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死之身
产妇躺在那裡,肚皮不住起伏,人也是半昏迷状态,身上的衣服都早已被汗水浸透。
李老四已是六神无主,时而看看他老婆,又看看我,几次想說话,却不敢开口。
我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夜空幽暗,星月黯淡,黑暗中,仿佛有一片阴云压顶,笼罩了小村。
村外四周,那些无尽鬼火飘飘荡荡,看起来似乎离村庄更近了些。
“百鬼围村……”
我低低念叨了一句,心中忽想:爷爷的纸條裡說了三月三鬼打灯,现在已经应验了。但這百鬼围村,究竟为何而来呢?
如果說是为了爷爷,但现在爷爷已死,何来百鬼?
除非說,爷爷生前一直守护此地,万邪不侵,百鬼辟易,现在爷爷死了,所以才有百鬼出现。
但也有一种可能:這百鬼围村,是冲着我来的。
只是现在這些都是猜测,一切都要等到子时半,看爷爷的预言会不会成真。
“子时半,走山来。”
所谓的子时半,就是夜裡十二点。
但爷爷的這句话,很可能還有另一层意思。
我們這裡的老人去世后,就要埋在山上,叫上山,也叫走山。
這也就是說,到了子时半,如果沒有其他转机出现,那么所有的村裡人,都得死。
想到這裡,接生婆忽然說了句:“时辰快到了。”
我回過神来,对着她点了点头。
看来要对付這种落胎鬼,接生婆毕竟還是有经验的。
我想了想,先是问了李老四一句。
“我现在救了你老婆孩子,但不代表她们就沒事了,待会如果能出村,你先把她们送走吧,否则,可能就走不成了。”
李老四激灵灵打了個寒颤,忙不迭地对我点头,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随后,我转過头,深吸了一口气。
“五岳镇山,日照幽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观音插柳,亡神灭形!”
驱邪真诀随口诵出,然后,我手腕一抖,柳树枝直接打在了产妇隆起的肚子上。
就见她的肚子一阵剧烈蠕动,婴儿啼哭之声再起。
接生婆也是满面紧张之色,盯着产妇,忽地喊了一声。
“来了!”
噗……
一团血污突地产出,掉进了那盆污水之中,立即腾起一团刺鼻的烟雾。
紧接着,噗噗声不绝于耳,竟接连有三四团东西掉在水盆裡。
与此同时,婴儿啼哭的声音渐渐减弱,接生婆见不再有东西出来,立即拿东西倒扣在水盆上。
只见那水盆裡很快响起了一阵沸腾的声音,就像是开锅了一样,有烟雾从缝隙不断逸散而出。
紧接着,接生婆又换了那盆清水。
短短两分钟之后,产妇身体高高撑起,发出一声痛呼。
接生婆却是面露惊喜,大声喊道:“生了生了,是個带把的!”
李老四乐坏了,急忙跑過去帮手,两人一起忙碌起来。
见此情景,我长长舒出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来到了那盆污水旁边。
此时水盆裡已经不再沸腾,烟雾也渐渐散开。
我屏住呼吸,伸手掀开上面的盖子。
一团血气冲天而起。
片刻后,我看向水盆裡面,只见裡面一大团血污。
隐约中,仿佛有婴孩的脸孔,随之散开,不再成型。
我暗叹口气。
這些婴灵不知在人间徘徊多久,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入胎夺魂,却终究是魂消魄散。
不過這样也好,也算是解除了它们的痛苦。
“鬼神之說,终究靠不住,如果咱们還能出村,带老婆孩子好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我收起了柳树枝,对他们說道。
李老四用被子将孩子包好,来到我的身前,扑通跪在地上。
“兄弟,我李老四不是人,我……我谢谢你……”
我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沒把他的忏悔当回事。
别看我现在帮了他,但他這种人,随时可能翻脸无情。
我走出院子,看了看守在外面的众村民,对他们說:“现在你们听着,马上回家收拾东西,還有一個小时的時間,村子可能就要发生大难,不想死的,赶紧逃命去。”
村民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神色惶恐,不知所措。
杜五走了出来,苦着脸說:“這往哪跑啊,后山全是鬼火,谁知道那是什么鬼东西啊。唯一出村的路口就是那座桥,可是……走不出去啊。”
看着這些刚才還要烧死我的村民,還有一些赶来的妇孺老弱,李老四刚刚出生的孩子,最后目光落在了四愣叔的身上。
唉……
村裡上百户人家,终究不是人人该死。
如果爷爷還活着,应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村民遭殃。
忽然,我想起了爷爷留下的第二句话。
遇山拜山,遇河拜河,半死之身,百无禁忌。
我們村三面环山,一面是河,而我又是半死之身。
這意思是不是說,我是唯一能救村民的人?!
“大伙现在都回家收拾东西,待会咱们先去河边试试,能逃一個算一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這话說出来,在场的人当场就跑了大半。
毕竟谁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就在這时,远处的河岸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叫声。
這声音听起来无比惊悚,而且声音有点熟悉。
是村裡的刘木匠!
“走,去看看!”
我一声令下,众人跟着我循声跑去,很快来到了河边。
远远的就看见刘木匠坐在桥边,正在放声嚎哭。
黑暗中,那哭喊声凄厉至极,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跑到近前一看,我這才发现,原来地上還躺着一個人,却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是刘木匠的老婆,杏花婶。
眼见她已是气息断绝,脸色黑紫,眼珠子和舌头都伸了出来,沒救了。
刘木匠死死盯着他老婆,双眼血红,就像中邪了一样,還在不住嚎叫。
我一個箭步冲過去,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抽了過去。
刘木匠被我抽翻在地,嚎叫声立止,等他再爬起来,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些清明,却随后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是我掐死她的啊……”
他瘫软在地上,不住后退,语无伦次地呼喊着。
我走了過去,看了一眼杏花婶。
她的脖子上,几根红色指印赫然入目。
毫无疑问,应该就是刘木匠中邪,然后掐死了他自己的老婆。
“你想偷偷带着老婆逃走,是不是?”
我回头看着刘木匠,森然问道。
刘木匠哭丧着脸,满脸都是眼泪鼻涕,连滚带爬地抱住了我的大腿。
“吴常兄弟,我错了,我不该背着大伙逃走,是我害了我老婆啊,我刚才只是一個脚踩在桥上,就中了邪啊……”
看他哭的凄惨,我深吸了口气,只觉一股无名之火从胸口缓缓燃起。
“今天我倒要看看,我這半死之身,能不能過這座桥,出這個村。”
我口中低喃,随后甩开刘木匠,便往前走去。
身后几十人看着我,都是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如果我過了桥,就回来接你们,如果我也過不去,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来到桥头,我略一迟疑,便要迈步往桥上走去。
然而就在這时,异变突起。
村裡忽然传来了凄厉的犬吠声,先是一两只,眨眼间就连成了片。
刹那间,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
但仅仅只是過了十几秒,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惨叫。
最后一声更是惨烈无比,久久回荡在小村上空。
下一刻,所有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村子陷入一片死寂。
“晚了,来不及了,它们进村了啊……”
黑暗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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