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树
起初准儿向许植介绍她的好姐妹向小园时,许植只是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仿佛他们果真是第一次见面,仿佛那些仍旧历历在目的過往都不曾发生。
向小园终于觉醒,原来她和许植的关系如此单薄而被动。尽管他们曾经有過那么多令人遐想连篇的交流,但每一次的接触都由许植在起着绝对性的引导作用。
甚至倘若许植不主动說话,向小园连与之相认的底气都沒有。
她哪裡能有那份勇气,在他视若无睹的时候,還能落落大方的走到他面前說:“嗨,见到你真巧。”
向小园的座位和许植隔得最远,一個天南一個地北。许植偶尔和身边的魏新川說上一两句,或是有人敬酒时点头陪上一杯,大部分時間他都慵懒的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副拒人千裡的模样。
他和向小园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大相径庭,他仿佛变成了另外一個男人,陌生又麻木不仁。
這时,他突然远远的看過来,向小园也鼓起勇气看着他,不藏也不逃。
不知是灯光的呼应還是酒精的营造,向小园竟产生了幻觉,她几乎要以为他深邃多情的眼眸裡,是有话要讲。
那一刹那间,向小园对他的怨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喷涌而至的委屈,和延绵不绝的相思。
向小园在心裡反复踌躇:要不要過去,大方的打声招呼呢。她的一番思绪還沒结束,许植就站起了身。
许植身形高大,引人瞩目,他這一站起来,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都投向他。
向小园除外。
许植直径向她走来,向小园的心脏砰砰乱跳,她又紧张又窘迫又期待。她情不自禁的摒住呼吸,下一刻,她又不得不剧烈起伏胸膛,大口出气。
她迫切的盯着生歌,但视线无论如何不能聚焦。她面部僵硬的和生歌說话,生歌笑,她也跟着笑。
生歌问小园你在笑什么呀。向小园大脑一片空白,张嘴胡言乱语,最后,她焦虑的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她必须找点事来做,她只是不敢看他。
从一個房间的南走到北,十来步的距离。但那一片诚惶诚恐又倾心等待的時間,太漫长,太难挨了。
终于,向小园的眼底出现了一双巨大无比的鞋,余光向上,還能看见鞋的主人双手插袋。
向小园的心跳噶然停止,她紧紧捏住生歌的手。
生歌又问,小园你到底這么了。她已說不出话来。
一波接着一波的巨大的浪潮,充满喜悦与惊慌,先将她拍打得浑身松软,再将她冲击得七零八落。她快要被许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震荡得晕死過去。她凌乱颤抖的呼吸,她无助无能的紧紧闭上眼睛。
“過来。”许植清冽的声音,严肃严厉。
向小园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
“快点過来!”许植又喊。嗓音压低了些,放软了些,带着无奈与纵容。
向小园這才深深吸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她用尽周身的勇气,视死如归的抬起头,缓缓站起身。
但下一刻,她又几乎在尴尬中死去。
向小园站起身的同时,坐在她身边的准儿,嘟着嘴不情不愿的,也站了起来。
许植眉头紧锁,拉過准儿的手,莫可奈何的对她說了声:“你别胡闹!跟我過去。”
与此同时,许植诧异的看了向小园一眼。向小园立即手脚并用的解释:“我,我去洗手间,我去上厕所!”
许植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尽管沒人看透她的心思,尽管她起身的理由恰到好处又天衣无缝,尽管许植在她身上一瞥而過的眼神毫无半点讥讽之意。但是,她還是羞愤得满脸通红。
我已经准备走向你了啊!你怎么可以這么残忍,在我倾心交付的瞬间,牵起了别的女人!你有沒有看到我当时甜蜜而羞涩的笑容?但愿你沒看到,但愿你沒看到!我一如跳梁小丑,我无地自容。
這时生歌拉了拉向小园的手,說:“小园,我們一块儿去吧。”
向小园抓住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怔怔的說:“好,好。”
她只想快点逃离现场。
她从许植身边飞快的擦身而過,双腿却松软得不听使唤,右脚瞬时勾到茶几腿上,她狼狈的一個酿跄。
许植眼疾手快捉住她的手臂,稳住她,许植說:“当心。”。
向小园站定之后,他紧握在她手臂之上,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并未瞬间松开。
向小园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缓缓而坚定的推开他的手。同时,她逼迫自己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她還带上一张若无其事的笑脸,“谢谢你,许律师。”
准儿也转過脸来,关切的问:“小园姐,你沒事吧?”
