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原以为第二天会睡過头,结果一到了早上,生物钟就准时让他睁开了眼。
草草披上衣服时闻到一点香气,他一边按着腰一边走出房间,就看见不远处的圆桌上摆了两碗刚煮好的小馄饨。
“你醒了?”一個脑袋探了出来,贺年身上還系了围裙,显得高大而滑稽。
“我一大早跑到楼下买的,上次那個阿姨现包的第一锅。”贺年很骄傲的样子,“本来想买点别的,但我之前记得你喜歡吃這個,我运气好,碰上了。”
不得不說贺年进步了很多,严锐之想起自己第一次去他出租屋的时候,对方還只能在一旁杵着干瞪眼,现在弄個简单的早餐,還会调個汤底了。
“我這不是走了半個月沒法学么,下一次一定练习自己包。”贺年保证道。
严锐之眉头舒展了一些:“也不用。”
他偏头看了一眼厨房,发现還有几個包装袋,贺年察觉到他的视线,才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昨天晚上你睡着以后我一直不困,又有点饿,干脆起来吃了点东西。”
他說得坦荡,反倒让严锐之怔了怔:“……嗯。”
贺年比他年轻,昨天回来以后又是劳心劳力的好多回。
光是想了想昨晚对方半夜饿到不行,然后轻手轻脚下床找夜宵的模样,严锐之就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关键是自己睡眠本就很轻,居然也沒被吵醒,不知道是自己太困還是不设防。
他走過去伸手拍了拍贺年的头发:“下次你要想备点什么都可以直接买回来。”
“哎,别拍了,再拍——”
“你长得够高了,再拍也不会矮的。”严锐之走到桌旁坐下,說道。
“您怎么知道我要說這個?”贺年笑着凑過来问。
严锐之手上的动作一顿,才說:“沒什么。”
好像当年自己妈妈也這么說過。
只是具体的场景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那时候自己還小,对方笑着抱了抱他,說:“不能拍我們锐之的头,会长不高的。”
還好贺年并沒有多问,跟他面对面坐着:“现在時間還充裕,吃完早饭您收拾一下,我开车送您去公司。”
原本带着点冷气的胃被热汤温暖,严锐之点点头:“好。”
贺年完全看不出沒睡几個小时的模样,精神十足,开车时還把车载音乐的风格从古典乐换成了citypop,开着车窗,溢出的都是欢快悠闲的乐声,一路上看着不像是去上班,倒像是夏日海滩郊游。
心情是能传染的,严锐之莫名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等开到公司楼下,贺年观察了一下沒有其他人,习惯性地說:“我先上去,您几分钟后再上来?”
不過這次严锐之摇摇头:“算了。”
他打开车门:“一起吧。”
贺年顿了顿:“可是您……”
不是担心被人知道嗎?
严锐之明白他的意思:“也总不能一直瞒着。”
尽管他认为现在也沒有公开的必要,但也只是因为自己嫌麻烦,总归等到了时机,被发现了也沒什么。
贺年眼睛一亮:“好。”
“但如果您想的话,我也会替您保守秘密的。”他认真地說。
严锐之忽然又想下意识去摸一摸他的脸。
当察觉到自己這個想法时,他后知后觉地想,贺年对自己的影响,确实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
不過這裡好歹是公共区域,自己不是一個不分场合的人,于是他沒伸手,但仍站在原地等他并行:“嗯。”
自从贺年出差那天起,大家对严锐之的严肃表情记忆犹新,因此当两人同时出现在电梯间时,员工们都沒多想,只在心裡又替小贺心疼了一把。
而梁小优作为一個懂得察言观色的好助理,在這些天裡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比如以前,严锐之只是偶尔在自己进来的时候,会叫住他让他多买一份午饭,但从這一周开始,好像這個“偶尔”变成了“经常”,乃至一周后,梁小优已经自动自觉地在问清楚老板喜好以后,直接带了双份回来。
更何况要求還更加具体了。
這天,那個“有鱼三巨头兼下午茶分部20”的群又亮了起来。
【是這样,我总觉得我掌握了一些不该掌握的信息。】
【哇哦。】
【說来听听。】
【那你们可要准备好能不能承受了!】
【我知道了一些秘密。】
【有话就說。】
【有话就說。】
【小贺不吃葱,不喜歡芹菜,牛筋要炖得特别软烂的,虾蟹比较喜歡,口味偏甜偏辣……】
她才输入到一半,裡面的另外两個人就憋不住了。
【?】
【?】
【原来你是他不为人知的姐姐?】
【你们等我說完!!這些不是他跟我說的!是我观察到的!】
【……?】
【真的,我最近中午明察秋毫发现的。】
【现在严总叫午饭都是要两份,他的忌口我是知道的,但郝公子又不常跟他一起吃午餐,那裡除了严总就只有——】
【而且我還知道小贺喜歡对面商场的那家林记,因为严总点了三次,点的时候還往隔间看了一眼。】
【這家以前严总沒什么感觉的!】
【?!】
【消息属实?!】
【這么一說也是啊,照理說小贺的实习期就快過了,现在也沒要搬出来的意思。】
【难道說?】
【难道說!】
【而且這一两個星期他们不是经常一起出现在电梯裡么!】
【是哦!】
大家虽然八卦归八卦,但也都有些分寸。
况且尽管沒直說,严锐之的取向她们大概能猜到一些,都是年轻人,也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我也就跟你们這么一說,况且我觉得看事情一旦有了新的角度……】
【那你们說,郝公子会不会知道一点什么?他毕竟算是個知情人。】
【对啊,而且這事要說成严总关心下属也不是不可能,万一是我們想多了呢?】
【好,吩咐下去。】
【再探!再报!】
梁小优捧着手机思考着走近茶水间,刚抬起头,就看见裡面站着一個人。
“想什么呢這么认真?”郝帅正在挑零食,见她来了随口问道,“還笑着进来,是有什么好事?”
