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ji om
沉星耀還在迷糊中,便被沉嫋婷拉到了木椅邊。
“別怕,我發誓絕對不會做傷害你的事情,相信我。”
沉嫋婷把他抱坐到了木椅上,慢慢蹲下身,以一種仰視的姿態看他,豎起右手三根手指發誓。
沉星耀咬着嘴脣,應該還是害怕的,頭怯怯地低着,那雙被沉嫋婷握在掌心的小手輕輕發抖。
她出現得過於突然,說出的話也過於離奇,他大腦實在是糊塗得不行,有着深深的不解。
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爲什麼突兀地出現,還要專門來找自己說些莫名奇妙的話?
他身邊的人除了沉老院長會對他溫柔,其他人從沒有給過他好眼色。曾經他放下過戒心去和那些待他不好的人交朋友,可結果卻是被他們更加糟糕地侮辱與毆打。那麼這個女人呢?是不是一樣是裹着糖衣炮彈,來欺負自己的?要相信她嗎?不應該吧。
沉嫋婷看他眼梢還紅着,睫毛上也掛着淚珠,又伸手去給他揩掉,暖和的指腹輕觸碰他柔軟的膚理,倒是讓他心頭一顫。
接着,沉嫋婷嘆出一口氣,講手臂交迭放置在彎曲的膝蓋上,視線投向他裸露而出的手臂和小腿,開口:“是不是很疼?”
沉星耀擡眸只弱弱地望了她一眼,又低下,沒說話,只默默地伸手去將自己前不久挽起的袖口和褲腿放下。
“這個大熱天的穿長褲長袖,你真是爲了遮掩他們對你造成的傷害嗎?就這麼幹等着,什麼也不做嗎?”
沉嫋婷把住他乾瘦的手腕,眼睛一瞬便紅了,連帶着詢問的嗓音也變得如同那顫巍的絃音。
“他們爲什麼打你,什麼時候打的,經常打是不是?”
沉嫋婷知道自己不應該太過動氣,剛纔看到他身上的傷時可能因爲距離太遠,她也提前有所瞭解,所以心下只是一緊,沒有那麼難受。可是現在再看,目光直直地朝他被人鞭出來的紅到滲血的傷口看去,方覺心驚。更多免費好文盡在:
不知道那些熊孩子到底打了他多少鞭,腿上有好些個傷口都滲血流出,有一滴血直接滑落到腳踝處,凝固起來,如同一隻尖利的箭,在她心上射出一道裂痕。
她擡手抹了一下眼淚,又掏出一張紙,去旁邊水龍頭那裏沾了一點水,給他擦拭血跡。
途中沒敢去觸碰他的傷口,怕水不乾淨感染,而沉星耀也一直默聲着,好幾次要把腿收回,都被沉嫋婷給了一記眼刀,又嚇得什麼都不敢做。
“不回答我的問題可以,但我就要一直問,爲什麼受傷了不去醫務室?爲什麼不告訴沉喬院長或者其他老師?爲什麼要一個人傻悶地憋着?”
她說着,將他腿上的血都擦得乾淨,再擡眸看他。
沉星耀被她接連不斷地發問搞得心慌慌的,見她眉目間的怒氣越來越重,對她的懷疑恐懼就更深了,一下眼淚又從嘩啦啦地落,邊哭邊抽噎着道歉:“對對不起,你不要打我嗚嗚嗚”
“我!”
沉嫋婷眼看自己又被誤會,眉頭緊蹙而起,想反駁什麼,可一見他哭成了個淚人樣,心一下就軟了。
原來愛哭是小時候就養成的習慣,怎麼就這麼能哭呢?像有流不完的淚一樣,心疼死了。
“你誤會我了,我真的不是要打你,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耀耀,我們不應該任由別人欺負的,我們要學會保護自己,只有你自己纔是最最重要的。”
她解釋,卻看他越哭越兇,心裏也着急,便半蹲着將他攬進懷裏,輕輕拍拍他的背。
“別哭了好吧,我也怪難受的,我真的不是來欺負你的。”
說着,又去牽握他的小手,像小時候每一次他牽她的一樣,蹲下身給他擦擦眼淚,拇指捏捏他軟嫩嫩的手心,放到自己的胸口上貼合。
“能感受到嗎?我的心跳。”
她帶着他的手覆上自己那處柔軟,心臟隔着骨架與皮肉帶着澎拜的波動一層又一層地傳達至他的手中。
咚、咚、咚——
像夜間最清涼最解意的流水一般,徐徐慢慢地律動,帶着溫潤的甜,絲絲縷縷,層層迭迭地浸入他的心田。
沉星耀只覺心臟也跟着震顫,連忙搖頭抽手。
“我是真心的,可能又要說一些你聽不懂的話了,這顆心是你給我的,也會因你永遠跳動,知道嗎?”
