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要把单车变摩托 作者:地黄丸 地下市场从来都沒有禁绝。 98年,几乎都是现金交易,属于最初级的市场培育阶段。 02年以后开始电话,投资者通過电话下注,收益通過银行转账,隐蔽性和便利性的加大,让市场规模滚雪球的增长。 等到互联網兴起之后,那花式就更多种多样了,也形成了成熟的产业链條。 东江市的這個池子,刚开始搞两三年,英超、西甲、意甲、德甲、欧冠,热门的联赛都有盘口,背后庄家不明,但信誉卓著,安全可靠,很受球友们的欢迎。 每逢大赛开盘,所有人聚在一個或多個隐蔽的地方,前面挂個电视,比赛前往池子裡注水,现场播放球赛,按照输赢的赔率分钱。 不過,开世界杯的盘,這在东江還是第一次。 林白药不打算独自去,他不清楚這裡面的门道,所以委托楚刚出头,既减少了麻烦,也抵消了日后可能的风险。 “……就是這样,我爸得进去休息两天,可正赶上世界杯决赛,他让我来找你,把這些钱全押巴西0:3法国。” 楚刚皱眉道:“這事不该是石姨给我說嗎?怎么让你来了?” “我妈去照顾外公,這段时日不在家……刚哥,你明白的,毕竟我爸被拘這事不光彩,他不想让我妈和那边的亲戚知道……” 四万块,对楚刚這样的人来說,并不算多。 毕竟在游艺厅干,每天的流水很多,他是见過大钱的。 但這钱对普通老百姓也真不算少了,全砸进去,万一赔了…… 楚刚犹豫道:“我還是托所裡的朋友问问林叔……” “哎呀,刚哥,你還信不過我?再說我爸两天就出来了,沒他允许,我敢拿這么多钱给你?” 林白药笑道:“刚哥,我自卖自夸一下,你也别见笑。我爸這些年在新开区的饭店還是赚了不少钱的,四万块对他来說拿得出来……” “那倒也是!” 话都說到這份上,楚刚也沒法拒绝,道:“林叔真想好了,押法国嗎?我听說大家都看好巴西啊……” “我爸說了,他不懂球,可当所有人都看好巴西的时候,那就必须押法国赢了。不然,国外那些大庄 家還怎么赚钱?只靠抽水?牙都饿掉了。” “有道理! 其实大庄 家靠调整赔率完全可以实现完美盈利,就算真的要控制比赛,诀窍也在于买通裁判,比如02年棒子国干的那样,而不在于买通对手的球员。 所以,關於98世界杯决赛圈的阴谋论,根本就是街长裡短的无稽之谈。 “你先玩会游戏,我找人打听打听路子,晚点咱们再過去。” “好!” 壹号游艺厅分上下两层,摆放着几百台街机,全国各地最流行的游戏,什么《名将》《恐龙岛》《合金弹头》《吞食天地》《拳皇》《街霸》等,应有尽有。 至于某种会吃老虎的机子,林白药沒看到,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放在更隐蔽的地方。 這年头,游艺厅裡不放虎机,就像是广兴街沒了小姐姐,怎么可能会有人气? 可能是因为暑假的关系,几乎所有的机子都坐着人,背后還站着密密麻麻的观众,是玩家数量的好几倍。 這情形似增相识,后世都是主播们坐在家裡玩游戏,观众们在直播平台上兴高采烈的看。 现在是成群结伴的观众围拢在游艺厅裡,同样兴高采烈的看着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玩游戏。 时代在变,游戏的方式在变,但游戏的内核和精神還是一样的: 游戏,只是为了好玩! 林白药好不容易在角落裡找台机子,上手试了试摇杆:嗯,隔壁岛国三和产的,质量不错。 這不是舔,而是正视事实。 九十年代的岛国,所谓的工匠精神還沒有变成后来的不要脸的躬匠精神,出产的东西经久耐用,和山寨的区别挺大。 “街霸EX 作为资深街机爱好者,高中时期打遍周边学校无敌手,对這款98年刚推出的3D对战游戏可以說了如指掌。 林白药很快找到手感,噼裡啪啦正過瘾呢,旁边的机子那個高大的胖子扭過头,盯着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兄弟,来一局?” 绝大多数胖子都是声控福利,這個也不例外,长的磕碜,但开口就是青叔音的天花板。 或者說,沒有82年的一口老痰,夹不出這样让女孩子脸红心跳的气泡音。 面对同龄人发起的挑战,林白药沒有理由拒绝,笑道:“来!” 二十秒! 完虐! 胖子不服:“嘿,兄弟可以啊,再来一局?” “来啊。” 十五秒! 再次完虐! 不過,胖子眼睛都不眨的换了五十個币,呼啦啦倒在旁边的台子上,摆明了要和林白药硬刚。 林白药也不客气,打一局换一個角色,各种骚操作把胖哥直接虐哭。 他服了! “大神……我要拜你为师……” “切磋可以,拜师免了。” “那,能不能交個朋友?” “行啊,认识一下,林白药!” “我叫曹孟德!” “……你确定是真的要交朋友?” 胖子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种质疑,淡定的掏出二代塑胶身份证,指着名字和钢印:“瞧,曹孟德,国家认证的,保真!” 林白药竖起大拇指,道:“這名字厉害了……” “我名字不叫厉害,我弟弟的才厉害。” 曹孟德满脸骄傲,道:“我弟弟叫曹仲谋!” 曹操說,生子当如孙仲谋。 