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出什么事了么?”他停下来问。
严锐之這才把手机屏幕按灭:“沒有,看了條新闻。”
“哦。”郝帅還是觉得严锐之现在的状态不对,又不敢问是不是跟自己刚才說的那些话有关系。
倒是严锐之過来安慰他:“我刚才就是走神了,想了点事情。”
“什么?”
“你說,”严锐之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找郝帅咨询這种奇怪的問題,“如果你之前跟人约定好了一件事,但有一天那人不小心——你就当做不小心,反正沒有恶意,你会原谅他么?”
這個概括未免有点抽象:“什么约定?”
严锐之当然不好說是什么约定,含糊道:“……反正沒有商业合作那么严格的约定,你类比什么都行。”
“嘶……”郝帅皱着眉,“那我這样理解成嗎?”
“什么?”
“比如,我是說比如哈,我跟你约定好了一件事,我跟你吃饭,你很护食,跟我說不要吃你盘子裡的青椒,但我太饿了或者沒注意,反正就是把你的那一半吃了不少……”
郝帅对自己的类比非常满意:“那你会跟我生气么?肯定不会吧。我就吃了你一個青椒而已诶!”
“……?”
严锐之食指跟中指撑着额头,他弄不懂郝帅是怎么通過自己的话举出這种例子的:“我不护食。”
“哎呀我這不是顺着你类比么!”郝帅說。
严锐之无语地看着他:“真挺像的。”
从奇怪的发散角度看,郝帅跟他那個一见如故的另一位文学泰斗,果然有异曲同工之处。
“什么?”郝帅不满,“你又沒說是什么大事!還不让我随便编一下了?”
“沒什么。”严锐之想到這裡,刚才那個想法倒是不那么重要了。
的确也不是什么大事。
也沒有非要继续生气不可。
“好了,”想通了的严锐之开口,“谢谢你,青椒。”
“你今天真的有点怪!”郝帅啧了一声。
严锐之充耳不闻,喝了一口对方刚才递過来的咖啡,评价道:“太淡。”
“我在這儿弄過多少杯,现在开始嫌弃了?”郝帅不满道,“那我是不是還要给你拉個花啊?”
“也不是不行。”严锐之难得有了点抬杠的兴趣。
“那就拉一只小狗吧。”他還给出了要求。
“再见!!”
郝公子不伺候了,咖啡机也沒擦,也不在严锐之的办公室躺着了,砰的一声关了门回自己那儿去。
严锐之靠在椅背上,原本的一点烦闷被咖啡的香气冲淡,他透過玻璃看公司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人群,手指却還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過了一会儿,他正想着要不就随便回一條,结果還沒等他考虑清楚,一直就闲不住的人又发来了消息。
【讲道理:严总,您沒把我拉黑吧。】
【讲道理:哦!沒有!】
【讲道理:那就行,严总,您明天下午是有我們学校的课对么?】
【讲道理:我来不了,明天我們系有個篮球赛,记我朋友给我报名了。】
严锐之心說自己也沒让他上過自己的课過,怎么现在他不来還报备上了。
他看着那几行字微抿了一下唇,刚要打字。
【讲道理:但您要是下了课顺路或者无聊,就過来看一眼呗?】
【讲道理:我投三分球特别准!】
【讲道理:我知道您肯定在忙,沒事,您不回复我也行,我還可以当您答应了。】
【讲道理:严总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這人在社交软件上還要跟人說再见。
他重新把目光转移到工作上,拒绝回想刚才为什么想要回复他。
毕竟就算自己不回复,贺年也能一個人說好久。
严锐之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就郝帅一個,甚至当时自己都不觉得会跟郝帅成为朋友。
他回想着,因为那时候的自己话比现在還少,也不像现在這样偶尔還会开开玩笑。
闷得要死,像块石头,一点也不讨人喜歡。
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他原本以为郝帅已经算是自己见過少有的话多且還能忍受自己的人,沒想到一山更比一山高,现在居然来了個比他還厉害的。
至于篮球赛……
严锐之手指点着桌面。
他都要二十六了,怎么可能对那种从未参与過的事感兴趣。
所以第二天严锐之下了课站在篮球场外的时候,他思考着,是不是上次测试完下面返工的量太大沒做完,导致现在自己的工作不饱和,他才会闲到出现在這种地方。
這节课贺年的确沒出现,不過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严锐之的确听见了今天数学系跟隔壁软件工程有篮球赛的事。
他笃定了,自己的确是太闲,不然当时也不会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学校的篮球场在哪儿。
那学生還挺热情,红着脸說得很详细:“有好几处呢,比如东体育馆和南边的篮球场,您要是看今天的篮球赛呢就是在南边的篮球场……”
說完那学生還问:“要不要等会儿我下课顺路带您過去啊?”
