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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作者:春如酒
啦啦文学網

  此为防盗章跑堂无视他们遗憾的表情,关上锦鲤楼的大门。

  门外路面上洒满金灿灿的纸卷和火红的爆竹屑,荣三鲤在早上就给這條街的巡警塞了五十文铜板,后者同意留到入夜后再清扫。

  锦鲤楼打了烊,食客们不能空着肚子回去,就近找地方吃饭,冷清了一天的常家饭庄這才热闹起来。

  黄润芝以前是不爱管店内事的,一心只扑在麻将和美国货上,今天破天荒的跟丈夫一起,站在门口迎接客人,热情到让人不好意思不进。

  她看着对面关上的门,心知是自己最后的办法起了作用,决心明天一定要赢過他们,牟足了劲儿招呼客人。

  锦鲤楼前楼静悄悄,后院却很热闹。

  开张第一天,战果颇丰,荣三鲤把大厨和跑堂也留下来吃晚饭,在后院的石桌上加了层大圆桌,用仅剩的食材炒出一桌子菜。

  “今天辛苦大家了,我先敬你们一杯,往后還要多多帮忙。”

  她的酒量不算好,一杯花雕喝下去,脸上便浮出一层红霞,更加美丽动人。

  顾小楼不喜歡她喝酒,悄悄留了個心眼,借着端菜的机会用盘子挡住她的酒杯。

  大厨年近五十岁,是個在锦州混了许多年的老油條,此时咂着嘴回味花雕甘香醇厚的韵味,眯着眼睛打量荣三鲤。

  “老板,今天赚得不少吧,发出那么多红包去,是不是也得给我們发些红包?”

  他這么一提,杂役也跟着起哄。

  顾小楼皱起眉,“又不是沒给你们算工钱,怎么還能另外要红包呢?”

  大厨嘲道:“這就是小先生你不懂了,开张拜堂做寿,那是三大喜事,花钱买热闹。但凡是這种日子啊,发出去的钱越多,以后福气就越大。”

  顾小楼怎么說也是要了十几年饭的,世态炎凉见得多了,怎会看不穿他的花言巧语?当即驳道:

  “沒听說過這种說法,拿钱干活是应该的,何况锦鲤楼开得工钱比别处都高,你们别觉得三鲤年轻就坑她的钱。”

  大厨一听不乐意了,放下酒杯。

  “既然小先生這么說,咱们也别凑热闹了,横竖人家也不把咱们当自己人看,收工就走人吧。”

  小杂役跟着他要走,黄老头和刘桂花忙起身拦他们,打圆场。

  大厨仗着自己有手艺,不肯给面,忽听荣三鲤慢悠悠地說:

  “小楼,人家是大厨,怎么可以這样說话呢?太沒礼貌了。”

  听她這话裡的意思,是要灭顾小楼的威风挽留他啊。

  大厨心中有了底,停下脚步,趾高气扬地回過头。

  荣三鲤朝他盈盈走来,手中還端着一杯酒。

  “师傅說得沒错,好日子就该散财。不過今天不光是我的好日子,也是你们的好日子,开工第一天嘛,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大厨见她年纪轻轻,說话却如此老成,玩味地勾起嘴角。

  “老板想要我們如何表示?”

  “我不缺钱,师傅不缺豪爽。你每喝一杯酒,我就给大家每人一百個铜板,不设上限。”

  大厨盯着她那张姣美的脸看了半晌,豪气冲天地夺過她手中酒杯,一口灌进肚中,喊道:

  “再来一杯!”

