷淡风。” 明明被揶揄,范佩阳却一扫阴霾,连声音裡都有了不易察觉的波动:“之后呢,别墅装修好之后,你是第一個来参观的,你当时和我說了什么?” 唐凛仔细回忆了半天,也沒想起任何印象深刻的:“抱歉,這個真忘了。” 范佩阳怔住,刚刚的期待才冒头,就落空得猝不及防。 当时的唐凛說:范佩阳,你成功打消了我对同居的向往。 他沒刻意记,都记住了,唐凛那样细心的人,却忘了。 “但我记得那個,”察觉到了范佩阳的低落,唐凛下意识想弥补,抬起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绿植,“那個是我送的,送的时候還沒开花。” 那是一盆鹤望兰,立在落地窗前,已长得高大繁茂,簇拥着的叶片上方,三朵姿态奇异的花,明亮的橙色带一点紫,像三只振翅欲飞的小鸟儿。 “你把它养得不错。”思来想去,唐凛又补了一句干巴巴的表扬。 范佩阳:“你送它過来的时候,也說過话。” 唐凛:“……” 范佩阳:“忘了?” 唐凛:“我从来不知道,你记忆力這么好。” 范佩阳:“是你的记忆力变差了。” 当时的唐凛說:范总,它可比我娇气多了,你千万别把它养死。 他问:如果死了呢? 得到的回答是:那我就不要你了。 他沒给唐凛不要他的机会,鹤望兰开得越来越好,可是送花的人都忘了。 不用再做什么可笑的问答游戏,事情已经再明显不過。唐凛记得一切,独独忘了和他们感情相关的。 范佩阳想不通。 他手裡的治愈性文具,還有<[幻]大病初愈>、<[幻]华佗在世>,可他不要初愈,他要痊愈,他也不能百分百相信华佗,因为神医也有治不好的疾症,所以他才最终选了<[幻]完好如初>。 任何文具都可能产生预料外的效果,這個心理准备他有,甚至是唐凛的所有记忆都退回到生病之前,他都觉得可以解释得通,可那個文具就像一把手术刀,只精准摘掉了所有与他和唐凛感情关联的细节碎片,为什么? “如果你沒問題了……”唐凛淡淡出声,“能换我问一個嗎?” 范佩阳回過神,对上唐凛冷清的眼:“你想问你的记忆是不是出现了問題?” 唐凛說:“你不会无缘无故问我那些。” 范佩阳笑一下,笑意還沒到眼睛,就散了:“不算大問題,你只是忘了我們之间的关系。” 唐凛:“什么关系?” 范佩阳:“能让我刚刚一系列行为合理化的关系。” 唐凛的眉头深深锁起。他很少這样,通常再不高兴或者再困扰的事情,也只会让他轻轻蹙眉,可现在,他控制不住了。范佩阳說的事情太匪夷所思,他无法淡定。 如果是别人把他压进沙发裡,被拒之后還要告诉他,他们是可以做這种事的关系,不管是谁,只要不是范佩阳,他都能让对方后悔认识他。 偏偏就是范佩阳。 這是他在从前就可以過命的朋友,何况几小时前,对方還用一個愿望,换他新生。 “证据,”唐凛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你說我們是這样的关系,证据呢?” 范佩阳不解思索起身,走出客厅。 再回来,他的手上已经多了许多东西——西装、衬衫、睡衣、拖鞋、洗漱用品等等。 衣服是唐凛的尺码,拖鞋是唐凛最爱的设计师原创,洗漱用品看不出归属,但都一式两份,足以证明范佩阳這裡有一名常住、或者随时会来住宿的人口。 “都是我的。”唐凛沒疑问,直接认领。 “够了嗎?” “什么?” “证据。” 唐凛抿紧嘴唇,良久,无可奈何叹口气:“這些,只能证明我经常住在這裡,事实上在你买這裡之前,我也经常在你原来的家裡過夜,谁让你的房子总是比我好。” 范佩阳紧紧盯着他,目光裡带着夺人的压迫力,几乎一個字一個字问了:“那你想要什么证据?” 唐凛毫不迟疑迎上那目光:“合照,情书,聊天记录……或者小电影,”他云淡风轻地耸下肩,“如果有的话。” 范佩阳沉默下来。 “都沒有?”唐凛怀疑地眯起眼睛,“就算我們忙得沒時間浪漫,连個能证明关系的聊天记录都不存在?” 范佩阳:“我們通常不用手机聊天,有事只打电话。” 唐凛:“显然你并沒有电话录音的习惯。” 落地钟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哒”,是时针、分针、秒针完全重合的细小机械音。 午夜,十二点了。 唐凛生生陪着范佩阳在客厅裡坐了一晚上,沒坐出任何突破性成果。 “我去客房睡了。”他不想在重获健康的第一天,就熬通宵,而且,客厅裡的压抑已经让人待不住了。 范佩阳也站起来。 唐凛沒言语,轻车熟路来到他惯常住的客房前,推开门,屋裡的陈设丝毫未变。 走进客房,唐凛转身关门,范佩阳却长腿一迈,进来了。 唐凛挑起眉毛:“什么意思?” “也许试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范佩阳說得极其自然。 唐凛定定看了他两秒,抬手干净利落把人推了出去。 “砰——” 范佩阳站在严丝合缝的实木门前,并沒有因为被驱逐而太過沮丧。 這是意料中的事情。 唐凛的记忆缺失,才是意料外的。 刚刚得知有许愿屋的时候,他以为這辈子最大的幸运来了。 原来,幸运是有标价的。 一门之隔,唐凛躺进床裡,這個晚上第一次摸出手机。 为什么不在客厅裡看,或许潜意识裡,他也有些害怕。 从那個奇怪的地方回来之后,他就忙于回北京,检查,出院,期间几乎沒碰過手机。如果他真像范佩阳說的,丢掉了某些记忆,那么或许他现在对于自己手机的认知,也是缺失的。 范佩阳的手机裡沒任何证据。 自己的会有嗎? 关掉顶灯,打开床头灯,房间柔和下来。 唐凛解锁手机,从聊天软件翻起,然后是短信,电话,备忘录,记事本。 還真的什么都沒有,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的确常和范佩阳通话。 相册,被唐凛放到了最后。 轻轻点开,最近的照片都是在医院拍的,医生,护士,绿地,花坛,還有单云松,和他自己。 生病也不忘自拍,唐凛還挺骄傲自己的心态。 往前翻,還是医院,他都沒意识到,自己竟然拍了這么多,就像要把生命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录下来。 再往前,终于是還沒生病的时候了,照片数量开始骤减,有时两個月也不拍一张。 時間轴一下子快起来,往上划沒两下,就到了四年前。 唐凛滑动的手指忽地停住,那是一张自拍。 四年前的九月,照片显示時間23:15。 范佩阳就坐在他刚刚坐過的沙发裡,应该是睡着了,手机主人偷偷亲了他,還厚颜无耻地偷了张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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