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被诬赖忍气离市场 走江湖农村找出路
那天,因为有事我們出摊晚些,别的地方都站满了人,只有毕斯旁边闲着一块儿地场,我們只好挨着他了。
毕斯他们把摊摆得很大,女的蹲着打点买主,他站在旁边手裡拿着样品,不停地吆喝着:“批发价,便宜了!”這一招還真灵,不一会儿,摊前就围满了人,挡得我們沒法卖货,成了他们的观众。一会儿,毕斯回头拿货时,突然发现自己的一编织袋货不见了。他立马慌了手脚,大声喊着:“货呢?我的货呢?谁看见我的货了?”谁也沒人吱声,他就问我們看沒看见,我們也沒看见,他撒腿就跑找货去了。那女的把摊收了,让我們给照看着,自己也找货去了。這时李君說:“刚才有好几個人围在這裡,可能是给小偷打掩护的。”我說:“对呀!他们也太大意了,把货放在身后,不丢咋的,贼偷方便嘛。”
不一会儿,毕斯空着手回来了,满脸的火气,看见自己的货就问我們她上哪儿去了。
我們都知道他是找那女的,李君嘴快,手指着她走的方向說:“上那边去了。”
沒料到毕斯反咬一口說:“什么?你說偷货的上那边去了?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他是合谋!”我們被惊呆了,沒料到毕斯竟然会這样。“你们别卖货了,先给我包赔损失,不赔钱你们就别想站市场!”毕斯边喊边叫,并用脚踢我們的货,逼着我們收摊。
我忍无可忍,和他争辩起来:“毕斯,你卖货我們也卖货,你沒雇我們给你看包吧?你自己沒看住把货丢了,为什么跟我們過不去?反過来說,如果我們的货丢了冲你要,你能答应嗎?”
他强硬地說:“李君知道货是怎么丢的,而他不告诉我就是合谋者!”
我說:“你凭什么這么說?谁說他知道?你這是欺负老实人,是诬赖!你昧着良心說话,会遭报应的!”
他更来气了,像疯狗一样,两眼充血,双眉倒立:“报应?我這就让你们报应!”說着动手抢我們的货乱扔起来。旁边的中国人都過来劝解,毕斯哪裡肯听,把对贼人的恨都发泄在我們身上了。他叫着:“要么你们就包赔我的损失,要么你们就收摊,不包赔我的损失,你们就别想卖货!”
别看李君平时跟我挺能耐,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的。可是跟外人,他一点脾气都沒有,由着毕斯放横,他却瘪茄子了。他小声跟我說:“不行咱们就收摊吧,這人咱可惹不起呀!”
我心裡不服,還想和他较量。一直看着毕斯耍疯的老秦头劝我說:“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那小子净玩横的,咱们和他整不明白。大伙看得清楚,他是诚心讹人,不怨你们。可是狗咬人一口,人不能咬狗一口哇,你们委屈点,今天就這么的吧,等他消了火事情就好办了。”
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我們只好收摊。俺俩回到家沒事干,李君一头躺下就想睡觉。我正在生气,就埋怨他不该多嘴,沒事儿找事儿,惹来麻烦。他满有理地說:“這事儿不怨我,怨毕斯!”“怨他你敢怎么着,還不是回家睡大觉……”沒等我把话說完,人家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我們刚摆完摊,毕斯又過来了。他命令我們:“收摊,别卖了!”李君二话沒說,收了货扛起包就往回走。這回他知道犯愁了,只好和我商量說:“要不咱们给他点钱,這老不卖货也不行啊,破财免灾吧。”我不同意:“凭什么给他钱?你该他的呀?你掏了钱他更有理了,那时你就真成了合谋者了。”
“哎,有办法了!”我突然想起女朋友妮娜,高兴地說:“走,咱们下农村,去沙路得卖货。”“沙路得是什么地方,咱们为什么可以上那儿去卖货?”于是,我把俄罗斯女朋友妮娜的故事說给他听。
不久前的一天上午,一個衣着庄重的俄罗斯妇女走近我說:“請告诉我,中国的列娜在哪儿?”中国的列娜?我心裡一动,我只知道自己叫列娜,沒听說中国人還有谁叫列娜。我仔细端详着她的模样,噢,我认出来了,這不是两年前认识的妮娜嗎?我真高兴,沒想到她還想着我。
“妮娜,是你嗎?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听了我的话,她已经明白一半了,笑着說:“莫非你就是列娜?”