  荣三鲤回头冲顾小楼使眼色,顾小楼忙去仓库裡搬出一坛子未开封的酒,倒给大厨。

  光看大厨那個大肚子就知道他酒量不小,一连三杯下腹,在场每人分得三百枚铜板,各個喜笑颜开。

  顾小楼又给大厨倒了第四杯,他端在手中,双腿却打起了踉跄,站都站不稳,不等喝下就晕乎乎的一头倒地,崭新的酒杯也摔碎了。

  “看来师傅愿意放我一马,免得我破财呀。”

  荣三鲤又从钱袋子裡摸出几十文,分给几個杂役,让他们把喝醉的大厨送回家去。

  之后刘桂花收拾好碗筷,夫妇二人也告辞回家了,锦鲤楼再次剩下荣三鲤顾小楼二人。

  荣三鲤去大堂拿账本,顾小楼在厨房烧热水,往灶裡加柴火时脸上挂着不自知的笑意。

  她拿了账本回来,走进厨房說:

  “大厨是你故意灌醉的吧,你把花雕换二锅头了?”

  “有嗎?”顾小楼明知故问,耸耸肩装出副无辜的模样,“那可能是天太黑,我沒看清,拿错了。”

  荣三鲤哟了两声,手指在他脑门上一戳。

  “瞧瞧你這机灵劲。”

  他看她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這才承认了,摸着脑门說:

  “我就讨厌他们动不动坑你的钱,到底是上班来了還是骗钱来了?要是养成习惯,以后非变成硕鼠,把锦鲤楼吃空不可。”

  “有你這只小猫在,我相信他们闹不出大名堂。”

  顾小楼看着她的账本,兴奋地催促,“快快,看看今天赚了多少钱。”

  荣三鲤翻开账本,对着上面念道:“今日收入十三块大洋……”

  “這么多!”

  “支出五块大洋……”

  “唉,那也還好吧,赚八块。”

  “沒赚,亏了。”

  荣三鲤一鼓作气地念完:“抽奖抽走二十块,净利负十二。”

  “不会吧……”顾小楼蹲在地上,丧得像只蔫茄子,“明明来了那么多客人,怎么会亏本呢。”

  “做生意前期赔钱很正常,今天沒赚钱,红包就不封了,這個拿去当零花。”

  她两指一弹,一块大洋就落进顾小楼怀裡,他捡起来反手塞回去,忿忿道:

  “我不要你的钱。”

  “嗯?”

  “别人总說我小白脸,你真拿我当小白脸么?我跟着你吃跟着你住,给你干活是应该的,要什么零花钱。”

  看他說得义愤填膺,荣三鲤笑着收起钱。

  “行,那就不给你了,以后我想给你钱的时候就存起来,帮你攒笔老婆本。”

  “老、老婆本……”

  顾小楼面红耳赤,差点被口水呛住。

  隔壁传来几声猫叫,听起来像小娃娃哭。

  荣三鲤笑眯眯地說:

  “春天到啦,小猫也要找媳妇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說了,早点休息吧。”

  她走进卧室,窈窕的身影被门挡住。

  顾小楼却被那三個字骚扰了一整夜,翌日昏昏沉沉醒来,穿好衣服下了楼,看见大堂坐着七八個人在吃粉皮,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锦鲤楼已经开张。

  杂役和大厨都還沒来,荣三鲤也沒起,只有黄老头夫妇在卖粉皮。

  顾小楼无事可做,去街上转了转,碰见卖报的小童就顺手买了一份。

  买报纸本是为了打发時間,可是他的视线扫過某個标题后,脸色瞬间变了,把它卷成一卷握在手裡,急急忙忙回去找荣三鲤,敲她房门。

  “三鲤,快醒醒!有事跟你說!”

  荣三鲤披着外套,睡眼惺忪地過来开门,头发都沒梳,乌黑一大片披在双肩上,浓密又蓬松。

  “什么事?”

  “督军又打战去了!”

  荣三鲤听到這句话,脑子顿时清醒了许多,往左右瞧了几眼,见沒有人注意這边,伸手把他拽进屋子裡,关好门后压低声音嘱咐。

  “不是跟你說了嗎?在外面别提他,不要让人知道我們和他的关系。”

  “对不起,我也是突然从报纸上看到他的消息,所以才着急了……”

  顾小楼拿着报纸,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样。

  荣三鲤问:“到底怎么了?”

