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時間還算早,严锐之回到房间洗了個澡,坐下来准备工作时接到了郝帅的电话。
郝公子在医院也闲不下来,他性格好嘴又甜,一天不到就把半個护士站的人都混熟了,严锐之接通的时候,還能听到一点欢快的背景音。
“你還挺如鱼得水。”严锐之评价。
郝帅矢口否认:“我只是喜歡广交朋友!对了,今天的交流会怎么样?”
严锐之斟酌着說:“见到你想认识的那個京行的一把手了。”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還带了個实习生。”
“真的?你說的是赵靖吧?”郝帅有些疑惑,“可是我之前還了解過他,說他能力是很好,但真不记得他有带实习生来這种场合的习惯……”
“我不清楚。”严锐之回想了一下刚才遇见赵总的過程,对方看贺年的眼神和蔼得不行,還满口都是夸赞。
“可能這個实习生特别受他器重吧。”這时候郝帅說道。
“不见得。”严锐之难得接了這类茬,“你出差会只给实习生报机票么?”
“啊?”郝帅還愣了一下,“那肯定是跟我一個标准啊?”
“不会吧,你說京行沒给实习生准备住宿?”郝帅喃喃,“算了,毕竟人家是刚起来的新公司,各方面不完善也可以理解,但這样总归還是有点不厚道了,好歹背后有靠山,面子工程都不做足……”
“是。”严锐之应了一声。
“不過人家京行跟实习生的事你怎么知道?”郝帅突然问出了問題的关键。
這次严锐之久违地沉默時間长了一点。
最后還是沒把“实习生家境贫寒還要做兼职,待会儿還要上来跟自己暂住一间房”的后话說出来。
只是话题還沒换,在此刻短暂的沉默裡,他房间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严锐之:“那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聊。”
郝帅应了,不過好奇道:“這個点谁来敲你门?”
“不知道。”严锐之站起身,音调自然从容,“可能是客房服务吧。”
打开门贺年站在他面前,身上還背了個包,见到严锐之就弯了弯眼睛,一副有礼而不逾矩的模样:“严先生,打扰了。”
严锐之沒想到贺年来得這么快,他不太想多交流,說了句“自便”。
贺年丝毫沒有因为他的冷淡而有什么变化,好脾气地說“是”。
刚把东西放下,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贺年抬头看他,严锐之递了個无所谓的眼神,他才接起来。
居然還是上次那個男孩儿,這次又有問題想不通的問題要請教他。
條件有限,贺年說了句“等一下”,找到酒店房间裡的纸和笔,直接把东西摊在床上,而自己则随意坐在地毯上,开始跟他讲题。
都是些思路刁钻古怪的数学题,而贺年照例用不少于三种解法清清楚楚把对方不懂的問題全部解决,换来对方哇了好一阵。
严锐之坐在办公桌前看他,贺年讲题的时候很认真,也很自信,总能在一长串令人头疼的题干中找到关键所在,然后用简单易懂的话表述出来。
等贺年挂了电话,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那严先生,我用一下浴室。”
严锐之点了点头。
房间不算太大,一眼望得到头。
直到严锐之听见了浴室裡的水声,才把视线从工作项目上移开。
怎么還真就邀請他了。
严锐之到现在都沒想明白自己当时的想法。
偏偏贺年进来以后又规规矩矩,一副感激的模样,让严锐之生出一种“算了算了帮就帮吧”的念头。
可他对自己认知清晰,并非什么助人为乐的热心肠,他自问要是换一個人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一定不会這么做。
严锐之敛下眼想。
房间裡有另一個人在,严锐之不太想继续工作,正打算把桌面上的东西收起来,就听见浴室那边传来一阵响动,便下意识转头看過去。
贺年赤着上身,带着清新的水汽走出来,发梢還挂着水珠,有些顺着落到肩膀上,又划過胸膛,沒入被浴巾围住的一半腰线裡。
就是动作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跟严锐之撞上视线還颇有慌乱地解释道:“我忘了拿睡袍……”
严锐之沒理他,神色冷淡地别开视线。
刚才的問題好像在现在也有了答案。
——肯定是贺年太能演了。
按理說,两個同处一室的人多少应该有点尴尬。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严锐之当贺年不存在,贺年则在擦完头发以后开始找严锐之說话。
用的還是一种“沒关系你也不用句句都回我”的语气。
“对了,严先生,今天的……”
“不用给我。”严锐之坐在床上看新闻,沒抬头。
“噢。”贺年悻悻地应了一声。
“你是数学系的?”严锐之随口问了一句。
“嗯,所以来京行做做数值。”贺年答道。
還沒毕业就能进這样的公司实习,加上刚才教人做题的思路,严锐之丝毫不怀疑贺年的本领。
他沒再问,贺年又主动說道:“不過我进這裡是运气好,就待三個月,到时候再找其他游戏公司……”
贺年对自己很有计划,也做了很多假设。
“一般正统大学数学系出来的第一選擇都不会是這個。”严锐之說道。
“可我就是喜歡。反正我爸管不了我。”
大概是贺年此刻跟之前顺杆爬的语气完全不同,严锐之侧头看了他一眼。
房间的灯光很暗,但贺年的侧脸英俊,眼神也明亮。
严锐之听過无数想做這一行的年轻人的陈述,贺年好像跟那些人并无不同,可细究起来,又沒一处相似。
对方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也转過头来看他,声音裡也带着笑意,十分不自谦地问他:“严总,是不是忽然觉得我的未来光芒万丈!”
虽然是個疑问句,但他语气裡满是笃定。
他脸上的笑几乎可以用晃眼来形容,一点阴霾也沒有,好像在告诉所有人,他能做到任何想做的事,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即使贺年现在难得出来一次要做兼职,回去有家教,住在不那么体面的地方。
好像自己刚进安京大学的时候也是這样。严锐之忍不住回忆,那时候也觉得自己未来一定光芒万丈。
這次严锐之终于沒有视而不见或者草草应付。
尽管声音沒有变化,但他還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原本冷淡白皙的脸上终于多了一抹别的神情。
“是吧。”他沒完全肯定,淡淡地說。
“对了严先生,你明天有什么计划么?”
贺年见严锐之态度稍有软化,立刻问道。
“沒有。”
“那您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
“哦……”贺年又换了话题,“我還想說,第一次来云林市,想去這裡的博物馆看看。”
严锐之懒得理這些废话,一言不发地关了灯,示意贺年闭嘴。
贺年是不再提别的了,但显然沒领悟到闭嘴的意思:“严先生,我做兼职是包早餐的,明天要不要给你带一点?”
严锐之深吸一口气:“不必。”
“我也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跟您同一班。”
“……”
严锐之闭上眼睛,刚才那一点对這個青年的同情荡然无存。
“对了严先生,我睡觉不打呼——”
“……”
严锐之忍无可忍,在一片黑暗中冷声开口,越发后悔自己当时就不应该說那句话:“贺年。”
“在,怎么了严先生!”
“你要是再多說一句,现在就抱着你的被子给我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