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行書生-05
她本來就累了一整天,現在又繃着神經不敢走神,已經溼了的襯裙緊貼着大腿側面,更是讓吳瀾覺得渾身不適。
“你那好弟弟還在崔哲忠那兒鬧呢。”
終於,玩着燭火的白毛鬼開了尊口,他用了一個微妙的‘還’字,“說你許久不給家裏寄信捎錢,定是出了什麼事情,而家中又有年邁的父母臥病在牀,須得和這崔府上下討個說法···不過你猜後來怎麼着?”
那一簇火苗熄滅,連帶着燈芯都被他掐斷。
“······”
吳瀾心裏一突,卻半低着頭乖順的不出一聲。
“崔哲忠派人賞了他些錢兩,他便三叩九拜的離開,可是轉臉卻去了妓館,所得的錢兩一分都沒剩下。”
手指上並沒有留下被火焰燒灼的痕跡,白毛鬼略感無趣的輕哼一聲,隨後擡眼看向了像石像般紋絲不動的吳瀾,眼神露出了些許的嘲意。
“而你那‘臥病在牀’的父母倒還有心去躥騰你最小的弟弟再去討錢,言語中對你這個長女甚至厭棄···”
白毛鬼捻了一下手指,隨後朝着吳瀾走了過去,最後腳步一停,與她並肩停在了一處。
“狼心狗肺的兄弟,貪得無厭的父母···”
事實上白毛鬼看多了這種人情冷暖,人類無比貪婪的嘴臉。
早先年漢陽鬧饑荒的時候,他就見過不少人佃戶農民將年紀不大的女兒賣進妓館,就爲了換取一袋糧食,又或者殺掉剛出生的孩童進行烹食。而那些宗門貴族卻寧願將喫不上的肉扔給狗喫,也不願接濟一下快要餓死在街邊的平民。
其實有些時候人比吸血鬼更像吸血鬼,也比吸血鬼來的更加可怕。
只不過是他們不想也不願去承認而已。
但白毛鬼的心裏卻沒什麼特別大的感觸,畢竟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而他也差不多知曉了這小啞巴過往的經歷,自然就瞭解她的嗓子是被親弟弟給毒啞的。可他聽完後只覺得她可悲又可笑,卻並不值得同情。這可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事兒,沒人逼着她成日給自己那吸血蟲似的父母送錢。
不過半年前這小啞巴不知怎的轉了性子,不僅沒再送過一分錢,就連信件都不收,弟弟找上門來也是拒之門外。
這倒是有點意思。
“小啞巴,你想怎麼做?”
白毛鬼瞥了一眼思侗世子的屍身,接着側過臉看向低着頭的小啞巴問道。
“······”
余光中注意到白毛鬼一直在看着她,所以吳瀾也不敢做出什麼表情,最終她猶疑的看了一眼白毛鬼,嘴脣微張卻又立刻抿起,隨後她垂下頭來,半擡起手臂,怔愣的看着自己的雙手。
他看不懂手語,她又不會寫字,所以兩個人交流很成問題,他在這裏問個什麼勁?
“怎麼,”白毛鬼自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他稍稍向後方一退,之後向左橫跨了一步正對着她,“手語也不會做了?”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會盡快打理好此事,決計不會再讓您和崔大人煩——!’
吳瀾的身體因爲對方的舉動而下意識的稍微向後仰了一下,隨後她穩下心神開始做手語,可是沒一會兒,她手上的動作便倏地頓住。因爲只不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站在她身前的白毛鬼卻突然俯身將臉湊到了她的脖頸旁,她的手只要再動一下,就能觸碰到對方黑色的衣襟。
“小啞巴。”
她的皮膚能感受到他說話時的吐息,稍微帶着點冷意,那低沉極具磁性的聲音不免讓人的耳廓發麻,“你說這是你的錯?”
“······”
——他能看的懂手語了?不對,我這是又說錯話了?
吳瀾現在不光是耳朵發麻了,她的頭皮都跟着一起變得麻木。
【系統:不清楚耶,不過以反派BOSS的學習能力,想在短期內看懂手語也不是什麼難事!另外宿主你剛纔說的話已經是標準答案了呀,搞不懂反派BOSS這是什麼意思。】
標準答案?
多虧於系統的提醒,已經明白不能在白毛鬼面前說一些‘客套話’的吳瀾梗着脖子想要往後退一步繼續用手語解釋,可她的右腳不過是輕輕地踏了半步,他的手便忽的擡起,半扶住了她的後腦,阻止了她的動作。
“真的是你的錯?”
他的脣已經捱到了她的頸邊,每說一個字,柔軟的嘴脣就會摩擦着那層薄而脆弱的皮膚。
吳瀾僵硬而又緩慢的搖了搖頭,因爲白毛鬼身上的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這種感覺遠比前幾個世界的任務對象要強得多。
那切實的殺意就像是一根根塗抹着毒液的針,正密密麻麻的對準了她的身體,彷彿她做錯一個動作,那些尖銳的細針就會在下一秒無情的刺入皮膚。
“這就對了,”白毛鬼笑了起來,逼人的氣勢也跟着消失無蹤,他似乎非常滿意她的表現,就連語氣也遠不如剛纔的緊繃,像是在誇讚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我給你半天的時間來‘解決’那些東西,小啞巴。”
他在某幾個字眼上加重了讀音,隨後便鬆開手並直起身子,略過她向前走去。
——···他這意思是讓我殺了芝荷的家人?