  “报纸上說督军前段時間领了三万大军去弥勒山剿匪,已经凯旋而归了。”

  荣三鲤对于這個消息沒太大反应,霍初霄就是靠剿匪发得家,因为平定了西北边的匪徒叛乱才被如今的总理陈闲庭提拔为督军,继续被派出去剿匪再正常不過。

  “所以呢?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顾小楼道:“督军虽說是凯旋而归,却在剿匪途中被人刺杀,身负重伤。”

  “死了?”

  荣三鲤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表情說不清是期待還是担心。

  顾小楼摇头。

  “沒死,被紧急送回平州了,据這报纸上的說法,总理已经命他回家休养,暂时不要管剿匪的事。”

  荣三鲤若有所思,轻声道:“那也不奇怪,如今他是陈闲庭的左膀右臂,总不能让他带伤剿匪。”

  “我不是担心這個。”顾小楼深深地看着她,“我是担心你。”

  “我?”

  “他奉命回家养伤,也就是說期间不必受任务所限,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顾小楼问:“万一他来找你怎么办?”

  荣三鲤想到這裡,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但是沒過多久就释然一笑。

  “他来了也沒事,我們的亲事早在十年前就被退了,现在跟他沒有任何关系。”

  顾小楼依然忧心忡忡。

  “咱们好不容易才在锦州立足,锦鲤楼也才开张,要是他過来一搅和,弄得满城风雨,不就前功尽弃了嗎?”

  荣三鲤笑着拍拍他的肩。

  “小楼,事情沒来不招惹,事情来了咱不怕。這种事躲是躲不過去的,与其天天发愁,不如多操心酒楼,要是他真的来了,听我吩咐就是。”

  荣三鲤其实也只比他大三岁,二十余一而已,放在别人家只是個刚過门沒主见的小媳妇,說不定连早上全家人吃什么都得請教公婆,她却已经开起酒楼,說话格外有分量。

  顾小楼从不曾质疑過她的决定,事实证明那些决定也确实是对的,听完立刻心安不少,去大堂帮忙了。

  荣三鲤睡意全无,回房间洗漱换衣,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起霍初霄。

  对于這個在原书中亲手杀死原主的凶手,她是敬而远之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個经历坎坷的人。

  霍初霄的家世与原主差不多,父亲祖父都是做官的,其中霍父与荣父曾在同一处任职,两人关系很不错,恰巧生下一对漂亮的儿女,早早定了娃娃亲。

  与从小热爱舞刀弄剑的原主不同,霍初霄幼时非常斯文,因模样十分精致,常常被人误认为女孩。

  到了上午十点,店内方方面面都准备好了。荣三鲤說声稍等走进后院,与顾小楼一同把鞭炮拿出来。

  白马牌的洒金鞭,用竹竿高高挑起,行人自动退至两旁捂住耳朵。

  荣三鲤站在匾额下,手裡拽着垂下来的红丝带,对顾小楼点点头。

  她用力一拉,匾额上的红布收拢到左右,露出金灿灿的三個瘦金体大字——锦鲤楼。

  锦字与楼字下方,各有一條大鲤鱼带着一群小鲤鱼,雕工细致,栩栩如生。

  顾小楼点燃鞭炮,厂家夹在鞭炮裡的金色纸條随着红色爆竹纸一起往下飘,火光四射,红裡夹金,映得满屋都金灿灿的,着实叫人眼花缭乱。

  爆竹买得最大规格,响了好久才停下,最后一声爆竹炸开,路人开始拍巴掌,连黄老头也忍不住叫好。

  “我活了這么久,還沒看過這么响的爆竹,好兆头!以后一定财源滚滚,生意兴隆!”

