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杯绿茶 作者:未知 宗叔拼劲吃奶的力狂奔, 一度跑出了残影。 差点老命就沒了。 跑到家门口看到温老爷子,他也顾不得喘口气, 气喘呼呼道:“司令, 是嫩、嫩……” “我說小宗你也年纪不小了,你可得悠着点才好啊,你跑成這样是出了什么事儿嗎?” 隔壁的老姜蹲在地上给桑葚树松土, 听到這话抬头问了一嘴。 一旁的温老爷子在听到“嫩”這個词时眼睛就瞪大了。 最近他对這個字十分敏感, 几乎达到了听“嫩”知“草”的地步,這会儿他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宗叔要說什么。 他连忙打断宗叔:“我让小宗去大院找些嫩草给我, 他這是找到了, 太激动以至话都說不出来。” “……” 老姜看看温老爷子, 又看看宗叔, 一脸的一言难尽。 “我說老温你最近是脑子出了啥毛病, 好好的花不种, 怎么种起草来了?還弄了一屋子的草,草有什么好看的?” 温老爷子从鼻孔哼了一声:“绿油油的多好看,你這大老粗懂什么!” 說着他招手让宗叔跟他进屋去。 进到屋裡, 温老爷子一改之前气定神闲的样子, 着急问道:“你快說, 你刚才是不是想說嫩草?” 宗叔已经缓過气来, 连连点头:“沒错, 是嫩草姑娘来了!這会儿正跟如归站在大门口說话呢!” 温老爷子激动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你看清楚了?真的是上次那個姑娘?” 宗叔点头如捣蒜:“司令, 我年纪大眼睛却不花啊, 我两只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的,就是上次那個姑娘,她手裡還提着好多东西, 就不知道是不是要送给如归的?” 温老爷子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上次你不還說自己年老昏花嗎?這会儿就看得清清楚楚了?” 宗叔:“……” 温老爷子這会儿沒心思搭理他, 眼睛亮得可以当照明灯:“我就知道那個小子有鬼,還沒到放假就回来,今天早上起来又洗澡又洗头,简直是……”骚得不行! “小宗,你现在就過去,快让如归請那姑娘過来家裡做客!” 宗叔惊讶:“司令您不亲自過去嗎?” 温老爷子嫌弃道:“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我要是過去的话,别人见到了会怎么說那姑娘?万一人家姑娘看不上如归呢?我這一過去不就是害了她嗎?” 宗叔恍然大悟:“司令,您刚才在外头不让我說就是這個原因?” 温老爷子撇嘴:“那当然,老姜那個嘴巴就跟鸟儿一样,要是让他知道了,肯定吧唧得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对了,回头出去你還是用嫩草,可别說漏嘴了!” 嫩草這個代号好啊,要是在外头說漏嘴了也不怕,别人還当他說的是绿草。 他真是太聪明了! 宗叔点点头:“那我這就去,不過司令,万一人家姑娘不想来做客呢?” 温老爷子:“笨的你!人家不愿意你還能勉强人家不成?当然是尊重人家姑娘啊!赶紧去吧你!” 难得如归第一次主动接近一個姑娘,当然要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要是将人家姑娘吓跑了,他去哪裡再找一個? 宗叔点头冲出门,再次狂奔了起来。 ** 大门口這边。 她說出那句话后,温如归的耳朵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她察觉后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這温如归也太单纯了吧? 上辈子见過太多油腻的男生,這么单纯她已经好久沒见過了。 佟雪绿眼睛看向他的透着粉色的耳朵,故作惊讶道:“温同志,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 温如归咳嗽一声,一脸不自在道,“被阳光晒的。” 說完他侧了侧身子,不想让佟雪绿看他红红的耳朵,可這一侧身,另外一边的耳朵便露了出来。 佟雪绿:“哎呀,你左边的耳朵也红了,看来你真的很怕晒啊。” 温如归:“……” 這一下不仅耳朵红了,脸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妈呀,這男人简直太单纯了! 