向小园笑起来,夸张造作的說起了笑话:“啊,這桌子居然主动绊了我一脚,是成精了嗎?哈哈!”
如果一定要用她這辈子都不曾有過的狼狈不堪,才能成功引起他的关注,她宁肯从不认识他。
向小园跑了出去。
洗手间裡,向小园望着镜前之人,鼻尖潮红,双目溃散,她挤了個笑的表情,她几乎不认识自己。下一刻,雾气上涌,视线逐渐模糊,她真想立刻不管不顾的跑回家,蒙头大睡。
生歌站在她身后喊:“小园,好了嗎?”
向小园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笑着說:“好了,我們走吧。”
生歌望了她一眼,說:“你待会儿别喝了。”
向小园說:“好。”
回到包房,尽管向小园发誓再不会看他一眼,但她的视线却不受控制的向那边游荡而去。
许植已将准儿拉到自己的位置上按下,准儿将脸转向一边,许植附身对她說着什么,面容温柔,极尽耐心。
准儿和许植到底是什么关系,向小园已经无力无深究。
但是向小园于许植又算什么?
带她去应酬却不让她沾染一滴酒精;千裡迢迢驱车两小时赶去穷乡僻壤的农村只为陪伴她考驾照;为了能让她第一眼看见自己,站在冬天的风雨中静静等待;自己蜷缩在车裡度過寒冷的一夜只为让她踏实的睡在唯一的床上。
這些令人心旷神怡又想入菲菲的過往,又算什么?
還有他对她說的那些话,說话时他温柔得让人无法自拔的一颦一笑,這些,都是假的嗎?
恰好這时,酒意上头,向小园感到头痛欲裂。
她埋进生歌怀裡說:“我的头太痛了,生歌,我想回家。”
生歌說好的。
生歌转過身,正待去招呼思元,却见后者双拳紧握,将要喷出火焰的双眸带着愤怒,死死盯着准儿的方向,那狰狞的恨意让人退避三舍。
生歌轻轻喊了一声思元的名字,思元就像看见了血色的布莱卡的斗牛,她猛的站起来,疯狂的向前冲撞而去。
思元奔到准儿面前,恶狠狠的瞪了许植一眼,然后坚定的抓住准儿的手,低声說了句,“跟我走!”
准儿也愣住了,踌躇间,被她拉扯着跑了出去。
這一骤变太過突然,众人都来不及反应。
许植低头看了魏新川一眼,仍是双手插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无奈的耸了耸肩:“早說你妹妹要给我戴绿帽子的。”
就在這时,生歌也起身抱歉的对大家說:“对不起啊大家,她们都喝多了,你们继续玩,我們就不奉陪了。”生歌說着,扶着向小园离开。
许植远远的看了那個纤细的身影一眼,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令他心扉一紧。
那四個女人最后才到,又率先撤离,大家都感到无趣。一時間,房间裡安静不少。
魏新川看着洞开的大门,抿嘴不言。
向小园和生歌相互搀扶着离开时,许植抬脚追了几步,想了想又折返回来。然后他仔细吩咐司机小邓,跟在两名女孩后面,一定要确保她们平安到家。
大约前后一小时,小邓返回,說亲眼看着两人进了某某小区。然后他拿出一支手机,对许植說:“這是那個姓向的姑娘,不小心掉落的。”
小邓话不多,心裡却明镜似的。他看得出许植对向小园与众不同,就留了個心眼将手机带回来了。
许植果然一把接過去。
同时小邓也撒了個谎,当时他站在两個姑娘后边远远的观望,向小园先是对着手机看了一阵,又捧怀裡抱了一阵,然后将脸埋进双膝蹲着泣不成声的哭了一阵,最后奋力一掷,将手机扔进了草丛裡。
她们走后,小邓趴进草丛找了好半天,所幸手机掉在柔软的草地上,完好无损。
许植打开手机翻找,最后视线停格在一個画面之上。
那串熟悉的数字上方,三個大字,洁白而醒目——我的树。
……
“把我的电话号码存上,最好想個合适的备注,下次我会检查。”
……
许植盯着手机,若有所思。
“怎么了?”魏新川走過来问。
许植說:“沒事。”他漫不经心的将手机揣兜裡,抬了抬手臂,“走吧。”
走出会所大门,寒风扑面袭来,许植将手伸进兜裡。手指刚一触碰到一個被体温烘烤得温热的小玩意,他立即将它紧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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