  锦州有店铺开张发红包的习惯,用红纸包上一两枚铜板就算封红包,包几百封也不過一块大洋。

  钱不算多,纯粹图好彩头。

  荣三鲤把分红包的活儿交给一個杂役,让他分给来道贺的路人和小孩,自己则与顾小楼进店去,搬出昨晚写好的东西。

  常家饭庄裡沒有一個客人,常天壮和几個伙计靠在柜台上聊天,往日嫌那些吃粉皮的人烦,今天倒有点怀念他们。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是常鲁易和夫人下楼了,两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见了他们就训斥。

  “又站在這裡磨洋工,干活去!”

  “老板,一個吃饭的都沒有,干什么活啊?”

  “待会儿就到饭点了,客人不就来了嗎。”

  “今天新酒楼开张,他们肯定都去对面尝尝鲜啊。”

  “放屁!”黄润芝叉腰泼辣骂道:“再說這种晦气话,這個月别想要工钱,给我滚到厨房去!”

  伙计们一溜烟跑了,她沒出够气,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门庭若市的锦鲤楼目露凶光。

  常鲁易心情也不好,但是怕她闹,安慰道:

  “开张第一天,客人必定要多些的,大家都喜歡看热闹嘛,等過两天就知输赢了。”

  黄润芝却不這么想,从她嫁到常家以来,這永乐街上就只有他们一家酒楼,哪天不是车马盈门?

  平白无故跳出来個锦鲤楼,哪怕是开张当天,她也不愿被他们分走一杯羹。

  得想個办法,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给拉過来……

  她正琢磨着,就听到门外又传来一阵欢呼,推了常鲁易一把,让他過去打探情况。

  常鲁易不好意思露面,跑到厨房找常天壮,常天壮从后面出去,悄悄查看,回来告诉他答案。

  如此一番折腾后,黄润芝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

  荣三鲤拿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凡今天进店消费的食客,即使只点一杯茶也能参与抽奖,奖品是明晃晃的一块大洋,总共备了一百块,不怕抽不中,就怕不来抽。

  一百块!哪怕全是奔着抽奖去的,他们今天也能做一百单生意!

  黄润芝气得直掐丈夫的耳朵。

  “瞧瞧人家的脑子,再瞧瞧你!你是猪嗎?就這么干坐着看她抢生意啊?”

  常鲁易痛得连声求饶,又骂在一旁傻站着的常天壮,让他滚回厨房去。

  常天壮翻了個白眼,留他们二人在大堂。

  光掐耳朵是沒用的,掐下来也不够炒一盘。黄润芝逼丈夫想办法,自己的高跟鞋也一個劲儿在地面上敲,眼睛转溜着,一会儿一個主意。

  “我們去雇几個地痞流氓闹场怎么样?我堂哥认识這种人,花几块大洋就能让他们在店裡闹一天,看谁敢进去吃饭。”

  “你当人家傻的啊?不知道报警嗎?”

  “那就派伙计往他们家的锅裡丢苍蝇?保管第一天闹出這种事,沒人愿意再光临。”

  “才刚开春,上哪儿去找苍蝇?粪坑裡也刨不出来啊。”

  “那你說怎么办?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你是男人,你出主意啊!”

  常鲁易被她逼急了,倒真想出個主意,冲她這样那样的耳语一番,黄润芝露出惊喜的笑。

  “行!就按你說得办!”

  他们忙活起来,過了沒一会儿,锦鲤楼的小跑堂就站在门边,对正在招呼客人的荣三鲤招手。

  “老板,您快来看看。”

  荣三鲤让顾小楼過来接替自己,帮食客点单,她则走到小跑堂身边,往门外瞧去。

  常家饭庄仍是冷冷清清,门外却也挂出一块牌子,上书——凡今日进店消费满三百文者,可抽奖赠送秘制烧鹅一只。

  锦州靠大运河,养鸭养鹅的人很多,做鹅的人自然也多。一只烧鹅市场价普遍是一百文,常家饭庄裡价格贵一半,卖一百五十文。如能免費赠送,也算是美事。

  可大中午的,有几個人能消费满三百文呢?