我点点头:“是的,我就是你要找的列娜。”
她伸开双臂拥抱我,我們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你好嗎列娜,我很想念你!”
对于她的热情,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有点措手不及。這就是俄罗斯人的性格,你给她一点儿爱,她会用火一样的热情来回报你。
“你好,妮娜!你找我有事嗎?”
“两年前,你以优惠价批给我的货,让我挣了不少钱,我一直想谢谢你,可是再也沒找着你。”
“是啊,市场上這么多人,不好找哇。”
“不過,我今天很幸运,正好遇见了你,使我們二次相见。”
“难得你還想着我,好样的,谢谢你!”
我們唠了好半天。临行前,她告诉我她家住在乌兰乌德郊区一個叫沙路得的村庄,坐长途客车需要40分钟。并邀請我去她家作客,還說可以在那儿卖货,那裡的货价可高了。她把住址和电话号码写给了我,又仔细看看我說:“這回记住了,漂亮的中国列娜。”
說去就去,俺俩背起货包在长途客车站上了汽车,到沙路得站点下了车。
沙路得是個有现代化楼群的村庄,附近有一座工厂,一所小学校和一個商店。妮娜家住在二楼,她把我們领到四周全是楼房的院子中间,指给我們一個四根柱子擎起的长方木棚,周围钉着木栏板。妮娜說:“這就是为卖货人提供的场所,也是村裡人来往的必经之路,我拿的货就是在這儿卖的。”
我們把自带的绳子两头系在柱子上,就有了挂衣服的地方,再把袜子裤头等小货摆在地上,一個属于我們的市场就形成了。妮娜說一会楼上的人看见了就会過来买货,果然,人们开始稀稀拉拉地从楼房裡走出来。他们看看這個,问问那個,有的說货虽好沒钱买,有的看好了什么,就要拿回家试试。我沒敢表态,妮娜看出了我的心事,就說:“可以让她们拿回家试试,放心吧,有我呢。”妮娜真够意思,一直陪着我們。不一会儿,几個试衣服的把钱送来了,李君說:“還行呢,能卖点货。”晌午了,放学的学生都从此路過,有的看好了他们喜歡的粘纸,有的看好了儿童玩具,就回家叫来了爸爸妈妈,每人都拿着可心的东西蹦蹦跳跳地走了。路過的工人也随意买点什么,也就是些背心裤头什么的,拿来的袜子成了快货,一会儿就被抢光了。妮娜說我們卖得太便宜了,可是我們习惯了乌兰乌德的市场价格,也知道农村人沒有钱,所以我們不想抬高物价。
妮娜备好了午饭让俺俩去吃,俺俩正饿着并不客气,就和她的家人一起吃了午饭。
第二天快晌午了,也沒开张。我們正着急呢,从商店那边走過来一個领导模样的女人,她叫我們拿着东西马上跟她走,說那裡好卖货。還沒等我們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稀裡糊涂地被她拉上了汽车。车裡已经坐满了人,司机熟练的驾驶技术使汽车又稳又快地行驶着。女领导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夹心面包发给大伙吃,俺俩也各得一份。车上的人吃着唱着,一路歌声荡漾。面包对俄罗斯人是那么重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有了面包,他们就有了生活。面包会给他们带来希望,带来快乐!