那種彷彿馬上就會被殺死的驚悚感終於因爲對方的遠離而退去了一些,吳瀾的手指還稍微有點麻木,她背對白毛鬼迅速活動了一下發硬的指節,一時間有點搞不明白這白毛鬼爲什麼會這麼閒,卻也明白這老妖怪口中的‘東西’指的是芝荷的家人。
【系統:這個嘛,雖然反派BOSS的語氣很奇怪,但解決的方法也有很多···不一定非要把他們都殺了吧···?而且就算是殺,宿主你也不可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一連殺死四個人啊。】
——你說的沒錯,但他似乎也沒理由來試探我,從始至終我一直維持着芝荷的人設,除了寄錢那一點以外,應該也沒了破綻。而且對白毛鬼而言我不過是個移動血庫罷了。
但吳瀾突然意識到,萬一這是一個考驗該怎麼辦。白毛鬼這是想以後再利用她做什麼事,所以來試探她的忠誠?還是說他僅僅是在戲弄她而已。可如果這真的是針對她的考驗,那麼這很可能就決定着她是否能繼續活下去了。
話雖這麼說,但她絕對不可能真的殺了芝荷的家人,就像系統所說,現在又不鬧饑荒也沒有戰亂,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能殺人,再者殺人可不是切豆腐,那不是鬧着玩了。況且芝荷就算是被賣了,也還是愛着自己的家人的,不然也不會一直給家裏寄錢。
她佔了她的身體,沒理由還得害死她的家人,即使這家人非常令她作嘔。
這也是爲什麼吳瀾在穿過來之後沒有再給芝荷的父母和弟弟寄錢,而是託人幫她那好喫懶做的弟弟找活幹的原因。
只可惜芝荷的弟弟卻不領情,直嚷嚷着做農活太累,就是想讓她多給他點錢花。
就在吳瀾還停在這擺着蠟燭的架子前思考的時候,卻聽到有人在喚她,“小啞巴。”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吳瀾被嚇了一跳,她猛地回過身,卻因爲長久的站立和緊張而沒有站穩,再者她半邊裙子已經被水淋溼有些發沉,所以腳下一麻直接踩到了裙角,自己絆自己,‘咚’的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系統:···噗,宿主你認真的嗎。】
腦內系統憋笑的聲音響起,它這還是頭一回見自己的宿主在反派面前這麼掉面子。
——···系統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
而吳瀾則感覺自己的膝蓋都快磕碎了,那一瞬間她的腦子裏都沒了任何想法,這下她可真是疼到忘記了控制自己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斜坐在榻沿,拿着卷書籍的白毛鬼本在翻閱着什麼,卻在聽到那響亮的動靜之後擡眼看了過去,在看到對方的慘相之後,他卻單手扶住額頭大笑出聲,也真是稀奇,他總算是見到了那張臉上有了別的表情。等吳瀾好不容易勉強站起來的時候,他的笑聲這才漸漸地停了下來。
“過來吧。”
他的聲音裏還帶着分明的笑意,白毛鬼那隻拿着書的手撐在膝頭,隨後朝着吳瀾招了招空閒的右手。
“······”
自己也覺得有點尷尬的吳瀾實在是沒忍住,就先揉了一下又疼又麻的膝蓋,之後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已經變得慘不忍睹的裙子,便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
“記住我剛纔說的話了嗎。”
白毛鬼當然不會關心對方是不是真的摔傷了,這也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看着狼狽的女人如此問道。
這雕花牀榻擺放在三級臺階上,吳瀾正站在臺階的下方,她注意到白毛鬼似乎很喜歡俯視別人,接着也不再多想,而是捏了捏藏在裙子後的手指,點頭表示瞭解。
“那就去吧。”
白毛鬼說完便不再理她,而是繼續看起了手裏的書。
可吳瀾卻呆了一下,對方這句‘那就去吧’是什麼意思,現在?
這大晚上的她就得去芝荷家裏?
就算她是移動血庫,也不能這麼喪心病狂吧。按照現代的計時方式,現在已經快十二點了,這荒郊野嶺的借她十個膽,她也不敢貿然出去。
“還杵在這裏做什麼。”
許是見她一直站在原地沒有動,白毛鬼翻了一頁書,眼神斜睨過來,吳瀾趕緊趁着這個功夫做了幾個手勢。
‘大人,奴婢必須現在去嗎?您可否多給奴婢些時間,讓奴婢好好準備一下。’
“···誰讓你現在就去了。”
白毛鬼的目光從她的手挪到了她的臉上,他微一蹙眉,好像對她的‘話’感到不解,可隨後他就舒展眉頭,桃花眼裏淡下去的笑意又濃烈起來,“小啞巴,我看你是摔傻了。”
那張臉笑起來確實是非常的惹人注目,用一句庸俗的話來說,他這麼一笑,周圍的景都跟着失了顏色——雖然這周圍本來就沒什麼顏色。
而吳瀾這才意識到,白毛鬼剛纔那句話的意思是讓她趕緊滾別在這兒礙眼。可是這也不能全怪她,誰讓這白毛鬼說句話也不說清楚。
但這種吐槽只能放在心裏,反正她也說不出來,於是她趕忙垂下頭,忍着膝蓋上的劇痛並後退了好幾步,緊接着便反身快步往洞口的方向走,她儘可能忽視身後的低笑聲,最後終於離開了這間空蕩的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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