沉嫋婷癟癟嘴,也知道自己不該應該再說些什麼奇怪的話,但就是忍不住,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讓他放下防備,相信自己。
“給我一次機會吧,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特別喜歡你的,剛纔態度不對,現在我好好問你怎麼樣?”
她厚着臉皮握着沉星耀的手,將其帶着貼到自己的臉頰上,露出一副特別舒心的笑容,眉目間所有的煩惱瞬間都通通消失掉,眼睛笑得彎彎。
“哈哈——耀耀的手真溫暖!我超級喜歡!”
沉星耀越發搞不懂她了,本還是想掙扎一下的,可那雙眼看着她動人的笑便沒辦法移開,總覺得好像在哪兒看見過,心臟也盪出陣陣酥癢,這些感覺都讓他覺得好奇怪,根本摸不着頭腦,便愣在了原地。
“現在我可以問你了嗎?可以的話,點點頭吧。”
沉嫋婷依舊是蹲身仰視他,笑得燦爛。
等待了幾秒他都沒有動靜,沉嫋婷那顆心不免失落,剛打算像其他辦法時,卻見他點頭。
一瞬間,沉嫋婷眼睛都亮了,便問道:“他們爲什麼打你?”
聽到這裏,沉星耀又將視線移開,不知看向了一旁的什麼,低聲道:“因爲他們要我的大紅花與糖果,我我沒給,還因爲”
說着,又轉頭看了一眼沉嫋婷,本不打算說下去,可她那雙眸子盛情滿盈,也不知怎的,就讓他繼續說下去了。
“因爲我給星星建了座小墓。”
說到這裏,他又哽咽起來,將頭埋進了手臂裏,哭起來。
星星。
沉嫋婷心臟鈍痛,感覺腦袋被人正中一槍,整個人都斷片半刻,徐徐地,才緩過來。
她記得沉星耀告訴過她,星星是一條他收養的小狗,後來被那些所謂的“朋友”殺掉了。
怎麼會
她原本以爲自己回到的時間節點是一切悲劇發生之前,可現在看來,竟然是發生後。
那那她要怎麼去引導呢?如果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不是就更不好引導了嗎?
這麼想着,她擡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液,擡頭時才發現夜幕逼近,周圍因爲沒開燈都變得昏暗暗的。
所以無法更改的事情永遠也無法更改,對嗎?一定要留有缺憾,纔是對過去既定事實的尊重嗎?
她搖搖頭,一面想着有時間再去找沉老太太聊聊,一面便直接將沉星耀抱進懷裏,讓他將頭輕輕擱置於自己的肩頭,隨後摸着他的頭髮溫柔說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不過沒事的,現在有我在你身邊,我們不用再怕了。想哭就哭吧,這一次我不會再阻止你。不過,你的心裏負擔也別那麼大,我想星星它一定知道你是很愛它的,它不會恨你的,你看呀,你還給它修了一座小房子呢,真的是個超級超級好的主人。”
她一邊拍着他背,一邊撫摸他的發。小孩的頭髮軟軟的,一點也不扎手,像綿軟的棉線一樣,在她心間交織出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禦,她笑笑,又將他抱得緊緊,輕輕去蹭他的耳朵。
“耀耀,你聽我說。我一定要告訴你,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即便你現在才這麼小的年紀,我依舊特別特別喜歡你。我想人生在這世界上一直都是有三六九等的,人與人之間的歧視與霸凌是很常見的。但是,我們就是我們呀,我們爲什麼要因爲自己的出身,自己的殘缺而自卑不堪,甘願受別人的欺辱呢?每個人都有無限的可能呀,你得相信你自己,要振作起來,要去做出改變,要變得強大,才能被別人看得起,才能不被人欺辱,不是嗎?反對霸凌與歧視的正確方式永遠不是默不作聲,而是要站起來去反擊,看到這個拳頭沒?”