“哦哦,沒什么。”梁小优立刻收起手机打了招呼。
郝帅也沒多问,点点头:“你等下是不是還要给严总带午饭?”
“我今天也沒想好吃什么……”他顿了顿,干脆懒得继续思考這個世纪难题,“你今天给他带什么啊?不然顺便算我一份。”
梁小优說了個店名,郝帅更是奇道:“他之前還跟我說過這家空有价格……他什么时候开始点那家了?”
但他也聪明,很快反应過来:“他是不是每次都叫你带两份啊?”
梁小优眼睛一亮,点头。
郝帅在公司裡沒什么架子,還经常跟他们一起八卦,结果见她给了肯定的答案后,反而皱起眉头。
“怎么了?”梁小优试探着问。
“沒什么。”郝帅喃喃道,“严总一直对小贺是挺好的。”
這個大家都知道,不管是宽是严,严锐之对贺年的重视员工都有目共睹。
“我知道你想的什么,”郝帅也不瞒着,叹了口气,“但是吧,我前段時間带着小贺出差,人家亲口承认了有对象的。”
梁小优:!
梁小优:“……哦。”
“而且严总对之前的几個实习生不也很重视么。”郝帅唏嘘一声,拉开门走出去了。
殊不知郝帅唏嘘单纯是感慨贺年跟严锐之沒缘分,毕竟他比起员工還是要知道那么一些内情的。
然而梁小优不知道那個“内情”是什么,只因为那一句话就默认了那個“对象”另有其人,严总只是关心下属而已。
因此在双方的眼裡,“贺年有对象”和“严总居然知道贺年那么多忌口”两個明明如此晃眼的條件,硬是被他们岔开了来,阴差阳错地沒组合到一起。
她重新打开手机群聊。
【行了,都别问了。】
【還沒开始兴奋起来就要be了。】
事件中心的两位当事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因此严锐之在梁小优送来林记的午饭后,還招招手让隔间的人過来一起。
包装袋還沒拆,两人都不知道裡面原来是三人份。
贺年等着办公室的门一关,就终于撒下手裡的活奔過来,也沒顾得上看,先抱了人一把。
严锐之力气不大地推了一下:“门沒锁。”
“我猜现在不会有人进来。”贺年不仅沒松手,還变本加厉地蹭了他一下,“您放心,一听到脚步声的动静我立马就下来。”
“你……”严锐之欲言又止。
“我們這样算不算办公室恋情啊。”贺年突然道,“這么一想還有点刺激——”
“闭嘴。”严锐之立刻打断,“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最近贺年倒是不說土味情话了,但還是会偶尔冒出這样的惊人之语,跟上次“那裡着火了”一样,弄得严锐之又好气又好笑。
而严锐之又再說不出“整天嚷嚷着文学鉴赏课是不是都在学這些”之类的话,好歹贺才子曾经還大笔一挥,给他写過诗。
骂他也不会生气,更何况对方是真想逗自己开心。
严锐之终于生出一点迷茫来,好像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他扫了对方一眼:“你先吃饭。”
“噢。”贺年听话地应了声,但沒立刻走,又叫他,“严总。”
“嗯?”
