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非典夺人命 典典要出生
一会有人說莫斯科已经有非典病例了，一会又有人說伊尔库茨克已经死一個非典患者了。還有人预言，如果乌兰乌德市场上出现一個非典患者，那么整個市场上的中国人都得被传染上，谁也跑不了。到那时候想回中国也晚了，所以有话想和家裡人說的，你就抓紧時間快点吧。一時間市场上卖国际长途电话卡的买卖火起来了，大家都争抢着给国内的亲人打电话，思危叙情，有的甚至把以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有钱的人紧张罗着往家裡打钱，整得家裡人也跟着紧张起来。我非常惦念在国内的孩子，听說在他们工作的地区都有了非典病例，我就更着急了。我隔几天给他们打一次电话，千叮咛万属咐，告诉他们吃梨清肺热。李君看我這样就說：“别人都沒咋的，就怕把你急出病来，只要你别得上就行了。”
有回满洲裡上货的人回来說，满洲裡的北方市场和国际商贸城都关门了，商家吓得都待在家裡，饭店也停止营业，人们吃饭都找不着地方了。满洲裡人抢购食品成风，连食盐都被抢购一空。家家关门闭户，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這些危言耸听的话语，比瘟疫传播得還快，市场上的中国人吓得几乎沒人敢回去上货。那时我的感觉从未有過，好像自己生活在虚无缥缈的孤岛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心裡感觉闷得慌，空气中好像沒了氧气。俄罗斯海关防范得很严，凡是体温超過正常值的中国人，一律不准入境。
乌兰乌德也全面行动起来了，为所有的中国人进行体检并给注射一针。但谁也不知道打进自己身体的是什么，有人說管他呢，反正不能给咱打毒品。体检沒問題的人，发给健康证一本。沒有健康证的人，不许住旅店，不准站市场。每天早晨，我們首先要去市场管理办公室测量体温，然后才允许卖货。为我們测量体温的俄罗斯女护士，戴一個薄薄的蓝白色口罩。我对她說：“我們中国医生戴的口罩都是厚厚的，你也要多戴几個才行。否则，如果真有人病了，你就危险了。”她笑着說：“谢谢你的关心。”又补充了一句她们常說的话：“尼切沃（沒关系）”。看来她根本沒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有個“帮忙干”问我說：“列娜，我从电视裡看见了，你们中国的北京有很多非典病人死得很快，你不害怕嗎？”我說：“沒事儿，现在我們国家已经加强了防治工作，非典是可防可治的。再說北京离乌兰乌德這么远，我們怕什么呢。”有的“帮忙干”吓得不敢来上班，在家猫起来了，市场上买货的人明显减少。最不爱戴口罩的乌兰乌德人也戴上了口罩，他们和我們說话时总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一天晚上，朱春花进了走廊就喊：“哎哟，這下子中国人可厉害了，乌兰乌德人见着就害怕，他们都躲着咱们走。刚才我在汽车上，人们都不敢靠近我，离我远远的，好像我身上安了炸弹一样。结果，我一個人占了半节车厢，老宽绰了。”
那天，我正在喝茶，王孟香就来到我摊前。看她愁眉紧锁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有心事。不出我所料：她說她新婚才几個月的儿媳妇儿怀孕了。
我說：“恭喜你要抱大孙子了。”
她打了個唉声說：“喜啥呀，我都愁了。”
我以为她在和我开玩笑，就說：“明明是喜事你怎么還愁了？”
她說：“他们還年轻，本应置点家底儿再要孩子，可是儿媳妇儿却有了。”
我顺水推舟地說：“有了就要着吧，谁让你沒看住了。”
王孟香苦笑着說：“你真能扯，那是我看着的事儿呀？我們娘仨合计妥了，认为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們不想要，决定做人工流产。”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赶紧說：“做了？這事儿你可得寻思好，将来别落埋怨。”
“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他们俩都同意。”她說，“就是沒拿定主意在乌兰乌德做還是回哈尔滨做，我這不是想让你给拿個主意嘛。”
我說：“孩子们是咋想的？”
她說：“他们說要回哈尔滨做的话，還得去一個人陪着，我們娘仨一下子走俩也不行啊，就在乌兰乌德做了得了，就是怕在這做弄不明白。”
我說：“說了半天我才听明白，你是想让我陪你去医院打听一下，问问情况是不是？”
她边点头边答应：“嗯，就是。”
于是，我拿块布把货盖上，就陪王孟香去医院了。我們去了乌兰乌德医院妇产科，說明来意，介绍情况，认真进行了咨询。医生說，她们做手术是沒問題，但最好還是不做，避免造成以后不孕。听她這么一說，王孟香觉得在乌兰乌德做不放心，還是回哈尔滨做吧，咱们那儿大医院的大夫经验肯定比這小医院的多。
第二天，王孟香就领着儿媳妇儿金梅回国了，沒過几天又返回来了。我问王孟香說：“怎么改变主意留着了？”她說：“你不知道哇，我們回到满洲裡一听都吓人，說火车上防非典抓得可紧了，人人要登记，一会儿一消毒。如果是从疫区回去的人，到家后還得隔离半個月才允许自由活动。而且坐火车并不安全，那些南来北往的人，咱知道谁是非典病毒携带者啊？可别把孩子做掉了，大人再被传染了，到那时后悔就晚了。我越想越害怕，觉得還是不做为好，就领着儿媳妇儿回来了。”
二小看她们回来了，心裡反倒挺高兴。他說：“可恨的非典夺去了那么多人的生命，死的那些人真倒霉呀，我們却因祸得福，保住了王家后代。”他思索片刻又說：“为了让我的孩子知道他出生的艰难，生下来的不管是男孩女孩，小名都叫典典。我們典典赶在非典之时奔爹妈，這才叫福大命大造化大。”很少說话的金梅，這时也高兴地对二小說：“二小你快来听，孩子在我肚裡說话了：非典非典我不怕，爸爸妈妈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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