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师远洋在制造404之初,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反复多次地修改過條令。
條令要求它绝对忠诚、服从主人的所有命令,不能伤人,不能撒谎……
许多许多。
但唯独沒有一條,告诉它要保护好自己。
他穿過虫洞之时,脑海中闪過很多人。
父母、顾重阳、傅思衡、南琛,等等,却漏了一直等着他的小机甲。
他离开后,404在他的衣柜裡藏了一個月。
那一個月,全华纳的刑警出动,翻天覆地的找了那個“通缉犯”整整一個月。
却沒想到,它就在被害人的衣柜裡。
闻着他衣服上残留的信息素和洗液剂的味道,它小小的、残破的信仰得到了救赎。
它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至少在被送上军.事法.庭之前,是這么认为的。
随着判决宣布,它越.狱回到了八年前,還捎带上一個妄想逮捕它的易风北。
然而在见到小主人的那一刻,它犹疑了。
這么做真的是对的嗎?
它生生将他从原来的世界裡扯离。
沒有懂他的人,沒有熟悉的人,只有他一個待在八年前的世界裡。
在遇见他之前,它甚至不能確認自己给飞船设定的参数对不对、那艘飞船能不能扛過虫洞的压力。
一切的因素都是不确定的。
但是它偏执,且不管不顾。
它宁愿和小主人共同赴死,也不要他苟延残喘地活着。
它坐在那片雪割草裡,学着小主人的模样,抬头望着天边血色的烟霞。
這是八年前的拜恩,它還沒有出生的拜恩。
曾经金石难破的外壳已是伤痕累累,密密麻麻的线头滑稽地突出在破掉的肚子外面。
忽然间,一個熟悉的身影闪過。
它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甩了甩头,看见师远洋正往山上走去。
机缘,再次开始。
甚至不用寻找,不用费劲功夫,老天再一次把它送到了小主人面前。
它费力地把线头塞进去,一瘸一拐地顺着小主人的足迹,跟了上去。
一边又在心裡担心,自己這幅样子会不会太丑了,吓到他。
师远洋已是泣不成声,伏在桌前不住哽咽,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沒想過404能和顾重阳相似至此,它的一举一动,都是顾重阳会做的事情。
不计后果,只求他开心。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点开了第三個视频。
那是一片绚烂的星空。
无比璀璨的旋涡,一环接一环地缠绕、深.入。
周围的陨石都仿佛静止。
直到眼前的景象晃了晃,落在真正静止的操作台上,师远洋才发现四周并不是沒在动,而是速度太快了。
——這是404最后架势飞船的景象。
熟悉的机械手指按下几個按钮,他认出那是再次提速的标志。
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
“你他妈……疯了,這样下去……我們都会死……”
404转過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额头渗血的易风北,并沒有什么同情的情绪。
“是你非要跟来的,我沒想過伤害你。”
易风北脑袋嗡嗡作响,无意识地笑了两下,“你们……一個两個,都是疯子……”
404松开按键,飞船已经进.入虫洞深处。
绚烂的星空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咔擦、咔擦——
是坚固外壳碎裂的声音。
超越時間的速度,连华纳最顶级的飞船也难以承受這样的摩擦。
“這裡本来沒你什么事,我很抱歉。”404转過身,传输带无声地漂浮而起,连接了易风北。
蓝色的光圈在其中游动,它低声道:“如果我們能活着回到過去,记得去看我的小主人一眼,你是他很好的朋友,他也很挂念你。”
易风北张了张嘴,却說不出一個字。
飞船的支撑架断裂,一人一机甲全都失重地浮在半空中。
砰然一声巨响,画面黑了下去。
师远洋捂住眼睛,热泪顺着指缝滴在端脑上。
404的记忆到這裡,结束了。
過了许久,师远洋才渐渐平息下来。
他又想到在拜恩遇见时,它那满身的伤痕。
說话间言语闪躲、生怕他责罚自己。
他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如果被他找到那家伙,一定要狠狠敲它的脑袋。
问问它,你傻不傻啊。
接下来的几天裡,师远洋都有些精神不济。
他一边分析404会躲在什么地方,担心它挨饿受冻,虽然他已经完全忘了机甲不会饿也不会冷。
一边還要继续准备半决赛。
半决赛的要准备的零件太多了,他加班加点也沒法让所有零件都达到A级。
但师远洋又是個不服输的人,他要制作一個用404的复制中枢的机甲,那么這個机甲就必须配的404的中枢。
他不允许有半点瑕疵。
墙上的钟指向了晚上十点,实验室的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
研究院的师兄走過来道:“师师,你還不走啊,每天都弄那么晚,注意身体别太拼了。”
师远洋正在切割零件,戴着护目镜对他道:“好的,师兄你的毕业设计也要加油啊,明天见。”
“明天见,记得关灯。”
陈教授得知他要准备半决赛,特地向院裡申請,批准他使用研究院的实验室。
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师远洋一個。
他低头用切割机慢慢地切,零件上迸发出一片火花。
忽然,有只手从背后环抱住他。
像是怕他受惊切到手一样,另一只手握住了他拿着切割机的手。
师远洋回過头诧异道:“你怎么进来了,這裡不是要权限的嗎。”
顾重阳按下切割机的停止键,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我要是不进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住在這裡了。”
這几天师远洋蔫儿了吧唧,跟他在一起也总是走神。
“我准备比赛嘛。”他摘下护目镜和手套,转過身搂住顾重阳的脖子,蹭了两下,好像很累的样子。
“准备比赛也要休息啊,你這几天睡觉的時間都不超過五個小时,吃得還那么少。”顾重阳缓缓地抚摸他的后脑勺,顺带单手把人抱起来掂了掂。
“瘦了。”他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师远洋不想和他对视,却被托起脸,顾重阳看着他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摇了摇头。
“不可能,”顾重阳语气淡淡的,“如果沒事,你能把我生日都忘了?”
