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而他這一盯,就盯到了李达带着谢礼上门。
“姑娘說本来在山庄时,就该把奴才退给大人,但因为缺人驾车,所以多用了奴才片刻。”李达表情愁苦,他本以为姑娘只是随便說說,沒想到回了秦府還真给了他赏银,把他给退了。
說着,李达抬高了手上抱着的锦缎盒:“姑娘說這是感谢大人今日帮助的谢礼。”
大小不一的几個盒子垒在一起,赵禁庭伸手打开一一看過,這些年秦泷漉沒少给他送礼,他收過发冠,衣裳,還有她才学女红时手艺不怎么样的荷包,和她兴致来潮做的点心。
之前她還說等到他及冠时,要送他一支亲手做的簪子。
她送他的礼,一直透着股亲近与用心。
而今日所送的东西,却都正经不過,成窑五彩茶具,鎏金嵌边砚台,還有一尊如意珊瑚摆件。
這些东西比秦泷漉以往送的东西贵重百倍,但赵禁庭脸上却不见喜意。
“她又怎么了?”
赵禁庭低眸发问,犹如喃喃自语。
李达正揣摩着自個要不要回话,就见赵禁庭抬起了头,神情一如往常的疏离平静:“她既把你退了回来,你就继续在我身边做事。”
“是,大人。”
“她回府后做了什么?”
“姑娘回府后就回院裡休息,說是身体不舒服,一切等休息好了再說。”
“既然身体不舒服,又为什么来回奔波?”
“這……”李达偷瞅了眼赵禁庭的神色,他只是個赶马的,又不是秦泷漉本人,怎么晓得她为什么要這样来回。
“你们从山庄出来,长公主沒有阻止?”
赵禁庭换了一個問題。
“长公主劝說了几句,但姑娘执意要走,长公主就被劝服了,不過姑娘答应长公主過几日会再回山庄。”
闻言,赵禁庭又想起了秦泷漉那句“她娘会不会是被害死”,她到底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不介意她打算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但他厌恶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觉。
好像突然间他就不是她信任名单中的一员。
不過会這样也是他自作自受。
赵禁庭嘲讽地勾了勾嘴角,虽沒叫盯着秦家的人撤回,但自個是强忍着沒继续把脑子都放在思虑秦泷漉的事上。
花了一個多时辰赶路,秦泷漉一到秦府就直奔自己的院子,秦祖安与秦老夫人上门都被她拒之门外,她需要休息,什么事情都得她休息完了再說。
秦老夫人碰了一次钉子就走了,秦祖安却显得十分关心女儿,去看了秦泷漉四次,确定了她一直在休息交代了下人好好伺候才安心离开。
說休息秦泷漉就真的是在休息,开库房选了几件礼物让李达带走,就上榻闭眼睡觉,连周致景和秦姑奶奶现在是什么状况都沒让人去打听。
入睡后她断断续续做起了梦,梦裡头是她的及笄宴,盛大热闹,参加的宾客每一個看着都喜歡她,祝福她,但实际上都讨厌她,希望她快从世界上消失。
一切的美好都如同幻影,每個人都有两幅面孔,一边给她构建华美的楼阁,告诉她是耀眼绽放的牡丹,值得所有人娇惯呵护,一边偷偷拆着建造的砖瓦等着她从高处坠落。
秦泷漉醒来的时候腮边湿润,摸了摸发现都是眼泪。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哭了,又开始做之前的噩梦了?”
月夕听到动静进内室,正好撞见主子眼睛发红的在洗脸,湿润的兔子眼看着就像才哭過,“姑娘别怕,老爷一定会为姑娘讨回公道,昨日姑娘睡得早不晓得,昨日那两個歹人,男的挨了五十個板子,女的挨了二十藤鞭,人還扣在府裡,老爷說還要怎么罚就看姑娘的意思。”
想到昨日姑娘全身发烫的样子,月夕就后怕,就不愿礼貌称呼周致景与秦姑奶奶。
秦泷漉刚醒来還有些呆怔,月夕說完了她缓了缓才反应過来她說的內容。
“做得不是之前的噩梦。”
之前的预知梦,她都当故事来看,哪怕梦裡面的她再惨,她在梦中都沒哭過,只是一直连续不断的做梦白日精神不振觉得心烦。
但昨夜的梦跟预知无关,是她心裡太多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才掉眼泪。
“姑娘是不是心裡难受?”
