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陸珩的兒子
聽到這聲熟悉的呼喚,陸珩渾身一僵,忍住差點要脫口而出的一聲“夫君”,在楚燃踉踉蹌蹌地撲到自己身上時,猛地後退半步,隔開與楚燃的距離,單膝跪地抱拳,低頭行了一禮:
“陛下。”
他的餘光沒有再分給楚燃半分,楚燃只能看到他高扎的馬尾,絕望地聽見面前想念了數個日夜的人清冷疏離的聲音,彷彿要拒人於千里之外。
楚燃聽到來自陸珩口中的陌生稱呼,茫然地停下腳步,似是有些不敢相信,崩潰地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膝行爬到陸珩面前,眼圈紅紅的,可憐兮兮道:
“阿珩,你不要我了嗎?”
上輩子清亮的嗓音變得乾澀沙啞,似是哭了很久,往日裏澄澈的雙眼因爲總是日夜不間斷的流淚,已經蒙上了一層淺淺的陰翳,像是落滿了層疊的山嵐。
陸珩時刻謹記着自己重生的身份,不敢和楚燃過於親近,視線落在楚燃淺青色的素衣上,只道:“陛下,臣只是點絳閣新晉侍衛小七。”
“.......”
陸珩還沒說完,下巴就被人猛地擡了起來,楚燃眼底含着深深的偏執,冰涼的雙手不住在他臉上撫摸着,嘴裏喃喃道:“不可能,你就是朕的阿珩,不可能的.......”
直到楚燃靠近,陸珩纔看清了楚燃眼底的那層灰。對方似是有些看不清,上下摸索過陸珩的臉,在淺淺的燭光下終於確認眼前相貌普通的少年不是記憶力那個風華絕代的陸珩後,崩潰地將陸珩推到在地,笑聲悲涼地踉蹌站起,瘋魔般長袖一拂將燭臺上的燭火揮倒在地,帶起一陣噼裏啪啦的響聲,怒吼道:
“給朕滾!!”
差點被滾落在地的蠟燭撩着衣角的陸珩:“.......”
他悄悄往外挪了挪,不動聲色地避開燭火,心下麻了。
上輩子楚燃工於心計,喜怒不形於色,待人接物皆讓人如沐春風,挑不出錯,陸珩何時見過他如此瘋魔的模樣?
他嘆了口氣,終究是不忍心在楚燃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再
次踉踉蹌蹌地跪倒在自己的靈位前失聲痛哭的模樣,走上前去伸手扶了一把,淡聲道:
“陛下小心。”
“你別碰朕!”楚燃此時像是一隻渾身帶刺的刺蝟,色厲內荏地甩開他的手,雙手緊緊抱着一根玉簫,像是長久的應激習慣,怕他來搶奪,佈滿陰翳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陸珩:
“以下犯上,朕倒是要看看你有幾個腦袋可以砍!”
“來人,把這個以下犯上的拖出去斬了!”
陸珩:“.......”
行吧,我不管你了。
系統躲在他肩頭,淡黃色的身軀縮成一小團,瑟瑟發抖:“宿主,你是不是又要死了?”
這個又就很靈性。
陸珩心下腹誹,卻沒辦法回答,哽了一哽,就在這時,在門外的侍衛聞聲破門而入,架着他的肩膀往外拖。
陸珩掙扎半晌,視線無意中掃到楚燃手中抱着的玉簫,突然試探着開口說道:
“陛下,悅安裂了一道口子。”
楚燃喜不喜歡自己,陸珩心底比誰都清楚,自己上輩子和他做了近十年表面夫妻,知道在楚燃心中,除了那座龍椅和無上的地位與權力,大抵沒有什麼能入他的眼。
因此,陸珩將楚燃這番情態解釋爲他對自己的死還殘存着些許的歉意。爲了活下去,陸珩不介意利用上輩子的自己的身份,利用一下楚燃微薄的良心。
楚燃手中的蕭是陸珩上輩子的貼身樂器,他上輩子常常用以自娛自樂,還給它名叫悅安。
楚燃字子安,意爲心悅子安之意。
楚燃知道後,也只是冷冷一笑,並不予以置喙。
然而,這短短的一句話讓現在的楚燃身體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去看向陸珩,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厲聲道:“放開他!”
架着陸珩的兩個侍衛互相對視一番,鬆開了架着陸珩的手,陸珩順勢跪在地上,大腦飛速運轉着。
楚燃緩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盯着陸珩的發旋,忽的用纖瘦的指尖掐着他的下巴強迫他擡起頭來,緊緊地盯着他那雙與上輩子毫無二致的丹鳳眼,語氣裏不帶任何感
情,冷聲道:
“你究竟是誰?”
陸珩毫不怯場,雙眸平靜地看着他,睜眼說瞎話:“臣是已故的珩妃娘娘無意中救下的孤兒,受過娘娘的恩惠。娘娘去世後,臣就一直苦練武功,今日終於得以進宮,護衛陛下與娘娘。”
陸珩上輩子是整個添袖司的幕後掌權人,助楚燃暗中結黨,見早就練就了一番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語氣真誠,當下就讓楚燃信了一半。
楚燃聞言一怔,眼圈慢慢紅了:“你當真和他有過往來?”
