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醒來
秦伯看她沒甚不自在,前院又有許多許多的事情要忙,道了聲辛苦就關門退了出去。
房間裏俱是些紅色亦或是金色的裝飾,連琉璃花樽上都蓋了小塊紅布意思意思。
段知然夾了塊小酥肉放在嘴裏細細品味,只覺這將軍府的廚房廚藝真是不錯,不過些許平常菜式,也能做得如此美味,讓人吃了胃口大開。
她這般喫着,眼神不住地四處打量,遠處的牆上好似還有不少的兵器,興許是怕嚇着自己,都被紅布蓋了起來,只有一隻匕首露了出來,把手上嵌了不少的寶石之類的東西。
段知然搖了搖頭,大抵是裝飾用的吧,哪有攻擊用處的兵器上嵌着這麼多零碎東西的?
這飯喫的也是快,不過一刻鐘,她就把桌上的一碗粥連帶着些小零嘴都喫完了。
她下意識地不往裏屋看,也不想着裏屋可能躺了個人這件事。
用完早膳便無所事事起來,她捏着手指,繞着桌子走了兩圈只當是消食。
外頭的侍女聽見動靜,敲門進來。
是個臉盤偏圓的小姑娘,臉頰兩側還有兩個小梨渦,笑起來很是乖巧,招呼着人把桌子收拾了。
“我叫玲兒,家裏是將軍部下的,一直在後院伺候着,夫人您有事吩咐就成。”
她手腳麻利,人也喜慶,段知然見了心中生出些歡喜來。
“我能出去逛逛嗎?”段知然踢了踢礙事的裙邊,又想起這喜服名貴來,一時之間倒是停在了那兒。
玲兒笑起來,“自然是可以了,我陪您去吧,府中還算是不小,外人衝撞了您就不好了。”
段知然跟在她後頭出了屋門,臨出來還往裏屋瞧了一眼,只看見榻上有一人躺得安靜,身着喜服,身長几乎快要比這牀榻還要長了。
“穗穗呢?”四處望了許久,段知然也沒看見穗穗去了哪裏。
“穗穗姐去小廚房了,怕府中不瞭解夫人的喜好,小廚房拉了穗穗姐指點呢。”玲兒伸手把擋在面前的樹枝兒扒拉走,帶着她在園子裏逛起來。
定遠將軍的院子不似那般沉悶,反而還種了許多的花樹,地上多是些野花,野趣十足。這花花草草都在院子的後身,是整個將軍府最中心的地界。
段知然默默記下玲兒關於將軍府的介紹,偷偷擡起頭,見她粉黛中透着氣色有些差,眼下的烏青也遮不住,再加上那句“一直在後院伺候”。
段知然問:“你一直伺候將軍嗎?”
玲兒幾乎轉念就明白了她是什麼意思,“將軍多征戰,府中是連個通房小妾都沒有的,更別說是在南疆了。我不過是依着家裏的緣故,才能統籌後院。”
段知然點了點頭,隨手摘了朵花下來,放在手中把玩,心中默默琢磨事。
這園子平日沒人,也不算大,兩人溜溜逛逛也就走到了頭。最外頭有個月牙拱門,上頭纏了不少牽牛之類的花兒,再往外去就是前院,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賓客觥籌交錯的聲音。
“誒?”
段知然剛想走,就聽見玲兒小聲驚呼了一句。
她也跟着往那頭望,見那月牙門下站着一人,偏生不露出臉來,只在滿門的花草後藏着,肩膀寬闊,脊背挺直,一身暗紫色官服,衣襬褶子鋒利,左看右看都是個講究人。
天上謫仙似的立在那,未曾開口,卻也能瞧出來是個怎樣風神俊茂的好二郎來。
玲兒探頭道:“這位公子可是來赴宴的?這處是後院,您須得往回走了。”
段知然只拿着花站在樹下,一身喜服灼灼,面色有些奇怪。
那公子聽了玲兒的話有所動作,纖長的玉指將擋在面前的牽牛花撥弄到另一旁,露出廬山真面目來。
長眉入鬢,眸子微眯,許是喫醉了酒,給這蒼白的面色墜上些許人間的顏色來,薄脣輕抿,低聲喚了一句:“知然……”
這人不是周朔還能是誰?!
段知然的面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沒什麼比成親之日遇着自己退婚的人更晦氣了。
太子殿下名聲在外,聲色犬馬,饒是玲兒不長出門也能認得他。
匆忙跪下行禮,還未等太子殿下叫起,就被段知然給拉了起來。
跪什麼跪。
段知然捏着手中的花,“不知殿下可是迷路了?我大可以叫家丁爲您引個路。”
周朔不知是抽了什麼風,眼眶微微紅着,“知然,我知道你不是真心的,你只是在怪我之前太過頑劣對吧?我已經許久沒玩樂了,書房先生也說我近來很是努力,那些貴女我也沒再見過了,只要你願意,我這就回了父皇,讓你做太子妃。”
段知然心中憤恨異常,這周朔是怎麼想的?在自己大喜之日跑過來,當着將軍府中人的面,說上這麼一通胡話,成心不讓自己好過嗎?