佟雪绿杏眸眨了眨,歪着头问道:“温同志,我想问你两個問題。” 温如归:“佟同志請說。” 佟雪绿:“温同志你结婚了嗎?” 温如归沒想到她会问這個問題,顿了一下摇头道:“沒有。” “那对象呢?” “也沒有。” 佟雪绿红唇一勾,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好巧哦,我也沒有。” 温如归心口猛地跳了一下:“……是好巧。” 佟雪绿嘴巴嘟着,看着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大老远做了好吃的過来送给你,手都酸了,你怎么也不帮我提一提?” 温如归這才反应過来,连忙将她手裡的东西拿過来。 发觉果然有点重,心裡不由有些懊恼,他怎么就沒早点发现? 佟雪绿嘴角往上扬:“谢谢你温同志,你真好!” 温如归心中一动,微粉的脸這一次全红透了。 佟雪绿看着他红粉飞飞的脸,憋笑憋到肚子都疼了:“朴同志說你不太能吃辣,所以我只放了一点辣椒,除了鱼,我還给你做了一些绿豆糕。” 温如归黑眸闪着光:“谢谢你!绿豆糕我也很喜歡。” 佟雪绿笑道:“你喜歡吃就好,也不枉费我一早从沿庆县坐车過来,因为担心从沿庆县鱼会变冷了,车上人多也不好带,所以我是去朋友家做的,可是做了好几個钟头呢。” 她付出的辛苦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就是要让对方明明白白地知道。 温如归心裡越发懊恼了,昨天她打电话给自己,他怎么就沒想到這一点呢? 她的家不在市区,要做鱼给他吃肯定很麻烦。 只是他還来不及开口,宗叔就赶過来了。 “如归,這是你朋友吧?”宗叔中间那段路不敢跑,所以這会儿脸不红气不喘的。 温如归眉头微不可闻蹙了一下:“嗯。” 老爷子和宗叔不是出去钓鱼了嗎? 怎么会在這裡? 宗叔装作沒看到温如归的表情,咳嗽一声道:“既然是朋友,那赶紧請人家過去家裡坐啊,站在大门口像什么样子?” 佟雪绿扬眉,一脸迷茫:“這位是?” 温如归:“這位是宗叔,宗叔以前是勤务兵,后来退伍了,现在在家裡给我爷爷作伴。” 又是勤务兵,又是作伴。 佟雪绿眼睛眨了眨,秒懂了。 只怕温如归的爷爷身份不简单。 宗叔露出八颗牙齿,笑得一脸慈祥:“女同志你好,太阳那么晒,要不去家裡坐坐喝口水吧?” 佟雪绿摇摇头:“不了,我等会還有事情要去忙,以后有机会再說吧。” 這时候跟后代不一样,男女之间不会随便去对方家裡做客,一旦上门了,那就是差不多要谈婚论嫁了。 更何况她等会儿是真的有事情要做。 宗叔闻言,眼底闪過失望:“行,那以后有空了一定要来家裡坐啊。” 温如归沒想到宗叔一来就反客为主,眉头蹙了一下,将手裡的东西递過去道:“宗叔,這是佟同志送過来的吃食,你先帮我拿回家去。” 哎哟,真是個人美心善、心灵手巧的姑娘啊! 宗叔笑成了一朵花:“好好,多谢你了女同志,你真的不去家裡坐坐嗎?” 佟雪绿觉得眼前的老人很有趣,再次摇头拒绝:“不了,以后有机会再說。” “是是,以后会有机会的。” 宗叔心裡谨记着温老爷子的话,一丝半点也不敢勉强人家姑娘。 然后在温如归“虎视眈眈”的目光中,抱着东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那依依不舍的样子,要不是年纪不符合,差点就让人以为他才是佟雪绿的对象。 佟雪绿被宗叔的样子给逗笑了。 温如归眨了眨眼睛:“你刚才說有事要忙,需要我帮忙嗎?” 佟雪绿摇头:“不用,不過我還真有個事情要告诉你,我换工作了,之前我是沿庆县的纺织厂工作,這两天我跟人换了市区的国营饭店,就在城南那边。” 温如归唇角微微扯起:“恭喜你,国营饭店是個好工作。” 他嘴上這样說着,心裡却在算计着城南到军区大院的路程。 阳光越来越晒,佟雪绿准备撤退了:“温同志,你赶紧回去吃饭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温如归想說不打扰,可佟雪绿已经朝他道别。 “再见,温同志。” 耀眼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的眼睛如小鹿一般灵动。 温如归抿唇:“再见,佟同志。” 佟雪绿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温如归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也沒等到她回一次头。 心裡莫名有点……空落落的。 ** 勤务兵看人走后,這才走出来咧嘴笑道:“刚才那女同志是你对象嗎?” 温如归眉头蹙了蹙:“不是,是家裡的远房亲戚,你别到处乱說。” 勤务兵连忙点头:“你放心,我這人嘴巴最紧了。” 温如归沒理他,转身往家去。 想起刚才抓人的香味,他脚步快了起来。 刚走进院子,一股霸道的香味就从屋裡飘出来,他心一抖,三步作两步走,赶紧跑进去。 一进屋子,就看到温老爷子拿着筷子正对着酸菜鱼大快朵颐,還一边吃一边道—— “小宗啊,真是太好吃了!我這辈子就沒吃過這么嫩的鱼!” “老姜的鱼跟這姑娘的厨艺比起来,那简直就是狗屎!” “小宗,你已经吃了不少了,你不能再吃了。” “是,司令。” 宗叔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心中第一次隐隐对司令有了一丝丝的不满。 酸菜鱼太好吃了,鱼肉鲜嫩,配上红彤彤的辣椒,又酸又辣,鲜美至极。 他這辈子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鱼,司令怎么就這么小气呢。 温如归走进来,语气微带着一丝不满:“爷爷,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先吃了?” 温老爷子眼睛一瞪:“我七十岁了,我受不得饿,我先吃怎么了?难道你要我一個老人等你回来才能吃饭嗎?你沒良心!” 温如归:“……” 装病偷吃的时候怎么就不說自己七十岁了? 温老爷子又哼了一声:“再說了,你上次吃了老姜给我的鱼,這次我吃了嫩草姑娘的鱼,這叫礼尚往来!” 温如归:“…………” 人生第一次,他有說粗口的的冲动,真是狗屁的礼尚往来! 不過這时候可不是争吵的好时机,他再不动筷子,酸菜鱼就要被老爷子给吃光了。 温如归动作迅速,赶紧坐下来,拿起筷子一捞,捞了一筷子的酸菜,再捞,還是酸菜。 他惊了,鱼该不会是沒有了吧? 他不信邪,再捞,但偌大的盆裡面就只剩下几根酸菜和辣椒。 “爷爷,你怎么不留一块给我?” 温老爷子眼底闪過一丝内疚,也就是一丝而已:“沒了嗎?哦,那就是被小宗给吃了。” 就吃了三筷子的宗叔:“……” 温如归心有点塞:“爷爷,医生說了,你不能吃辣的东西。” 温老爷子摆摆手:“我身子好着呢,再說這姑娘可真贴心,知道我不能吃辣,就放了一点辣椒。” 温如归:“……” 她可不是为了你才這么贴心的。 温老爷子将一碗饭吃下去,终于吃不动了:“剩下的酸菜就给你吃吧。” 温如归:“……”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温老爷子靠在椅子上,一脸地满足:“那鱼肉真是太鲜美了,吃进口裡滑腻得不行,我老温也算是半個老饕餮了,可吃了這么多年的鱼,沒一個像今天這么美味的!” 温如归:“…………” 爷爷,你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 温老爷子道:“如归,那姑娘刚才听小宗說是姓tong,是哪個tong?谁家的闺女?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温如归默默地吃酸菜,不吭声。 温老爷子看他闷葫芦的样子就来气:“不說就不說,我可告诉你,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又会做菜,你可要机灵点,要是回头人家姑娘看不上你,我可就要收人家做干孙女!” 這么会做菜的孩子說什么也不能便宜别人家。 要是孙子太沒用,那就认对方做干孙女好了。 温如归:“……” 宗叔突然问道:“如归,那姑娘是走路過来的,還是骑车?” 温如归手中的筷子一顿:“她坐汽车過来。” 宗叔再问:“那你刚才有送人家去车站嗎?” 温如归顿时觉得嘴裡的酸菜也不香了:“……沒有。” 温老爷子眉毛一扬,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瞧你這不体贴的大老粗,怪不得你到這個年纪還找不到媳妇!” 温·找不到媳妇·如归:“…………” 温老爷子气得吼出来:“你還有脸在這裡吃东西!還不赶紧拿上家裡的糖果给人家姑娘送過去!” 温如归赶紧放下筷子,一旁的宗叔也赶紧起来给他拿家裡的白兔奶糖和点心。 温如归拿上东西,正准备出门,突然看到桌子上的酸菜鱼盆。 “宗叔,麻烦你将酸菜鱼另外拿個盆子装着,這個洗干净我拿回去還给她。” 温老爷子再次很铁不成钢:“你說你读书那么聪明,怎么追姑娘就這么呆?這盆你急着還回去干什么?放在家裡,下次你找人家才有借口啊!” 