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夜行書生-09
這種鬱悶不光來自於每天都要去白毛鬼的寢殿中學習寫字的無奈,還來源於崔慧玲對她的‘冷暴力’。
說實話這要是在現實生活中也就罷了,吳瀾依稀感覺過去的自己並不會在意這種誤會。但這裏是任務世界,而崔慧玲又是她完成任務的關鍵,所以她絞盡腦汁使了不少哄孩子的招數,可都收效甚微。
吳瀾知道這事兒急不得,但如果她還是搞不定崔慧玲,那麼接下來她的任務難度也將會提升好幾個檔位。
這麼一細想,她還真有點頭疼自己不會說話這碼事兒了。
“······”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看着石板上勉強能看的字跡。
因着崔慧玲的有意疏遠,以及清兒的大包大攬和敵視,所以白天的時候吳瀾反而清閒了起來,時常有大塊的時間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於是她也沒閒着,乾脆抱着書本和毛筆重新回到了石廊練習寫字。
由於蹲的時間太久導致兩條腿有些發麻,心事重重的吳瀾也沒想太多,便沒什麼形象的席地而坐,在長廊的石板上重新寫下一串白毛鬼昨晚教給她的文字。
【系統:咦?這是怎麼回事?宿主,反派回——】
“···小啞巴。”
就在她三心二意的想着今晚再去死皮賴臉的找崔慧玲時,白毛鬼低啞的聲音便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幽幽的傳了過來。
她心頭一跳,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將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清空,她對於‘小啞巴’這一稱呼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而且在面對白毛鬼的時候,吳瀾可謂是得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不過等她做完這些日常必備的準備工作之後便愣住了。
現在明明是白天,白毛鬼應該不在這地宮裏纔對。
——這老妖怪怎麼回來了?
【系統:不知道哇宿主,可今早反派的的確確出了地宮了呀···不過反派今天的移動速度比之前慢了一些呢,起碼我可以檢測到了!】
比之前慢了?
帶着這種疑惑,吳瀾霎時間停下了寫字的動作,結果擡眼就看到白毛鬼已經悄無聲息的走到了她的跟前。
現在快要入冬了,可對方身上穿着的還是那件萬年不變的黑色長袍,上面暗金色的紋路在石壁上燭火的輝映下閃出不起眼的光。
說起來她也要去買幾件禦寒的衣物了,夏天的時候這地宮陰涼的很,可到了冬天恐怕不會再那麼舒適了。
這麼想着,本想起身向對方行禮的吳瀾卻敏感的發覺白毛鬼的表情有些不太對,那張面容一如既往的豔麗,可他的面色卻比之以往更加蒼白,或者說用慘白來形容更加合適。與此同時她還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有點像是什麼東西被燒了的焦味。
“······”
“······”
她的目光與白毛鬼的視線相撞,可奇怪的是白毛鬼僅僅是用那雙隱隱泛紅的雙眼俯視着她,卻再也沒有多說一句話。
意識到白毛鬼的心情可能不怎麼好,爲了避免自己遭受無妄之災,吳瀾趕忙將坐姿換成了跪姿,低下頭不再去看對方。可她的腦子裏卻在將此刻白毛鬼的形象和以往做了一個對比,而且很快就找出了不同之處。
——手反了,應該是左手纔對。
她面上不顯,心裏卻如此想着。也當然不會知道白毛鬼的瞳仁隨着她的動作微移,先是看向了石板上還未乾透的水跡,又挪向了她落於地面的深褐色單薄的裙襬。
白毛鬼抿脣,面無表情的看着對方烏黑的發頂和微紅的耳尖,被在身後的右手因爲劇痛而不自然微微蜷縮。他的雙眼在此刻已經變成了血液一般的紅色,表情也微妙的帶了些許嘲意。
“···小啞巴,今晚不必過來,明日照舊。”
片刻,在一片足以讓人窒息的沉默中,吳瀾聽到了白毛鬼隱約帶着點兒怪異的嗓音。於是她的頭埋的更低了些,以表示自己已經清楚他的意思。
等吳瀾擡起頭來時,白毛鬼已經消失在了石廊裏。
“······”
石廊恢復了寂靜,偶有燭火發出啪啪的聲響,可吳瀾依舊跪坐在地面上,她沉默着看着乾淨的石板,上面那些用水寫出來文字已經消失無蹤,不留半點痕跡。
——今天的陽光應該很好吧。
【系統:啊?宿主你在說啥?】
——···系統,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吧。
她停頓了幾秒答非所問道,接着將書本和毛筆收在了一起,接着抱着這堆東西回了臥房。最後在沒有和白毛鬼‘打報告’的情況下直接出了地宮。
等吳瀾提着一大堆東西回地宮的時候,也已經入夜了。外面颯颯的冷風颳的她眼睛發乾,不過因爲買了太多的東西,這麼一運動她反而不是那麼的冷了。吳瀾滿頭大汗的將買好的棉衣放進了臥房,接着又整理了一番自己的牀榻,最後從包袱裏拿出了一摞厚實的新衣物——那是她去崔府時,崔夫人叫她帶給慧玲的。吳瀾尋思着現在就交給慧玲,可她不過是一個轉身,就意外的在門口看到了一臉不滿和彆扭的清兒。
忘記提這碼事兒了,自從她和慧玲鬧了誤會之後,吳瀾就同清兒分房睡了。
“大人叫你去寢殿找他。”
清兒雙手環胸目帶警惕的看着不遠處的芝荷,但她的心裏其實也清楚芝荷同那位大人不會有什麼,畢竟那位大人的身份尊貴,怎麼可能會瞧得上一個卑賤的啞巴奴婢?可她的心裏就是堵了一口氣,在她看來芝荷樣樣不如她,憑什麼就能被慧玲小姐和夫人高看?