陸珩躬身行禮:“不敢欺騙陛下。”
個鬼。
“除了悅安,他還與你說過什麼?”楚燃像是半信半疑,對於陸珩的事求知若渴,索性也不顧什麼帝王威儀,盤腿坐在陸珩身邊問道。陸珩將額頭磕在冰冷的地磚上,張口就來:
“娘娘說他心悅陛下。”
上輩子心悅。
“願意爲陛下做任何事。”
其實只是互相利用而已。
這番話,說了等於沒說,但卻狠狠地刺傷了楚燃的心,他臉色蒼白,動了動脣,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在無數個日夜裏,都曾在想陸珩臨死前,是否會對自己說些什麼。但是,他卻沒來得及聽,沒來得及救,更沒來得及告訴陸珩自己亦心悅他,就被迫與他天人兩隔,最終留下讓他痛苦數年的遺憾。
因此,陸珩的這番話,無形中在他本就淋漓的傷口上狠狠灑了一把鹽。
陸珩跪的膝蓋有些疼,悄悄動了動,擡頭用餘光看了一眼楚燃,卻見對方臉色沉沉,眼睛裏像淬了冰似的,半晌冷笑一聲:
“謊話說的不錯,差點連朕也瞞過。”
“朕在珩妃死後,就將他生平所接觸過的人登記在冊,一個一個,幫他把仇家殺了,替他將恩人升遷,卻從未聽說過你這號人物。”
“雖然不知你從何得知珩妃遺物的名稱,但是念在你與他長的三分像,我便留你個全屍。”
楚燃站起身,陸珩這才發現,他生前常穿的青衣不知何時被楚燃穿在了身上,更顯的楚燃腰身細瘦。
在陸珩看不
見的地方,他眼角微溼,冷聲無情道:
“拖出去,絞死。”
陸珩:“.......”
不是,楚燃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懂不懂就喊打喊殺?!且生前對自己不聞不問,如今怎麼又一副對他了如指掌的樣子?!
“等等。”
就在陸珩再次被架起往外拖時,大殿的門再次吱呀一聲被打開,寸寸金色夕陽灑落在來人肩上,將其襯的湛然若神。他一身紅衣,卻滿頭白髮,清冷的聲音呵止住了侍衛的動作。
陸珩擡頭看去,瞳孔一震,差點就要脫口而出什麼,卻被對方食指抵在雙脣,笑着搖了搖頭。
楚燃聞聲,有些不滿地回過身,見國師彎腰和地上的小暗衛對視,莫名想起陸珩生前曾和他形影不離笑意盈盈的模樣,頓時醋意大發,冷聲道:“國師怎麼來了。”
“怎麼,如今朕殺一個人你也要攔了嗎?”
他渾身冒着冷氣,手握陸珩遺物,身影隱在黑暗中更顯孤寂蕭冷。
“陛下要殺誰臣當然管不着。”被稱爲國師的人揣手站在一邊,低頭看向跪着的陸珩,皺了皺眉,順手將陸珩拉了起來,還好心地替他拍了拍膝蓋的塵土,一雙細長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語氣裏卻不含任何笑意:
“陛下是否記得,在珩妃娘娘下葬的當日,臣卜算天像,對陛下說過,若陛下足夠心誠,來日,珩妃必然會再回到陛下身邊。”
楚燃緩緩擡眸,指尖掐進掌心,眉眼此時纔有了片刻溫和,顫着聲說道:
“不錯。正是有你這句話,朕才苟活至今。”
“不然,早在五年前,朕早就追隨珩妃去了。”
梁朝信奉巫術,由得到天道傳承的老國師及其弟子使用,一代代守護着梁朝。所以,國師在梁朝的地位十分高,他的話也是極其具有可信度的。
“那不就結了。”國師撫掌一笑,一頭白髮輕揚,“陛下若是真的想要珩妃娘娘回來,就不要傷此人性命。”
“.......”楚燃又將視線轉向陸珩,似乎想從他身上看出寫什麼,盯得陸珩毛骨悚然,差點破防,才緩聲道:
“此人有何特別?”
國師轉過頭看了一眼陸珩,在一片意味深長中,露出了陸珩熟悉的經典的惡作劇般的笑容,輕聲道:
“因爲,此人是陸珩的親生兒子啊。”
“若要召回陸珩的魂魄,用親子的血,再合適不過了。”
陸珩猛地回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國師:“........”
一旁的楚燃:“........”
話音剛落,“親生兒子”四個字瞬間讓楚燃理智全無,渾身的血液變冷幾乎要逆流。
他與陸珩夫妻十一年,雖然牀、事甚少,但都是他在下,若是要生,也必然是由他生,但他是男子,又如何會生孩子?!
但陸珩嫁給楚燃時不過十六,死時二十有七,如今陸珩去世五年,若嫁與他之前或者之後不久偷偷與他人有一個兒子,也應該是這幅十四五歲的模樣。
如此,便很好解釋這個小暗衛繼承的與陸珩相似的眉眼、以及一脈相承的熟悉蓮花體香了。
思及此,楚燃他只感覺大腦中“嗡”一片空白,瞬間捏緊了拳頭,行動先於身體上前一步“噌”拔出侍衛腰間的劍,鋒利的劍尖閃着寒光狠狠搭在了陸珩的脖頸,染上點點血跡。
幾縷割斷的頭髮悄然落地。
風吹起楚燃的滿頭青絲,在幽幽的帷幕中,他的模樣,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面色扭曲猙獰,帶着被背叛的痛苦和仇恨,似乎要將眼前的人徹底殺之而後快。
易容成十四五歲少年的陸珩: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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