好家伙,你老爸這是把曹操和孙权一網打尽啊! 林白药敬佩的问道:“叔叔的大名是?” “曹备!” 了解! 如果三国有饭圈,你全家都是铁粉啊! 和曹孟德边切磋边扯淡,等到夜幕降临,他有事先离开,约好了再找日子一起玩。楚刚也从外面回来,交代小弟看好场子,骑上门口放着的大阳100弯梁摩托,道:“走,开盘口的地我打听了,带你去开开眼。” 大阳摩托90年代风靡一时,但這個型号的进口发动机得一万三千元左右,正经打工人是买不起的,也只有楚刚這种不正经的,年纪轻轻,来钱贼快,舍得买来撑场面。 楚刚道:“哥,有头盔嗎?” 這是重生者的本能: 惜命! “《天若有情》的电影裡面,刘德华骑摩托流鼻血的时候,他戴头盔了嗎?” “沒有……” “懂了嗎?” “懂……真男人不戴头盔!” 林白药坐在车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哥,你的职业,不应该喜歡看古惑仔嗎,怎么对爱情片這么有兴趣? 再說了,刘德华最后那段戏重点在流鼻血,戴着头盔拍给鬼看啊! 摩托车疾驰往西,风呼呼的割脸,少年那让人流口水的发量和发质,像是飞舞在星河裡的流苏。 整座城市還沒有后世那样的高楼大厦和璀璨夺目的光污染,昏黄的路灯足够照亮脚下的路,远处是光影交错的繁华和破旧,匆匆的归人听到轰鸣声会投来艳羡的眼神,然后又快速的消失在身后的黑暗裡。 林白药被风吹眯了眼。 過去和现在,曾经和未来,就這么交织在一起,奇妙又幸运。 奇妙的是,他不是他。 幸运的是,他還是他! 来到西城深处的巷子口,楚刚停下大阳摩托,道:“到了。” 這是城乡结合部最常见的那种小巷子,沒几户门面,开的都是理发修脚补鞋等做周边熟人的老店。 最裡面有家台球厅,二三十张桌案子,装修什么的别提了,就比露天多了遮风避雨的功能。 然而就是這样简陋的地方,自世界杯开始,变得徒然热闹起来。 “刚哥,你最近是不是缺钱?”林白药跳下车,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楚刚回過头,眼睛裡充满了奇怪的神色,道:“你怎么知道的?” 林白药站在车旁,道:“我也是听人說的,說你最好的兄弟因为救你被砍伤,现在還在ICU昏迷,医药费估计得小二十万。他妈妈得了癌,每天化疗吃药也不是小数目,還有妹妹今年刚高考,要是成绩好,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也是一笔开支……這些事全压在你身上,手裡的钱都填进去了,连這辆你最爱的摩托车也准备出手卖掉……” 楚刚沒追问,因为這些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周边太多人知道了。 他沒和林白药对视,扭過头,声音低沉,道:“钱不是問題,总能找到办法解决的……” “怎么解决?找游艺厅的李大老板借?几十万啊,不是小数目,你有沒有想過,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人家借钱给你?” 楚刚的眸子裡闪過一丝挣扎,从来都是坚毅又锐气的脸庞首次流露出无力的黯然,道:“你還小,不懂……” “我懂!屎难吃,钱难赚,几万块就能砍人手脚,几十万能让多少人拼了命?”林白药的语气从沒有這么诚恳過,道:“刚哥,为了钱,犯不着。你要信我,今晚听我的,只用一夜,我给你三十万!” “嗯?” 楚刚神色恍惚,猛然感觉到林白药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說话和做事不仅显得超出年龄的稳重,而且還有些莫测高深的味道。 這是装不出来的,沒有足够的历练和强大的自信,瞒不過他混社会多年练出来的火眼金睛。 “你从小看着我长大,咱们之间,說是亲兄弟也不過分。我不瞒你,我爸上当受骗,欠了东城虎哥三万的高利 贷,驴打滚的利息,现在估计到了十万出头……” “虎哥?” 提起這人,楚刚神色也凝重起来,道:“那可是狗皮膏药,林叔怎么惹上他了?” “你知道虎哥的为人,钱還不上,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今晚是我唯一的机会,赢了,解决掉我的麻烦和你的麻烦。输了,大不了回归原状……刚哥,敢不敢搏一把?” 沉默,再沉默。 然后, 楚刚答应的比想象中容易! 不過,這也在林白药的预料之中。 走投无路的人,除非答应李大老板去做了那件彻底改变了他后来命运的事,否则,楚刚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人在绝望的时候,肾上腺素的刺激,会影响理智和判断力,更容易顺从带着煽动和蛊惑性质的语言,然后欺骗自己,孤注一掷。 “你打算怎么干?” “从现在起,我叫贾玉轩,祖籍东江,奥门人,家裡开着小场子,這次回东江祭祖,据說和你家李大老板认识,想来见识下东江的地下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