而讓清兒最爲討厭的就是芝荷總是裝出一副任勞任怨的模樣,彷彿其他人都是壞人,就她一直是個老好人似的。
這邊的吳瀾可不知道清兒心中所想,但她瞧着清兒那副再明顯不過的表情,估摸着這小姑娘又鑽牛角尖了。但現在她可來不及顧忌清兒的少女心,今晚的重點可是受了傷的白毛鬼。
於是吳瀾毫不意外的點點頭,在出地宮的時候她故意沒去跟白毛鬼稟報,就是料定以白毛鬼那唯我獨尊不容他人質疑的脾性,必定會譴人來找她,這樣今晚她就有了去寢殿的機會。
是的,名正言順的機會。
她絕對不能違抗命令直接去寢殿,不然很有可能觸及逆鱗直接喪命。
今早她就發覺白毛鬼時常被在身後的左手變成了右手,再想想那股燒焦了味道,不用腦子想都知道他受了傷。但能夠重創吸血鬼的東西並不多,況且吸血鬼的自我恢復能力很強,能讓吳瀾都聞的到味道,那想必傷的不輕,甚至可以說是致命。
而根據以前系統所說,能夠殺死白毛鬼的東西只有兩樣,一個是那《母系族譜》,另外一個就是普普通通的陽光。
活了那麼些年的白毛鬼不可能不清楚這點,但他每日清晨都會出地宮,一直到傍晚纔會回來,而過去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今天又爲什麼會被陽光傷到?
可能性雖然有很多,但吳瀾卻不敢妄加猜測。因爲只要她篤定了某種想法,就算以後再怎麼刻意隱藏也無法避免的會在日常的生活裏流露出來,屆時被白毛鬼發現那就只有一個死字了。
最後她定了定神,將崔夫人交給她的鬆軟的衣物遞給了清兒,用手語解釋了一番後不等清兒答覆便提着裙子往白毛鬼的寢殿跑去。
徒留清兒一人傻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最後在黑乎乎的臥房裏氣的直跺腳。
等到了寢殿門口後,吳瀾停下急匆匆的腳步,她平靜了一會兒自己的喘息,摸了摸藏在衣袖暗袋內的東西,恭敬着表情進了寢殿。
寢殿還是之前的樣子,自然不會有什麼變化,而白毛鬼卻換了身深紫色華貴的服飾,正支着左手闔着雙眼斜倚在石案邊,似乎正在休息。
吳瀾瞥過對方那濃黑的睫毛,最後眼尖的看到了放在石案上還冒着熱氣的湯藥。她下意識的皺了一下眉頭,最終停在石案前,垂下頭不發一言。
“去哪了。”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白毛鬼這纔開了尊口。吳瀾心裏鬆了口氣,她擡起頭想要做出迴應,卻發現白毛鬼根本就沒有睜開眼睛。
看來他並不想也並不在意她的答覆。
但吳瀾依舊一板一眼的用手語做出瞭解釋。
“將藥喝了,”等她做完手語之後,閉着雙眼的白毛鬼終於睜開了雙眼,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她,語氣有點冷的再次道,“難道還得我請你不成?”