  她一笑置之。

  “不用管他,招呼客人就是。”

  跑堂应声,一甩抹布跑去端菜了,荣三鲤回头看着热热闹闹的大堂,還有挤满楼梯等位置的食客,欣慰地扬起嘴角。

  刘桂花从后院跑出来,跟她說厨房的鱼已经快用完了,得尽快买。

  荣三鲤拿出一张名帖,上面印有她的名字和锦鲤楼地址,让她去码头找一個叫贺六的鱼贩子,正是上次给他们送甲鱼的那一位,叫他按照昨天的订货单原模原样再送些鱼過来,鱼钱等打烊后一起结算。

  码头离永乐街不算太远,刘桂花又很想帮她出出力,拿着钱就出门了。

  荣三鲤還未来得及松口气,就被客人叫去,争先恐后的点单。

  常家饭庄裡,常鲁易夫妇把牌子挂出去后就开始期待,满以为客人会蜂拥而至。

  然而根本无人从他们门口经過,更别說进店了。但凡路過一個行人,都被对面的热闹氛围吸引過去。

  黄润芝眼巴巴地等了半天,见時間已经到了十一点半,往常這时候店裡早已经坐满了人,今天却连個鬼影都沒有,摆明了是对面开张害的。

  這几日的信心勃勃被击碎,她恨不得冲到对面去抢几個人過来。

  对了……抢!

  黄润芝眼尖地瞥见一個熟悉身影,用力推丈夫。

  “快!那是昨天来咱家吃過饭的,你去跟人家套近乎,把他带进来!”

  常鲁易拉不下這個面儿。

  他记得那人,就在不远的制烟工厂做工的,偶尔会来店裡点個小炒菜配碗白米饭当做打牙祭,撑死了也就三十文钱,几乎沒赚头。

  平时最嫌弃的就是這种又占座又不点什么东西的食客,今天却要主动套近乎?怎么可能。

  常鲁易不想去,黄润芝又开始掐他。他连蹦带跳地逃出门,决定先混一会儿再回去。

  等到十二点时,常家饭庄裡稀稀拉拉地来了几個客人,不是因为跟他们关系好,也不是因为這裡的菜好吃,而是对面实在沒位置坐了。

  黄润芝看见他们就气,简直想把這些白眼狼赶出去,又怕一整天都开不了张,就把下面交给伙计,自己气呼呼地上了楼。

  伙计紧跟着又跑上来,支支吾吾地說今天去晚了,沒买着鱼,鱼贩子都回家去了,仅剩的一家還被锦鲤楼订货,正要给他们送去,說什么也不肯匀些出来。

  黄润芝处在气头上,按习惯该臭骂他一顿,忽地想出個办法,把他拉過来低声嘱咐一顿。

  下午两点,锦鲤楼的客人還是络绎不绝,厨房再一次传出急报——

  最后一條鱼已经下锅烧了,大厨表示要是再不送鱼去,接下来点鱼的客人只能吃鱼鳞。

  荣三鲤放下手头的事去找刘桂花,后者在厨房帮忙削萝卜皮,木盆裡已经装着好几個小臂长新鲜水灵的大白萝卜。

  听了她的话,刘桂花叫冤。

  “那個老板明明說了中午送的啊,怎么沒来呢?我去看看。”

  她在围裙上擦擦手跑出去,很快就带来消息。

  卖鱼老板的车在路上翻了,鱼全都滚到臭水沟裡,今天沒法再供货。

  “怎么开张第一天就碰到這种事呢,该不会是有人故意使绊子,让咱们供不上菜吧!真是太可恶了!”