温如归懵:還能這样? 温老爷子摆摆手:“還愣着干嘛?赶紧走啊!” 温如归也沒坚持,骑上单车走了。 温老爷子啧了一声:“我這把年纪了還要天天为他操心,他怎么好意思怪我吃了他的鱼?說来如归真是一点都不像我,当年我追她奶奶,别提有多英勇了!” 宗叔抿了抿嘴沒坑声。 心裡想起他老子說過的话,“司令当年见到老太太,紧张得說话结巴,走路同手同脚,当时老太太還以为司令是個傻子。” 温老爷子:“小宗,你将那绿豆糕拿出来两块,你和如归一人一块,其他的都拿到我房裡去,回头要是如归问起来,你就說你全吃了。” 宗叔:“……” 司令,做人不带這样无耻的啊! ** 温如归骑着单车追過去,可佟雪绿已经坐车走了。 他想起她之前說换了国营饭店工作的事情,脚下一蹬,朝国营饭店的方向去。 佟雪绿回苏秀英家裡拿走放在她那裡的绿豆糕,然后沒回沿庆县,而是打算去黑市摸摸底。 离改革开放還有两年,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好歹多少赚点钱,早日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 黑市的位置她问了苏秀英。 苏秀英对她打听黑市的位置很吃惊,却沒有追问,只将位置和要注意的事情都一一跟她說了。 她跟苏秀英道谢后,提着绿豆糕往夕水街去。 来到夕水街,佟雪绿终于知道为什么将黑市弄在這個地方了。 夕水街地处隐蔽,而且小路十分多,四通八达,一旦有人来抓,大家便可以经由這些小路逃跑,从而不会被一網打尽。 不過黑市的地点也不是固定的,一旦被公安局发现,倒爷们就会放弃再寻找其他地方,流动性很强。 黑市最热闹是早上,這会儿已经晌午,很多人已经卖完东西回去了。 佟雪绿将跟苏秀英借的草帽压了压,找了個地方站着。 過了十几分钟,有個中年男人急匆匆跑過来,见到人就压低声音问:“請问有卖点心或者糕点嗎?什么糕点都行。” 问了好几個人都說沒有,中年男人急得出了一头汗。 佟雪绿看他打扮干净整齐,身上带着一股文人的气质,猜想他应该是坐办公室的。 她走過去道:“同志你为什么要买糕点?”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丝羞敛的神色:“我媳妇怀孕了,什么都吃不下,這会儿突然想吃点心和糕点,我去供销社买却沒买到,所以便想来這裡找一找。” 他们夫妻多年沒孩子,沒想到媳妇上個月突然怀孕了,他们夫妻高兴得不行。 可随即而来的孕吐和沒胃口,也让他十分担心和着急。 佟雪绿顿了一下道:“我這裡有三斤绿豆糕,今天早上刚做的,你要嗎?”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点头如小鸡叨米:“要要,你這卖多少钱?” 佟雪绿在心裡算了一笔账后,說:“九毛钱一斤,你要是有票的话,算你八毛钱一斤。” 中年男人虽然觉得有点贵,可這会儿为了媳妇也只能认了:“我买,我要两斤,票我也带来了,你要什么票?” 佟雪绿道:“什么票都可以。” 中年男人拿出钱和两张工业票递過去,佟雪绿将绿豆糕分出两斤给他。 中年男人拿着绿豆糕,只觉一阵绿豆的清香扑鼻而来,他下意识掰了一小块放进嘴裡。 软糯清甜,比以前吃過的绿豆糕都要好吃。 中年男人连忙改口:“剩下那一斤我也要了。” 佟雪绿還来不及說一声好,就听有人喊道:“大家快跑,公安来了!” 妈呀! 這也太非酉了吧? 第一次来黑市就遇到這种倒霉事! 她掉头撒丫子就跑。 跑了一小段路,回头一看,跟她买东西的男人還愣在原地,吓得脸色苍白。 “同志,你還愣着干嘛?快跑啊!” 中年男人這才回過神来,赶紧朝她狂奔而来。 佟雪绿差点晕倒。 這么多路不选,偏偏跟着她。 也是无语凝噎了。 可這会儿也顾不上磨叽,她撒丫子狂奔。 眼看着要跑出巷子,突然一辆单车从后头追上来,然后一個急刹车停在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佟雪绿心砰砰狂跳,心想着完蛋完蛋了,她這次真的要完蛋了! 谁知下一刻头顶传来一道清润低沉的声音:“快上车!” 這声音…… 佟雪绿将帽沿抬起来,然后撞入温如归漆黑如墨的眼眸裡。 他怎么会在這裡? 不過现在沒時間问這個,她跳上后车架,手勾住他的腰:“我可以了,走吧!” 温如归:我不可以。 他的腰被一只柔软的手抱住,被她抱住的地方顿时一阵酥麻,一股电流瞬间流窜全身。 温如归全身僵硬。 只有心脏那個地方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