吳瀾立刻露出‘奴婢怎麼敢’的表情,正八經的就像是個收到了指令的機器人,將已經溫下來正好可以入口的湯藥喝了個乾淨。
雖然這湯藥她已經喝了很多次了,但吳瀾還是適應不了那又麻又辣刺激性極強的味道,她強忍着嘔吐的慾望,將空了的瓷碗輕輕放在了石案上,接着退回了原處。
“過來。”
白毛鬼盯了她半晌,漫不經心的繼續道,可卻能讓人感覺出他的心情不佳。吳瀾自然聽話的上前,不意外的被抓住手臂按在對方的懷裏,那種焦臭味再次從白毛鬼的身上散開,但比之白日卻淡了許多,吳瀾不再多想,因爲脖頸上傳來的刺痛感令她異常的清醒。
“小啞巴,你應該知道,”不多時,埋首於她頸間的白毛鬼擡起了頭,卻沒有像往日那般幫她止住傷口處的血液。他同她拉開距離,頎長的手指撫上了吳瀾因爲失血而變得淺色的嘴脣,他那被血液沾染的殷紅的脣裏吐出的每個字眼都帶着蠱惑和警告的意味,“我的耐心不多。”
感覺自己腦子發暈的吳瀾馬上表明瞭自己的立場眨了眨眼睛,可白毛鬼卻始終沒有鬆開手,他的拇指反覆的摩擦着她的下脣,就好像那是什麼稀奇的東西似的。直到吳瀾感覺自己的嘴脣快要破皮了,白毛鬼這才鬆開了手,表情冷淡的讓她離開寢殿。
就好像他什麼都沒做似的,那感覺活脫脫的像是個‘渣男’。
不過玩笑歸玩笑,非常敬業的吳瀾自然是一刻都不敢停留,她一手摁住自己脖子上的傷口,一手撐住石案,在行禮過後便腳底發虛的走出了寢殿。
她的離開令本就安靜的寢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垂着眼簾的白毛鬼在吳瀾的身影消失之後這才肯擡眼望向空無一人的石洞,接着他掃了一眼空蕩的寢殿,將一直掩藏在寬大袖口中的右手露了出來。
他冷漠的看着那隻被灼傷的右手,最嚴重的指尖幾乎被燒成了讓人頭皮發麻的炭黑色,而手背上大片的結痂已經掉落,鮮嫩的肉粉色的皮膚正在不斷的蠕動着修復,這讓白毛鬼本來好上了一些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他厭惡的將右手重新藏回了袖子裏,諷刺自己去觸摸陽光的愚蠢,天知道當時他到底在想什麼?某個畫面自腦中閃過,但白毛鬼卻下意識的不願思索,也因如此他這才遲鈍的發現了放在石案上的一隻小袋子。
白毛鬼的動作一頓,表情驟變,騰起的殺意剎那間席捲了寢殿,那些燃燒着的燭火也‘噗’的一聲齊齊熄滅,讓整個寢殿都落入了黑暗的懷抱裏。
白日裏遇到小啞巴之後,他就知道她大概是猜到了什麼。
他本來是要殺了她的,但今晚她卻沒有提起任何事情,也沒有關注他的右手,更沒有自作多情的來用藥物關心他的傷勢,於是他暫且歇了滅口的心思。
“蠢。”
黑暗中,夜視力極佳的白毛鬼看着那隻不知何時被放在石案上的那粗製濫造的深褐色布袋,當然明白那是小啞巴留下來的東西。他扯開殘留着點血液的脣角,面帶譏諷的毫不猶豫的吐出了這麼一個字眼。
她的那條命留不住了。
白毛鬼有些疲倦的合上雙眼,稍稍有些遺憾的想,畢竟那小啞巴還挺和他的心意。可不過幾秒他又再次睜開褐色的眼,接着他將視線放在那布袋子上,最後還是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將那粗糙的布袋拿了過來。他單手解開封口的細繩,意外的看到了十幾顆梅子,以及一張字條。
他挑起眉,竟起了點興趣,然後將那張對摺的紙條抽出展開,看到了上面的一串勉強算得上端正的熟悉的墨色字跡。
【謝謝大人。】
簡單的幾個字讓濃郁的像是一團霧氣的殺意漸漸褪去,可白毛鬼的臉色愈發的古怪起來。他瞥了眼布袋子裏面那乾巴巴的梅子,打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貨,可他偏偏在沉默半晌後拈起一枚放進了嘴裏。
謝什麼?
謝他教她習字?
還是謝他留了她的命?
不過——
“···倒也聰明。”
那梅子的味道並不怎麼好,酸澀中還略帶了些苦味,但白毛鬼卻細細的咀嚼了很久纔將那梅子嚥下。
這次又撿回了一條命啊,小啞巴。
白毛鬼這麼想着,終於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好臉色,他將那張字條塞回了布袋子裏,接着將封口繫好收進了自己的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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