运动场到了。一望无垠的草地上,青年男女骑着高头大马,飒爽英姿,正在比试高低,原来是赛马会。拉拉队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他们蹦着跳着,大声喊着,好像在狂欢。不過有人不是乐,而是急得嗷嗷叫。看热闹的人也非常兴奋,他们有的在指手划脚,有的還随着马步舞动起来。
运动场旁边树荫处,有卖食品的,有卖冷饮的,還有烤肉串的,唯独沒有卖衣服的。不過我們也不想卖货了,第一次看到赛马会,别有一番情趣。原来寂寞凄凉的草地,今日芬芳斗艳,青草野花的香气沁人心脾,带着人们的歌声和欢笑声,飘飘洒洒溢向远方。我深深地呼吸着清馨的空气,忘记了忧愁和烦恼,心随着比赛的进行而动,情为着人们的欢笑而快乐!
因沙路得市场沒多大潜力,妮娜又指点我們去当地镇政府所在地塔尔巴戈大义卖货。那裡临街有個小市场,七八個摊床的主人都是当地人。還有個服装商店,裡边摆放的都是中国商品,卖价高达乌兰乌德市场价的2倍。为了不招惹他们,我們把摊摆在了远离小市场500米远的马路边。我們的货卖得自然比她们好,凡路過之人都要买点什么,并称赞我們卖货便宜,是好样的。還有人邀請我們去工厂、学校卖货。我們一连去了3天,每天都比在乌兰乌德市场带的货多,而且早早就卖完了,可谓成果辉煌。李君說:“以后這就是咱们的市场。”我說:“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哪!”
第四天上午,我們刚摆完摊就起风了,冷风一阵接一阵,逼得我們只好多披件衣服。李君說:“這地方真奇怪,大夏天的,說冷就像秋天似的。沒准是那個妖精兴风作浪来了,可惜我們不是去西天取经的和尚。”我說:“别胡說了,妖精沒来,人倒来了。”从小市场走過来两個女人,站在旁边看我們卖货,有时還小声嘀咕几句。我觉得有些蹊跷,就对李君說:“今天咱们得小心点,别惹出麻烦来。”下午,眼看我們的货快卖沒了,突然,一辆警车驶過来停在我們面前,我知道肯定是那两個女的把我們们告了。李君看见警车就害怕了,他埋怨我說:“你說麻烦,麻烦就到了。”从警车裡走下来俩警察,要查我們的护照,我們沒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就把护照给了他们。一個警察翻开护照看了看,自然自语道:“乌兰乌德的。”就问:“你们既然是乌兰乌德邀請来的,就应该在乌兰乌德卖货,为什么上這儿来了?是谁邀請你们来的?”我知道真遇上麻烦了,也知道說什么都不好使,就索性什么也不說,摇头装糊涂。“上车吧。”领导模样的人命令我們,李君拎起不大的货包,俺俩上了警车。李君忧心忡忡地說:“這下坏了,如果咱俩回不去,中国人還找不着咱们呢。”我說:“人家留咱干什么?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把咱们怎么地。”
警察局到了,俺俩胆突突地跟着他们走进了办公室。那個领导模样的人又盘问我們一遍,并沒過多地责怪什么,主要问我俩为什么不請自到?我解释說:“我們虽然沒有塔尔巴戈大义人的邀請,但是应沙路得朋友的邀請我們才来的。我們不知道這样做是错误的,如果知道,我們是不会来的。”听我這么說,他点点头表示理解,但他說罚款是必须的,并指示手下人去办。不一会儿那人回来汇报說:“今天是星期五,银行结账早,收款处已经停止收钱了。”领导說:“是這样,那么今天就不能罚款了。”我心裡暗自高兴,沒想到這地方還挺正规。他又转過身对我們說:“今天就不惩罚你们了,回去后不许再来,如果再发现你们,一定重罚!”
不罚了?快走吧!我們像出笼的鸟儿,拎起包就离开了塔尔巴戈大义警察局。从警察局出来那几步走,实际是在跑,也是在跳!我們高兴得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出来了。望望塔尔巴戈大义的天,从未有過的蓝。看看塔尔巴戈大义的地,虽然宽广,却沒有向我們张开臂膀。道路虽然远而无际,属于我們的却只有這短短的4天。
我們的又一村之路山穷水尽了!走江湖兮谈何易!足下路兮在哪裡!