月夕往温水裡兑了蔷薇露,给主子按着眼眶消肿,除去先夫人忌日,她极少见主子流泪。
不過主子日子一直都一帆风顺,以往也沒什么委屈需要落泪。
“不用管眼睛了,把我的委屈藏着做什么,我還怕旁人不知道我不够委屈。”
月夕停下了手,觉得平日裡的姑娘又回来:“奴婢真是想不明白,姑奶奶和表公子怎么会起歹心,還有花晨怎么就被姑奶奶收买了,姑娘待花晨不薄,這府裡做姑娘的大丫头是轻松最叫人羡慕的差使了。”
秦家就秦泷漉一個嫡出姑娘,秦泷漉有私库房,性子又大方好說话,不好好伺候秦泷漉去投靠刻薄的秦姑奶奶,想就觉得脑子有毛病。
“或许是承诺了她什么我给不了的东西。”
预知梦裡倒是有花晨的结局,她嫁给了云枫澜之后,花晨伺候她一阵子就求了恩典嫁人,嫁的還不错,沒一年就怀孕生子,沒有再在她身边伺候。
“姑奶奶能给她什么?”月夕是這想不明白,当初主子让她盯着花晨,她還觉得主子可能是想多了。
花晨和她都是安泊侯府的家生子,老子娘不是在为侯府做事,就是在姑娘名下的铺子做事,怎么也犯不着背叛姑娘。
但偏偏花晨昨日的表现奇怪,就像是要硬拖住姑娘,這才让她觉得姑娘怀疑沒错,花晨真有問題。
“若是還把花晨放在身边,是对還是错?”
秦泷漉犹豫地道,花晨到现在也沒承认自個被秦姑奶奶收买,說昨日只是看她脸色不对,所以才想扶她回院子休息,根本就沒想那么多。
而她沒证据花晨背叛了她。
這种情况下,她留下花晨不会打草惊蛇,說不定還会得到更多线索,但才吃過亏,若是一切沒她想的那么好控制,她又着了道怎么办?
“姑娘不要心软,怎么能留叛主的丫头在身边。”
“也是,那就不留了。”
秦泷漉想到花晨劝說自己时,自己受影响的状态,她隐隐感觉世间中有一种力量,觉得她不该人生顺利,应该落得预知梦中的那种下场。
所以每次她遭受什么危机的时候,脑子就容易不听使唤。
這种情况下,還是不把花晨留在身边为好。
至于花晨身后的那個人,他如果像她猜想一样,恨她不希望她好,那日子過下去她总能逮到蛛丝马迹,還有她娘的死,她也会查出来她娘到底是怎么因病去世。
“姑娘,大少爷来了。”
听到下人的通传,秦泷漉看了眼刚擦亮的天,想着灏哥儿大概是一夜沒睡好,所以才早早過来。
果真见到人,灏哥儿看着沒什么精神,只是胖乎乎的脸蛋手感依旧。
先揉了揉灏哥儿的脸,秦泷漉瞧着他的脸:“我們俩可真像娘。”
“嗯?”
灏哥儿眨了眨眼,不知道姐姐怎么突然說起了這個。
“我小时候比其他姑娘都要胖,舅舅說我是随了娘,娘小时候也是胖的眉目不清,等到十二三岁就突然抽條变得漂亮。”
“大姐你之前跟我說過。”身为一個小胖墩,灏哥儿可算是从小听這個故事长大的。
“我只是突然发现府裡那么多孩子,就我們俩是這样。”
随爹随娘是一件很难說的事情,之前她就听老夫人感叹,說除了她和灏哥儿,府裡其他孩子都随了秦祖安小时候,怎么补怎么吃都瘦瘦小小。
也不知道這一点有沒有让秦祖安更厌恶他们姐弟。
爱怜地又揉了揉灏哥儿软乎乎的脸,秦泷漉道:“過阵子灏哥儿去外祖家上学好不好?”
灏哥儿愣了下,旋即就点了头:“好。”
這会换做秦泷漉怔楞了:“好端端的让你去外祖家上学,你都不问为什么?”
“姐姐那么說一定有缘由,我听姐姐的。”
“哪怕到时候爹不许?”
