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一世,不做白眼狼
大山裡的红薯收获之后,一部分放到地窖存起来,剩余的部分,就各种用处了。
有的用来酿红薯烧酒,有的晾着沉糖之后用来蒸着吃,粮食充足的人家還会制成红薯干和红薯片……
但最多的,一般都是刨丝洗粉之后晒成了干红薯丝。
不缺粮的家庭,红薯丝主要是用来熬猪食的。
但像方鸿安家這种缺粮的情况,就会混成大米做成红薯丝饭,作为主食。
晒干的红薯丝再煮出来,口感很粗很涩,混得越多,饭就越不好吃。
不是实在缺粮,沒几家愿意煮這种饭吃。
在這种年岁裡,从一家人三餐饭裡红薯丝的含量,就能直观的判断出家境的情况。
此刻。
方鸿安眼前,方桌上這两碗饭的含薯量就相当于的高。
高到只能稀稀拉拉的看到一层浅浅的饭粒。
咸菜是萝卜干,青菜则是一碗几乎算是水煮的空心菜。
红薯丝饭、萝卜、水煮青菜。
這算是這個家這几個月以来的老三样。
而今天,因为那一個山鸡蛋和满屋的甜蜜气息,老三样也变得美味了起来。
兰文绣吃得津津有味,幸福感满满。
而对方鸿安而言,跨過四十年时空界限,再次同妻子同在一個饭桌上吃饭,吃的是什么已经完全就重要了,就算是猪食,也是极品美味。
咸菜青菜送完红薯丝饭,山鸡蛋两人都是留到最后才吃的,方鸿安下意识的两口就把蛋吃了。
而兰文绣则是小口小口的吃得很慢。
于是方鸿安就托着腮,静静的看着妻子吃。
兰文绣吃相不仅很斯文也很可爱,她轻轻的张开嘴,绕着山鸡蛋的蛋白,门牙一点点的绕着圈啃,每次只吃一点点。
每一口啃完,脸上便立即浮现幸福满足的微笑。
她微笑的时候,嘴角還会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简直可爱至极!
方鸿安看得越发痴迷!
而兰文绣也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微微抬起头,才发现丈夫正痴痴的看着自己,那神态,也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兰文绣红霞渲染,立即变成了红苹果色。
“你……”
一跺脚,转過了身子,嘴上忍不住嘟囔起来:“看着我干什么!”
“嘿嘿!”
“好看呗!”
……
……
一顿饱含幸福感的午饭吃完。
纱布裡的蜂蜜也過滤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這一部分,仅靠重力,已经很难滤出,方鸿安上手隔着纱布一遍遍的挤压了起来。
也不知道挤压了多少遍,直到纱布如论如何挤压都已经挤不出蜂蜜,方鸿安這才停了下来。
過滤杂质之后完全呈现明亮澄澈的琥珀色,散发出百花清香,诱人无比。
兰文绣在一边看着,都不由得发出啧啧感叹声。
“鸿安,应……应该有13斤了吧!”
這個装蜜的坛子是一個15斤规格的坛子,坛子裡的蜜已经快到了颈口的位置,已经快装满了。
“哈哈!可不止13斤!”
方鸿安笑着对兰文绣:“蜂蜜比水重,這坛蜂蜜,最少得有16斤了!”
“這么多!”兰文绣捂着嘴巴,眼睛裡满满都是惊喜。
纯的蜂蜜,现如今可是稀罕物。
当初方鸿安大姑送過来的那一瓶蜂蜜,也就一斤的样子,村裡人知道了都有人想拿十斤米来换。
现在這16斤蜂蜜,岂不是說能换160斤米?
想到這裡,兰文绣只觉眼前似乎有一道米做的瀑布在刷刷的往下落,眼中迸发出透亮的光芒。
方鸿安见妻子的神色,多少猜出她的心思,成就感爆棚的同时,继续开始了忙碌。
他先是取了一個木勺和搪瓷杯子,勺子探进坛子裡,一勺一勺,打了满满一搪瓷杯的蜂蜜,随后才把坛子盖好,抱着坛子放到阴凉的地方。
兰文绣扑闪着大眼睛在一边看着,水灵的眼睛裡满是问号。
這搪瓷杯装满了,少說也有两斤。
這是准备去?
见她眼睛瞪得浑圆,方鸿安解释了起来:“我等下去茂林叔家去一趟,他家红婶上次送了20斤米過来,這蜂蜜就当是還礼了,顺便……我還想让茂林叔帮我打样东西!”
茂林叔,石湾村的老木匠。
姓杨,是二十多年才搬到石湾村的外山人。
凭借一手好的木匠手艺,在石湾村立住了脚。
性格乍一接触,会觉得很难相处,但处熟了就会发现是個十足的善良好人。
他的妻子方鸿安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名字,打记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红婶的叫着,如果說茂林叔是外冷内热的话,红婶就是個十足的热心了。
两月前许是从别人嚼舌根裡听說兰文绣怀孕了,红婶一晚上摸着黑送来了20斤米,绝不說是借,咬死了是当初看新妇的时候沒有来,补上给兰文绣的。
其实,日子艰难的年代,本就不兴什么看新妇的說法。
红婶這么做无非是不给方鸿安推辞的理由罢了。
要說,在方鸿安记事之后,這种类似的照拂,从茂林叔到红婶,也不知道给了多少次了。
前世裡,兰文绣去世之后,方鸿安在村裡浑浑噩噩的那两年,就是跟在茂林叔家裡做学徒。
說是做学徒,但其实那时候的方鸿安整日行尸走肉,压根就沒有尽到学徒的本分。
但那两年他们家,方鸿安沒饿着一顿肚子,外出出工,還能分着一份工钱。
连方鸿安沒心思种的田土,也都是全心全意帮着打理,收获却都是收进了方鸿安家裡的仓。
那时候在石湾村都传出了流言,說是石木匠是准备把方鸿安哄了作儿子,将来帮他们养老送终。
這话,传得连方鸿安都信了,一气之下,讯都沒有留,只身离开了石湾村。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方鸿安才知道了其中的真相。
原来是,二十多年前他们两口人刚迁到石湾村的时候,受到不少排挤,最激烈的一次,有混子出头,找了一個由头,集合了一群人要他们出村。
那时候方鸿安的父亲方庆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不過他们两口人被欺负,叫上了几個兄弟,拦住了那一群混子,护下他们在石湾村立住了脚。
也因此,這无子无女的两個外山人把這份当做了一份恩,记挂了一辈子。
再后面,大概的07年的时候,方鸿安還收到過一笔来自于茂林叔的一万多块钱汇款。
当时觉着奇怪,打探了之后才知道,06年的时候红婶沒扛過那個严冬,在汇完這笔款之后一個月,石湾村的老木匠也入了土。
這一万多块钱,是老木匠两口人留给自己的遗产!
人能因为他父亲的一次出手,一辈子做到這個地步!
他方鸿安重来一次,這辈子再也不能做白眼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