說到這裏,她鬆開沉星耀,在眼淚婆娑的他面前,緊握起拳頭。
“只有拳頭硬纔是正確方式,我們可以溫柔善良,但不能過度了知道嗎?那樣就變成懦弱無能了,便會爲人不齒,遭人厭棄,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怎麼保護他人呢?耀耀,你想想,如果以後你長大了結交了朋友,又或是有了喜歡的女孩子,你會捨得他們被人欺辱嗎?應該不會吧。”
沉星耀聽到這裏了打着抽抽,一雙眼都快哭成核桃了,連連搖頭,“不不”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明明是那樣的膽小,明明被打永遠都不敢還手,可爲什麼這一刻聽到朋友,聽到喜歡的女孩子,他覺得心臟好痛好痛,就像失去過他們一樣地痛。他真的,真的不想自己重要的人被欺負,心底便逐漸生出了一份不常有的勇氣,突然變得義憤填膺起來。
“不會不會。”
“對吧,我就知道我們耀耀也是特別有骨氣的孩子,我們可是要成長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去懷抱一顆堅韌的心,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要更大膽一點,果決一點!”
她又去替他擦眼淚,卻見他紅着眼睛,斷斷續續地問道:“爲爲什麼麼?”
“嗯?”
她歪歪頭。
“爲什麼要對我我這麼好,跟跟我說這些?”
這個人的懷抱太過溫暖,像他幻想已久的母親一樣,爲什麼會這麼熟悉,爲什麼一被她擁抱就想哭,同時身體好像也充滿了力量。
他不理解,還是不理解,爲什麼他這樣的人配得到這樣的溫柔。
“我不是說過嗎?因爲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特別重要的存在呀!你在我心裏就是最棒的!”
她又去揉揉他的發,看着他小小的樣子,突然就想起自己小時候,他也喜歡這麼揉揉自己,瞬間心底就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像有暖流淌過一般舒適。
才知道原來那時爸爸的心情是這樣的,軟綿綿。
他真的很可愛。
“其實耀耀,這些道理我之前也不懂,我不明白爲什麼人的閒言碎語會這麼多?爲什麼在哪兒都會有霸凌出現,小時候我也經常被人孤立,但是我的爸爸總是抱着我,告訴我呀,我是世界上最棒的孩子。爸爸時常誇獎我呢,超開心的,後來也逐漸不在乎別人的孤立了。實際上我覺得我是有了一顆堅韌的心,我有足夠的強大的靠背,我就再也不怕了。後來我跟爸爸做了一件他人眼裏的“錯事”,曾經的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我怕被唾罵,被指點,一度也恍惚猶豫過,但後來我還是更從了自己的本心,你別看我小小瘦瘦的一個,我也是能打人的,誰踐踏我心中的底線,傷害我心愛的人,那千倍萬倍我都要去讓他償還。我不僅要把自己保護得好好的,我還要把所愛之人保護得好好的。愛可抵世間萬難,我會一直都愛你的,所以耀耀,你也要堅強起來知道嗎?我們不期望所有人都會愛你,但只要有一個就足夠了。剩下的便是要學會自尊自愛,你自己纔是最重要的,能明白嗎?要堅強。”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其間也有許多自己的感慨,說着說着便掉了眼淚。她想,不論沉星耀怎麼樣,她都會永遠愛他,無條件地愛他。是他一個人把她一點點帶大,雖然他自己性格上有這樣或那樣的問題,可在小時,從來沒有把那份脾性留給她。他在她面前永遠都是沉穩又強大溫柔的爸爸,他的背脊就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高牆,他的胸懷也是世界上最溫暖的避風港。
他真的很好,把她照顧得很好很好,她這一生也不會後悔愛他,不會後悔選擇和他在一起。
沉星耀眼中還蕩着漣漪般的水波,卻見她哭了,心臟一陣陣抽着疼,連忙下意識地去爲她擦眼淚。
“不哭,不哭。”
他還落着淚呢,竟叫她不哭,白皙軟嫩的小手反覆擦拭她滾燙的淚。
沉嫋婷看着,放佛看到了他身後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他伸長雙手在爲自己擦淚,一瞬便笑了出來。
“好呀,我不哭了你也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們以後都要更加堅強。”
沉嫋婷緊緊回握他的手指,輕貼於臉頰,會心說道。
“我知道今天說這麼多,你可能還是很難理解,不過沒事,我們慢慢來,我陪你一起,一切總會好起來的。”
沉星耀吸吸鼻子,那雙琥珀澄澈的眼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是那麼透亮耀眼,彷彿眼底有着數不盡的璀璨星辰,他點點頭,也跟着露出一個笑。
這個姐姐說了好多好多話,他聽起來雲裏霧裏的,但他覺得心頭好暖,暖到鼻頭髮酸。暖到頭一次覺得生命如此美好,即便在夜幕見好像都能看見無盡的光明。她很好很好,好到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快點長大,然後站在她身邊保護她。
“耀耀真可愛。”
沉嫋婷伸手去揪揪他的臉,把軟嫩嫩的像麪糰一樣q彈有力的肉肉往外微微拉。
“唔。”
他像是有些喫痛,想伸手去捂臉,卻忍住了,之後還掛着淚對她傻傻笑,好像在說姐姐喜歡玩兒的話,就盡情玩吧。
果然是小屁孩,心情轉換也蠻快嘛。
沉嫋婷嗤笑出聲,張開雙臂將他攬進懷裏,“怎麼辦,越來越喜歡耀耀了,喜歡到想欺負你了。”
小孩子身子骨就是軟軟的,沉嫋婷抱着感覺自己像是抱了一個枕頭一般舒服。
沉星耀任由她抱着,一點拒絕的力氣都沒有,反之,被她抱起來也覺得舒適得緊,便學着她將自己小小的手放在她瘦弱的背脊上拍拍,嘗試說了句:“姐姐不怕,我在。”
嗯?