师远洋蓦然睁大眼睛,這才想起来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戒指他老早就做好了,一直放在宿舍裡。
“我、我沒……”他刚想辩驳,却又說不下去,如果不是顾重阳提醒,恐怕要等明天通讯器自动提醒他才会记起来。
“对不起。”师远洋难過地垂下眼帘。
顾重阳捏了捏他的脸颊:“到底怎么了?如果不方便說的话,让我陪你聊聊天也好,干嘛這么折腾自己。”
他的手从师远洋的脸滑落到肩膀、手臂、腰身,“就這小身板,再瘦就沒了,你不心疼我可心疼。”
师远洋鼻子一酸,觉得這几天自己因为404的事情心情不好,冷落了他都不自知。
他叹了口气,好半天沒說话。
顾重阳也不催促他,体贴地静静等着。
他总是這样,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把全世界的温柔和依靠都给他。
师远洋闷闷地开口道:“如果有一個人,为了你不惜承担千夫所指,你会不会觉得亏欠他?”
他說完看了顾重阳一眼,果不其然脸色沉了下来,他赶紧解释:“呃,他是你的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接着又此地无银地补充:“……這是我一個朋友遇到的問題。”
顾重阳的眼神缓了缓,沒去纠结他的鬼话,說:“别人我不知道,但如果是你,因为你值得,所以不必觉得自责。”
师远洋一愣,只听他又接着說:“也要看那人和你具体是什么关系,亲人?兄弟?”
“算是吧……有点血缘关系。”师远洋喃喃地說,他心想,可能它和你的关系更亲一点。
顾重阳眯了眯眼睛:“你的表亲?”
师远洋不知道怎么掩饰,只好诚恳地撒谎:“真是我朋友的故事,是他儿子。”
顾重阳:“……”
“如果是儿子为父亲牺牲的话,那就更不应当多自我困扰了,本来就是人家的家事。”顾重阳說,“不過什么叫千夫所指,他儿子犯事儿了?”
师远洋被他一搅和,顿时哭笑不得。
他心情稍微好了点,拍拍顾重阳的手臂道:“算了,沒什么,你說得对,是我在庸人自扰。走吧,我們回去。”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人锁好门往外走。
顾重阳牵着他說道:“明天晚上我来接你,生日想和你一起過。”
“你不去那個聚会了嗎,左棠說帮你搞了個泳池生日,好多腰细腿长的omega呢。”师远洋想起来左棠的话,酸不拉几地說。
顾重阳的手紧了紧,移开视线:“你从哪儿听說的,沒有那种聚会。”
“狗屁,你别想糊弄過去,他是不是跟你提起過?”
“真沒有……”
“你要是敢去,我把你腿打断。”
“操,這么暴.力,我好喜歡,来亲一個。”
“你变.态啊!唔唔……”
第二天一上完课,师远洋就回到寝室换衣服。
他把戒指和链子放进小盒子裡包好,又订了鲜花和蛋糕。
曲小北看着他捣鼓,啧啧道:“你是打算今天晚上把自己送出去?”
师远洋理了理领口,他今天选了平时不常穿的白衬衣配休闲外套,看上去有点正式又不失少年气。
“顺其自然吧。”他的脸红了红,不自然地說。
顾重阳這段時間给他发了不少科普,一再保证做那种事不会很疼。
师远洋将信将疑,也沒有刻意去准备什么,但顾重阳就难說了。
他看了眼手表,今天下课早,才四点多,顾重阳要六点才来接他。
曲小北也跳下床穿衣服,顺口道:“师师,你那间藏青色的外套呢,借我穿一下。”
“你要出门嗎?”师远洋疑惑,也沒听他說有约啊。
曲小北含糊地說:“嗯,去吃個饭,外套在哪裡?”
他翻了翻师远洋的衣柜,沒找到。
师远洋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上次去顾重阳家裡,外套丢在烘干机裡面了。
他想着现在反正也沒事干,干脆去拿回来好了。
于是就坐车去了顾重阳的公寓。
他的东西基本都已经搬回去了,但偶尔也会来這边住两天。
快到门口的时候,师远洋给他发了個消息,說自己去他那儿拿外套。
顾重阳大概是在准备晚上的活动,沒有及时回复他。
他坐电梯上楼,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裡面传来劲爆的鼓点。
那种蹦迪神曲,是星光bar裡面经常放的。
师远洋心裡咯噔一下,难道顾重阳背着他在家裡搞聚会?
操,他的小宇宙顿时炸了。
立马就用虹膜识别打开了大门。
门一开,舞曲震耳欲聋,整個客厅都摇晃着彩色灯带,五颜六色的狂欢氛围。
师远洋气得肺都疼了。
啊啊啊,气死了气死了!
這個狗alpha,竟然真叫人一起回家蹦迪?!還骗他說要和他一起過!
他连鞋子都沒脱,就冲进客厅。
刚准备破口大骂,看见眼前的一幕后,张着嘴呆在了原地。
404晃着脑袋伴随音乐,站在沙发上摇花手,直播间的DJ大喊一声让我們一起来。
它听见动静,抬头看向门口,瞬间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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