  荣三鲤倒是不生气,仿佛早有预料,对她說:

  “反正今天我們的生意也做得差不多了,大家都很辛苦,再過两個小时就打样吧。”

  刘桂花惊道:“晚上不做生意了?难得的开张好日子,多可惜啊,少赚好多钱呢。”

  荣三鲤笑吟吟地說:

  “见好就收,以后赚钱的路才长。万一惹上疯狗,那就過犹不及了。”

  刘桂花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狗,只知道她看起来年纪轻轻,說话时却高深莫测,给她一种不好招惹的感觉。

  幸好他们已经握手言和,荣三鲤不光不嫌弃他们,還给他们发工钱,想想都像在做梦。

  她跑出去把這话告诉了顾小楼和跑堂们,食客碰巧听到一耳朵,连忙加快速度,赶着结账时去柜台抽奖。

  天边飘满了绚烂的晚霞,许多人结束一天的工作,听說永乐街上吃饭抽现大洋,急急忙忙赶热闹,却看见跑堂挂出打烊的牌子。

  到后来他都好奇了,把比赛抛到脑后,一心只想看她如何把這种东西做成粉皮。

  等进行到某一個步骤后,顾小楼恍然大悟,连连称赞。

  “三鲤你太聪明了,還真是粉皮!怎么想到的?”

  荣三鲤站在案板前,两只手湿漉漉的全是水。

  “当然是从曾爷爷的菜谱上学来的,昨晚我研究了很久。”

  “原来你昨晚在房间看书啊。”

  “你不是偷看了一晚上么?连我在房间做什么都沒看明白?”

  顾小楼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暴露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荣三鲤揶揄他,“以后想偷看别人,先把自己房间裡的灯关了,不然探头探脑的模样全都映在了窗户上。”

  顾小楼闹了個大红脸,不說话了,一個劲儿地往灶裡加柴火。

  半個小时后,黄老头按耐不住,走到大堂喊他们。

  荣三鲤把手头的工作交给顾小楼,自己洗干净手,好整以暇地走出去,笑道:

  “有什么事嗎?”

  “說好了今天比赛的,你们一直缩在家裡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后悔了吧?”

  黄老头为了赢得比赛,特地用最好的材料熬了一锅鲜汤,所有香葱啊香菜啊辣椒啊,都是赶早起来买的,最是新鲜。至于做粉皮用得绿豆面,那更是细细的磨了一晚上。

  现在东西還沒开始做,街坊四邻已经被鲜汤的香味勾得舍不得走,這使得他对即将到来的比赛十分有底气,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荣三鲤道:“我們正在准备,待会儿就好。”

  “不后悔就行,外面大家伙儿都在等着了,要是荣小姐你临阵脱逃、言而无信,以后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呀。”

  荣三鲤笑笑,“多谢操心,我先忙去了,稍后见吧。”

  她說完就回到后厨,黄老头不好进去,在大堂裡踮起脚尖张望,只看得到厨房裡冒出许多白色水蒸气,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东西。

  管她做什么,年纪轻轻的女人,還能得赢得過有十几年经验的他?

  黄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出店门。

  常鲁易在自家门口张望,由于比赛的缘故,大家都沒心思进店吃饭了,全都在街边等着看热闹。

  见黄老头出来,他推开众人,第一個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他们在裡面做什么?”

  对于自己這個未曾显山漏水的对手,常鲁易還是蛮在意的,尤其对方长得那么漂亮,就算将来真的要抢生意,他也不希望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好印象。

  好男不跟女斗,更不跟美女斗。

  黄老头随口道:“還能做什么,蒸粉皮呗,常老爷您也想尝尝?”

  “你们一個在我家门口摆摊子,一個在我对面开店,尝尝不行啊?”

  “行,当然行……”

  黄老头对這個常老板的态度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得每月交租仰仗他吃饭,已经合作十几年了。另一方面他知道常鲁易一家瞧不起自己,還老說他儿子念那么多书是白念,赔钱货一個。

  每当听了這话他就很不服气,自己儿子都考上大学了,還是赔钱货,他家那個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二世祖算什么?

  黄老头心中一动,试探地问:

  “常老爷,以您做菜多年的经验看,今天谁能赢啊?”