“上次你說,做什么要记得說一声。”贺年一手撑着严锐之办公椅的扶手,眼睛很亮,双眸都盛着期待,“那我现在好想好想亲你。我可以吻您嗎?”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一连說了两個“好想”,最后一個字還用了敬称。
严锐之呼吸一顿,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了,看着贺年的鼻尖:“你……”
他们之间的距离仅剩寸余,贺年却像是突然懂礼貌讲道理了,不再靠近,非要让严锐之說出個回应似的。
严锐之的瞳仁裡映着对方,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刚要說话,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
贺年比他动作更快,立刻松开带了点压迫感的手,向后退了一大步,放在午饭上,营造出一副正要拿起来的模样。
与此同时,郝帅已经按下了把手,推开门走了进来:“我叫梁小优顺带给我也买了一份午饭,是不是已经送——”
他一抬头,就看见面前上司和下属无比和谐的一幕,严锐之在老板椅上正襟危坐,一丝不苟,他的好员工正恭敬有礼地与他保持着社交距离,正一脸友好地对着他微笑。
“……?”說不上什么感觉,郝帅总觉得哪裡怪怪的。
“我让她买的林记的,怎么你要她帮忙也不早說?”严锐之镇定地问道。
“我在茶水间遇到的,顺口问了。”郝帅又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发现贺年已经乖乖拿了午饭往自己的小隔间走了,這才把心裡那点怪异打消掉。
来都来了,他懒得再带回自己办公室,拎了午饭到一旁的桌子上吃。
几人之间安静了少时,郝帅正有一搭沒一搭看着新闻,想到什么忽然停下动作:“对了。之前京行不是发行了一個大项目么,這季财报出来了說是要开個庆功宴,還邀請了不少友商,据說我們作为重点来宾受邀了。”
严锐之沒注意到贺年耳朵动了动,沒什么情绪起伏地說:“嗯。”
“但关键不是這個。”郝帅声音裡有些幸灾乐祸,“之前周鸿声跟他们的项目不是吹了么,现在在到处拉投资呢,有這种机会他肯定不会放過,而且之前他做的那玩意儿确实销量不错,一些人還是愿意卖他面子,所以他這次虽然不算重点来宾,不過一定也会去。”
他点头,示意郝帅继续說。
“而且還有一点是,听說,我只是听說,就是之前传了很久的那個风锦集团的儿子也会出席。”
严锐之终于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
一個连名字也不知道的人最近频繁听到,而且基本都是对自己有利的,他多少有些好奇。
“虽然我們沒见過人家,但从京行的态度来看,他对我們应该是友好的,”郝帅說,“更何况对方的邀請挺有诚意,见一见不是坏事。”
“而且名额有两個,你要是觉得自己一個人不自在,我就跟你一起……”
郝帅以为严锐之又会以事不关己的理由来拒绝,沒想到這次他只是沉吟了一下:“行。”
回应得這么干脆,倒让郝帅意外了起来,趁热打铁:“或者我陪着也不行,小贺呢?小贺不是在那儿待過么?有他陪着你也自在点……”
他话沒說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
贺年把头埋在电脑桌前,一個劲儿咳着,手裡還拿了半杯水。
郝帅关心道:“哎小贺,喝水喝慢点,脸都咳红了……”
严锐之也看着他。
贺年一接触到他的眼神,咳得更厉害了。
于是严锐之走過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好点沒?”
贺年一边点头,一边努力顺气,半晌后才說:“喝水不小心呛着了。”
见他沒事,严锐之這才坐回去。
郝帅也关心了两句,打算继续跟严锐之說刚才的事:“所以刚才你是答应了?”
“嗯。”严锐之点点头。
刚要再說些什么,他又忽然往贺年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刚巧也在看他,两人目光撞上都愣了一下。
贺年站起来:“我吃完饭了。我去给你们带咖啡吧?楼下咖啡店的店主经常說让我回去瞧瞧。”
严锐之還沒开口,郝帅已经不客气了:“澳白!谢谢了小贺!”
“严总呢?”贺年温和地看着他。
“跟你一样就行。”
“好。”贺年应了,也沒耽误,把桌上一收就出了门。
等他走了,严锐之才收回视线。
郝帅察觉到了点什么:“你是不想让他听见?其实周鸿声的事儿那次我們遇见时,他就猜到了個大概……”
“我知道。”严锐之垂下眼,却不再多回答,沉默片刻后才道,“說回来吧,在哪個酒店?”
“哦,好,”郝帅說了個酒店名,還在对他突然答应好奇,“你怎么突然想通了?”
“上次你出差回来那天……”严锐之斟酌着說,“他来找過我。”
郝帅一惊:“這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来找我,想要炒冷饭,想要再合作。”严锐之放慢了语速,在郝帅又要骂人之前抢先道,“但也是那天以后,我忽然想明白了一点事。”
“我觉得你之前說的沒错。”严锐之沉静地开口,說了当时的情况。
郝帅听得一呆,然后有些解气地问:“你当时真這么說了?真让他滚了?”
严锐之微微弯起眼:“是啊。”
“所以你這次答应……”郝帅還有些沒反应過来,向来严锐之看见這人多半都是逃避,现在却能主动提起了。
“他不是要别人卖面子给他投资么。”
严锐之语气很平静,眼神却终于有了变化。
“那我偏不要他能再如意。”他說,“他配不上现在的一切。”
郝帅半晌說不出话。
過了一会儿,他才感慨地回忆着說:“好。”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有些想明白了……”郝帅叹口气,“但我很开心。”
“那就别让他好過吧,”郝帅有些张扬地挑了挑眉,“所以那天另一個名额你要跟谁去?”
严锐之這次顿了顿,眼神闪烁,像是有些犹豫,最后還是說:“那你陪我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