她咬了咬嘴脣,佯裝不在意,“殿下便是這麼和嬸嬸說話的?”
這一句徹底把周朔的酒給喊醒了,眸中恢復些清明,張了張嘴卻好半天沒說出話來,還想再說些什麼,又被段知然給懟了回去。
“嬸嬸的名字也不是你一介小輩可以叫的,不如回去和書房的先生再學學禮儀吧!”
說完這話,她就頭也不回地拉着玲兒走遠,還順帶着吩咐家丁把殿下帶下去醒醒酒。
將軍府的家丁向來不畏權貴,府中也有這個底氣,是以即使周朔再怎麼掙扎、怎麼用太子的身份壓人,還是被家丁給押了下去。
周朔被扔在了前院,身上沾了好些的灰塵,堂堂太子爺被如此對待,面上自然掛不住,更別提這周圍還有許多的人瞧着他,不住地竊竊私語。
他猛地撣了撣袖子,不怒自威,“看什麼?”
衆人也不敢得罪太子爺,只好當做什麼也沒看見,低頭喫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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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知然心中覺得異常晦氣,又擔心玲兒的看法,偷偷打量玲兒的面色,見她還好,心中便也落了塊石頭。
“夫人下次直接叫家丁便可,將軍有令,無論是誰,只需要聽主子的話即可,您不必擔憂。”玲兒扶着段知然的胳膊,非但沒生出芥蒂,反而爲自己撐腰。
段知然一點頭,小聲道:“我們回屋吧。”
玲兒應了一聲,兩人也就直接回了屋子。
關上門,玲兒推說有事要忙,於是一時之間這屋中又只剩下了段知然一人。
段知然緊張地舔了舔嘴脣,鼓起勇氣朝着榻邊走去。
她偷偷比量着,覺得定遠將軍能比自己高上一個頭還多,身上的衣服也是極大,看上去人很是壯碩。
面色有些蒼白,眉骨生得極好看,眉眼深邃,鼻樑高挺,除卻嘴脣有些發紫,絲毫看不出人中了毒。
“也不像大家說的長得很嚇人啊……”段知然難得的生起些孩童的好奇心,咬着指尖,隔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瞧着將軍。
看着看着,她總覺得這人好像在哪見過一般,她不由得往前挪了兩步。
睫毛好像和自己差不多長,這樣的白面書生是怎的在戰場上殺敵護軍的?
下半張臉也是那樣俊朗,段知然這纔想起來,這張臉,自己第一次去許神醫那裏時見過。
那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段知然剛想起來,略略擡頭,就見榻上那人醒了過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段知然呆滯在那兒。
榻上的人也不說話,眸中含着溫柔,彷彿裹挾着千百年的緣分一般,緊緊盯着自己,一刻也捨不得移開。
段知然眨着眼睛,卻不敢和他對視,只好把視線落在人有些乾燥的嘴脣上。
那嘴脣輕輕抿着,脣珠明顯,半張微張,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我……我沖喜成功了?”段知然呆呆地問。
不知這話哪裏有趣,把榻上那人逗笑了,一時間眼睛都笑彎了,眸中星光點點,嘴角卻因爲有些乾燥而扯不開,這笑容委實不大好看。
可能他自己也意識到了,只笑了一會兒,就在段知然疑惑地目光中停了下來,“嗯”了一聲。
長久昏迷的人剛剛醒來,找到說話的方式還要許久,他只輕輕地“嗯”了一聲,就好像很是疲累,睫毛顫動着,胸口微微起伏。
段知然手忙腳亂地直起身子,被喜服絆了一下,好懸摔了個踉蹌,重新站穩之後就要往外跑,“你等我去叫人!”
將軍醒了可是大事,自然是要告訴秦伯還有將軍府中的人的,賓客還未散,也應當知道這喜事。
定遠將軍卻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沒什麼力氣,也只是虛虛搭了一下她的手腕而已,然而感覺到了的段知然馬上就停下了,又蹲回榻前,“怎麼了將軍?要喝水嗎?還是……還是餓了?我讓玲兒熬碗粥來……”
將軍只是盯着她,也不說話。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被子裏傳出,將軍的手一點一點伸出來,握住了段知然的手。
沒用太大的力氣,也沒用力,只是搭了個邊。
段知然心中疑惑,但看着他的眼神就說不出拒絕的話,只好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
好半晌,段知然才小聲說:“將軍,我去給你倒杯水喝吧!”
將軍輕輕眨了下眼,“我叫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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