下了长途汽车,回家路過市场时,我們遇见了丁一。他看见俺俩的狼狈相,顿生疑惑。
“你们這是从哪儿来呀?”
“从乡下来。”
“从乡下来?”
“是啊。”于是,我就把這几天去农村卖货的情况告诉了他。当他得知毕斯欺负我們的时候,带着鼓动的目光瞥了李君一眼:
“李哥你可真是個爷们,還让毕斯给吓住了,就豁出去跟他干呗,怕他干什么?”
李君无奈地笑了:“毕斯是個地赖子,市场上有几個不怕他的?”
我說:“是啊,毕斯可凶了。再說,你還不知道你李哥,天生就是怕事的主,除了我他谁也不敢惹。他要是有你那两下子,我們就行了。”
听我這么一說,丁一流露出几分遗憾,他說:“我昨天才从中国回来,這事儿我還真不知道呢。”
我知道他的脾气,就想将他一车:“你知道能把他怎么着?好几個中国人說情都不好使。”
丁一听了火往上撞,满不服气地說:“毕斯這小子還想在乌兰乌德市场称霸,沒门!看他那個地豆子样儿,還赶不上武大郎高,我气急了就把他当球踢回家去卖烧饼。郑姐,他诬赖你们的事情我管定了,我就不信我制伏不了他毕斯!今天晚上我就去找他,他說好的行,不好我就让他滚出乌兰乌德,真把他毙斯了。明天,你们照样去市场卖货,看他敢把你们怎么地!”
丁一要帮助我們摆平毕斯,我相信這是完全可能的。毕斯再横,也横不過丁一。丁一是個不怕死的主,他曾对别人說過,因为奶奶一向偏爱他,所以他特别孝顺奶奶。奶奶病故时,他悲痛欲绝,只恨天下沒有起死回生的药。他不相信奶奶会丢下他不管,硬說奶奶沒死,不過是在睡觉。他昼夜守候在奶奶身边,相信她会醒過来。要火化时,他拿出匕首吓唬人,說谁敢动奶奶他就要谁的命。又過了三天,沒人敢提火化奶奶的事情。后来,经過警察的介入,問題才得以解决,奶奶入土为安。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把摊摆在毕斯对過儿了,他果然沒敢撵我們,我們也装作沒看见他。
不一会儿,丁一就過来了,看样子很得意。他朝四下看了看,关心地问:“怎么样?郑姐。”
我說:“沒事儿,挺好的。”
他故意放开嗓门說:“這是乌兰乌德的中国市场,是咱中国人卖货的地方。你就在這儿卖货,下什么农村下农村?有困难找我。”說完转過头去,面向毕斯說:“以后,谁敢欺负我郑姐,我就敢把他的腿卸下来,再把他扔到后山喂狼去,這可是杀人不偿命的地方!”
丁一又向周围的人拱手說道:“各位兄弟姐妹,以后谁有困难尽管找我,咱哥们专爱踩世间不平路,专爱管人间不平事,哪個敢跑到乌兰乌德来欺负你,我就是他的克星!”說完扬长而去。我們的問題在丁一的帮助下解决了,這真是路见不平怒丁一,拔刀相助摆毕斯。
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時間裡,市场上沒有了毕斯的影子。有人說他摊事儿失踪了,有人說他回国了。有一天马云对我說:“我知道了毕斯的准信,因俄罗斯领事馆沒给他签证,和他搭伙的那個女人又不给他办邀請函,他就来不了了。他顿时上一股急火,结果双目失明成了瞎子,眼下正拄着棍呢。”旁边有人插话說:“那個女人可乐了,钱和货都成她的了。”
這本来是件值得同情的事情,可是我們沒有那种感觉,倒有几分兴灾乐祸之意。马云說:“這老天爷可真长眼哪,谁好谁坏看得清。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這话是真不是假呀,沒想到来得這么快!以后我們可得多做好事,不为自己還得为儿女着想呢。”马云的话正說在我心裡,我赞同地說:“言之有理,我們凡事不能光为自己着想,還要为社会、为国家、为子孙后代着想。世间的事情就是這样,沒有无因之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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