严锐之立刻沉声拒绝:“不用了。”
于是一小时后,他站在不那么起眼的场边,看着热热闹闹的学生们,耳边還充斥着两方的加油声。
“数学系领先八分了!!冲冲冲!”
“才八分,我們软件工程的主力還沒上好吧,分分钟就追回来的事儿!”
“笑死,我們数学系的主力也沒上!”
严锐之站在不远处听着。
還是回去吧。
年轻人的活动不太适合他。
只是由于严锐之本科就是软件工程,心裡還是有那么点儿微妙。
怎么数学系的都打不過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计分板,完了,又落后两分。
到了第二半时的休息時間,他正准备抬脚离开,就听见不远处的人群开始欢呼:“来了来了!数学系的主力!你们软件工程是不可能追上的!”
說不清什么心思,严锐之听见這句话,還是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
一個记過分熟悉的男生笑眯眯跟队友击了掌,然后对着同系的学生大方地打了個招呼。
阳光,英俊,有朝气。
“……”
严锐之再一次思考自己来這裡的理由。
明明自己站的這個地方并不起眼,但对方還是看到了,他来不及别开眼,两人目光撞上,他看见贺年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刚才那点跟队友和同学打招呼的沉稳模样完全不同,他拼命对他招手。
严锐之心脏悬了一下,他今天穿得低调,但還是生怕贺年在這么多人面前直接叫自己“严总”。
不過贺年很快意识到了,沒发声,只是用口型叫他:严老师。
然后就跑向了队友。
周围偶尔有一两個目光朝他投過来,但都是善意的,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篮球赛上。
因为比分落后大,软件工程的加油聲明显更卖力,這個专业女生不多,不過集体荣誉重要,能請来的几乎都来了,還举着横幅摇晃着,给自己系的队员鼓劲。
他身旁都是炙热又卖力的加油声,球进了能听见热烈的欢呼,球沒进,就听见对面热烈的欢呼。
他来的时候是第三节,可原本說着一直要走的他,却一直看完了第四节。
校园两個字好像对他来說太遥远,這是他从未感受過的时光,原本只觉得可有可无,可现在终于迟来地体验了一回,居然觉得這样的感受并不坏。
虽然他现在站在软件工程這边,却一直在关注数学系的球员。
想到這裡严锐之失笑,作为一個软件工程的学长,他开始不关注比分了,开始看着场上的人。
今天贺年穿了件蓝色的球衣,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有时候跃起投篮时還能看见一闪而過的紧实小腹。
而他跑动时偶尔会往场边看,就像在找什么一样。
当他第三次往场边看时,终于在对手的人群裡跟严锐之碰上了视线。
還来不及反应,严锐之看见贺年蓦地露出一個笑来,但很快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比赛上,只是从這以后更加卖力,像是当最后一场来打一样。
很快,随着对面数学系的人群中一声惊呼,在伴随一声哨响——
“三分!!进了!!”
对面爆发出无比欣喜的欢呼,而這边就是一声声惋惜的叹气声。
毕竟這是最后的時間了,后面的比分是扳不平了。
一分钟,数学系已经提前庆祝起来,而贺年在无比努力地跑动着,在象征结束哨声的最后時間,又投进了一個。
结局已定,這边的人明显兴致小了许多,莫名沒了集体荣誉的软件工程严学长,正看着场上歇下来的球员。
前一天那個說着“自己投三分很准”的人双手撑着膝盖,大概還是跑狠了,额头全是汗,球衣的后背都湿透了。
有数学系的后勤過来给他递毛巾,而他只是刚接過来,就不停往這边看。
严锐之想把自己藏进人群裡,而贺年连汗都来不及擦,甩着那條毛巾就往這边跑。
不知道是赢了比赛太兴奋,或是别的记什么原因,他還无意识挥着手裡的毛巾,把一條好好的白毛巾转成跟风车似的。
像小狗摇来摇去的尾巴。
“你来啦!”
可严锐之還是沒来得及走掉,对方就抓住了他,站在他面前一脸期待地叫他。
沒有叫他“严先生”,沒有叫他“严老师”,也不叫他“严总”,也不提上次两人生气的事,只是笑眯眯地說,你来啦。
严锐之的前二十六年总是兵荒马乱,却在此刻第一次感受到一点迟来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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