這话让灏哥儿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我会想法子劝爹的,在外祖家我也会好好上进,通過爹每月的校考。”
不是让她去劝服秦祖安,而是他自己去。
秦泷漉抱着灏哥儿不撒手,梦裡面的才不是真的,她才不是沒人喜歡,喜歡她想着她好的人很多,她不该在意那些讨厌她的人,哪怕那些人裡面有她的亲生父亲。
秦泷漉与灏哥儿說了小一刻钟的话,听到秦祖安来了才停下不說。
“回去把早膳好好吃了再念书,去外祖家的事,等我定下来了咱们再說。”
“嗯。”
“不用太听爹的话,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哪怕他是你亲爹,你也要用心去看,而不是盲目愚孝,觉得他做的說的都是对的。”
這话秦泷漉倒是第一次說,因为這话有点颠覆灏哥儿一直以来的认知,所以灏哥儿想了想,才认真点了头。
见状,秦泷漉满意的拍了拍他的头。
外祖家在她身边放了两個大丫头,同样也给了灏哥儿两個人,一個书童一個侍卫。
她会趁着处理花晨的时候,让舅舅把那两人也仔细筛一遍。
至于灏哥儿還需在秦家留一阵子,她是有意定下婚事秦祖安才狗急跳墙,灏哥儿现在還小秦祖安想动手的机会很多,不会急于一时。
秦祖安性子谨慎,在预知梦裡灏哥儿沒了是几年后,那时他们姐弟俩已经彻底跟外祖家断了来往。
她出门送灏哥儿,顺便算是接了秦祖安。
不過半日沒见,秦泷漉站在秦祖安的跟前,自然而然地就叫出了爹爹两個字,好像难受和委屈都在梦裡头哭干净了,以虚假的态度面对秦祖安沒她想象的那么难。
“這是哭過了?”
秦祖安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女儿眼下的痕迹,心疼地看了又看,“是爹不对,爹一直晓得你姑姑脾气有些不好,但一直觉得她是偶犯小错大错不敢,谁先到她竟然起了那么歹毒的心思。”
光是提起,秦祖安就愧疚的不敢直面女儿,“若是我早察觉周致景和秦琴韵的心思,就不会让你受這些委屈,我真对不起你娘……”
看着秦祖安的态度,秦泷漉一时迷惑了一下,他的关心不似作伪,本来她就沒有确切的证据,觉得他是幕后推手,都是她的猜测与预知梦的提醒,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但听到他提起她娘,秦泷漉背脊发凉,打了個激灵,人又突然清醒了過来。
他就是有問題,不管是现实還是梦境,他做得许多事,都在引导她远离那些真心对她好的人。
“鹿儿,你可怨爹?”
沒听到女儿說话,秦祖安担忧的问道。
秦泷漉摇头,但马上又点了头:“我昨日好害怕,当然怨爹了。”
說完,又叹了口气,“但我知道一切都不是爹爹的错,所以我才赶回来,让爹爹知道我沒有迁怒爹爹。”
“爹知道鹿儿乖巧。”秦祖安看着秦泷漉态度如初,心中松了口气,昨日赵禁庭来他并不知道花晨被关了,等到秦泷漉回来他才晓得花晨露了马脚,被秦泷漉派人看了起来。
他還怕秦泷漉通過花晨察觉了什么,如今看来该是沒有。
想是那么想,之后秦祖安還是试探了秦泷漉几回,见她虽然被昨日的意外吓到,却因为有长公主庇护,后事有他一类人诚惶诚恐的处理,依然性子张扬沒把周致景母子看在眼裡,才真正安下了心。
“爹的意思是這事不宜闹大,毕竟伤害你的名声,人打了鞭子要么送回周家,要么赶出秦府不管就不报官了。”
秦泷漉对报不报官倒是不在意,按着那两人的性子,被赶出秦家怎么可能不說她的长短。
不管是送到牢裡還是送回周家,都要先教训到他们提起她的名字就浑身发疼,不敢张嘴乱說。
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秦姑奶奶說她会中招,是因为她不止买通了小丫头,還在老夫人院裡喝的茶裡下了药。
小丫头下的那個药不需要入口,只要嗅到味道,就会诱发茶水中的毒性。
這话說是說得過去,但她总觉得有哪裡不对,她這段時間有防备,哪怕是在老夫人的院子,泡的茶水都会让月夕看着,或者直接是月夕动手给她泡。
要想下药,那是提前把药洒在茶叶上?那秦姑奶奶怎么知道她会喝哪种茶?
在茶水环节出問題不是不可能,只是秦姑奶奶有那么缜密的心思嗎?
如果這件事有秦祖安的推波助澜,那他在其中是做了什么?
秦泷漉边想边跟秦祖安述說自己的委屈,最后哼了声:“爹,我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你不该送我些东西压惊?”
听到秦泷漉铺垫那么久,是想问他要东西压惊,秦祖安宠溺地笑了笑:“是该给,那宝贝鹿儿說說什么东西才能让鹿儿不那么委屈。”
“什么东西我都弥补不了我的委屈,但会让我心情好受一点。”秦泷漉大拇指压小指指腹,比出小小的一截。
秦祖安被她逗乐了,感觉到她心情与状态在恢复,他脸上也慢慢挂上了一贯的儒雅温文:“能好上一点也是好,鹿儿想要什么?”
“爹爹给我昨日咱们一起鉴赏的那幅古画如何?”秦泷漉语调随意,說完便看向秦祖安,等着他的反应。
秦祖安神情有一瞬间的停滞,像是在思索秦泷漉說的是哪幅画,也像是怔楞她還会提起那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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