  常鲁易嗤笑,“怎么?现在就想着给自己拉票嗎?黄老头,虽說我們家吃了你很多粉皮,可人家小姑娘初来乍到,不能拉帮结派欺负她,必须公正投票。”

  看他說得那么义正辞严,黄老头嘿嘿一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常老爷能不能顺势做件好事,你看我都租了你们家门口這么多年,要是這回我赢了,你就给我免两個月的租子行不行?”

  “你這黄老头……真精明!”

  常鲁易指着他的鼻子,本想說他想得美,但是念头一转,起了戏弄的心思,改口道:

  “两個月太短,要是你赢了,我就免三個月。”

  “真的?”黄老头大喜。

  “可要是你输了……那你得给我交三個月的三倍租金,敢不敢赌?”

  常鲁易大喝一声,冷笑地看着他。

  黄老头被激起久违的热血,加之对自己有信心,又想出口往日的憋闷气,答应下来。

  “好!”

  刘桂花见两人大呼小叫的,像是在吵架,過来询问。

  “你们在說什么?”

  黄老头懒得告诉她,挥挥手走到摊位前,用勺子尝了口锅裡的汤,愈发的斗志昂扬。

  今天他赢定了!

  上午九点,過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快要等不及,近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新酒楼裡终于走出两個人,正是荣三鲤和顾小楼。

  艳阳高照,气温转暖。

  荣三鲤沒再穿大衣,而是一件夹了层薄棉的天蓝色短褂子,珍珠扣子折射出莹润光泽。

  下面配一條颜色稍深些的布裙,布料看起来不像丝绸似的反光,又比麻布棉布挺括许多,不知究竟是什么料子。

  她沒戴帽子和首饰,一头秀发编成個大辫子搭在左肩上,身姿轻盈利落,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不施脂粉,却是天生的标志美人儿,看得在场男性都忘了呼吸。

  “又是過时货。”

  黄润芝倚在三楼的窗台边,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在心中不屑地說了句,就将视线移到她身后的顾小楼身上。

  顾小楼实在是個好看的青年,面孔白皙眉眼乌黑,身材高挑挺拔,隔得這么远她都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

  他站在阳光底下,就如同某种朝气蓬勃的植物,令黄润芝回想起自己清纯的少女时代,一颗被世俗和金钱渲染過的心似乎都跟着变年轻了许多。

  她更加想把他收到自家当杂役了,如此赏心悦目,如此乖巧懂事,比那個又傻又馋又懒的常天壮好了不知多少倍。

  荣三鲤是空手的,顾小楼两手捧着一個大汤碗,汤碗上盖着盖子,看不见裡面是什么。

  黄老头问:“這就是你们的粉皮?”

  “是。”

  荣三鲤笑得落落大方。

  “别藏着掖着,打开给大家伙看看。”

  有人撺掇。

  荣三鲤将汤碗放在黄老头的柜台上,打开盖子,一阵热气冲出来。

  等热气散尽后,众人围過去看,只见雪白的汤碗裡盛着一碗红通通油汪汪的汤,汤裡有晶莹如玉的粉皮,翠绿的葱花和香菜,少许辣椒飘在最上面,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

  黄老头看看她的汤碗,再看看自己锅裡的汤,怒道:

  “你抄我的配方!难怪那天跑来吃粉皮。”

  众人哗然,但荣三鲤不慌不忙。

  “我抄你哪裡了?”

  “還用问?你的粉皮看起来跟我的分明一個样!”

  “大家做得都是粉皮,当然一個样。另外我问你,普天之下几個人做汤不放葱?锦州城裡几個人不吃辣?你不能因为我也放了,就污蔑我是学你的吧。”

  刘桂花拉拉自己老头子的胳膊,小声說:“她說得沒错,粉皮不都长這模样嘛……”

  “去,不說话你能死啊?”

  黄老头很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冲荣三鲤道:“這個我就不计较了,吃的东西還是要靠味道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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