沉嫋婷身形一震,連忙撤身打量他,“你叫我什麼?”
沉星耀被這麼問,臉一些就紅了,又怯怯埋起頭,結結巴巴道:“姐姐。”
沉嫋婷咬了咬嘴皮,眉頭蹙起,總覺得聽他這樣呼喚自己怪怪的。畢竟他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爸爸(幼童版),被他這麼叫自己會不會遭天譴折壽什麼的。
“姐姐,有有問題嗎?”
沉星耀眨巴着紅紅的小兔眼盯着他,露出一副做錯的事情的模樣,又快哭了。
“誒,打住!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流。再說,我也沒說有問題呀,你想怎樣叫我都可以,叫我婷婷也可以的。”
她聳肩笑笑,也覺無所謂了,他本來就小小一個,而她現在是個十八歲的成年人,這麼看來他卻是該叫她姐姐,不過她還是更習慣聽他叫自己婷婷。
誰知下一秒他張口就來了一句:“婷婷姐姐。”
好好好,沉嫋婷哭笑不得,也就任由他去了。
“那如果叫我姐姐的話,是不是該聽姐姐的?”
她又問,蹲得太久腳都麻了,便牽着他坐到板凳上。
“嗯嗯。”
他乖乖點頭。
“哦,對了,這個給你。”
沉嫋婷想到什麼,從兜裏掏出一顆話梅糖給他。
“嗯?”
他微微一愣,擦擦眼睛。
“今天不是沒喫到糖嗎,那姐姐給你呀。”
沉嫋婷將他糖遞給他,見他依舊一副愣愣的模樣,便撕開包裝紙,湊到他嘴邊。
“啊——”
她做了一個張嘴的動作。
沉星耀抿抿嘴脣,嚥下一口唾沫,鼻息間都是話梅的香氣,開口:“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今天食堂發了還有剩的嘛,我就給你又抓了一點,專門給你哦,還有呢。”
他聽他這麼說,才緩緩張開脣口,慢吞吞地含進,一入口便是濃郁的酸甜梅香。他都不記得自己多久沒喫過話梅糖了,這樣的味道實在是太過陌生。
“好喫嗎?”
沉嫋婷問着,又從包裏抓出剩餘的幾顆,放在他手心。
沉星耀眼睛泛着光亮,盯着她哽咽着點頭,“好好喫。”
“好喫就行,這裏都是給你的。”
“你不喫嗎?”
他反問道,卻見沉嫋婷搖搖頭,疏出一口氣,擡眸望向天上的那輪不知何時升起的明月。
“我不喫,你喫就好。那個聽姐姐的話,明天跟我去醫務室好不好,答應我今晚儘量不要讓傷口沾到水了,照顧好自己。還有你說他們因爲要你的大紅花和糖果你不給纔打你,對嗎?但是你仔細想想,那個東西本來就是你的,憑什麼給他們,他們不僅要搶,搶了之後還要打你,這是什麼個道理,他們纔是罪大惡極。明天就去幹他們!把屬於自己的東西要回來。”
沉嫋婷說着又雙手握拳,一副意滿志躇的模樣,朝他點頭。
沉星耀聽到這裏並沒有跟着點頭,說是容易做是難,這個道理人人都懂的。他對他們的懼怕遠不會因爲幾句話就消抹掉。他依舊止不住地顫抖着,可還是轉動口舌中的甜去抵禦那怯意,嘗試跟着說了一句:“要回來。”
屬於自己的東西一定要要回來,屬於自己的公道也要要回來。受夠的欺辱全都要還回去,星星是,他自己也是。
他害怕,很害怕,但他也是真的想變得更加堅強,想和她一樣。
“有我在就不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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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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