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沿途所見,逃難百姓神色慌張,腳步匆匆,扶老攜幼,絡繹不絕。
不多時,便到了江岸處。
但見桅杆如林,密密麻麻,宋軍的黃旗與元真教的“真武”三色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數十名白衣女弟子正在引渡百姓登船,只聽一片呼喝之聲:“婦孺先行上船!青壯殿後!”
法兒贊娜心想:“莫非襄陽大軍前來援救鄂州?”
心頭驀地一緊,凝神細看片刻,見領頭之人是一女子,並不相識,當下也不多作停留,繼續向北而去。
到得襄陽城外,只見新挖的壕溝泛着溼泥的腥氣。
法兒贊娜隨手抹了把竈灰,塗在臉上,混在丐幫隊伍之中,進了城去。
但見滿城盡是白布,青磚牆上,用石灰寫着“寸土不讓”“打倒蒙匪”等大字。
小販擔着炊餅,沿街叫賣:“三個銅板,便可管飽!喫飽了好去殺韃子!”
正行之間,拐角處突然鑼鼓震天。
十幾個丐幫弟子領着遊街隊伍走來,最前頭的老漢揮舞着一把豁口柴刀,高聲喊道:“蒙古馬進了巷,專砍馬腿不商量!”
後面跟着一羣娃娃,齊聲應和。
法兒贊娜楞在原地,忽聽得身後傳來“咔嗒”一聲輕響。回頭一看,只見三個乞丐正用竹竿練習絆馬索,繩結打得有模有樣。
帥府前車馬如流,絡繹不絕。
法兒贊娜閃身避開運箭箱的民夫,卻撞見大頭巾捧着軍報,匆匆而行。
一轉身,洪凌波已欺近身來。
法兒贊娜忙後退兩步。
洪凌波低喝一聲:“你來做甚?”
說着,拉着她進了一間屋子。
法兒贊娜笑道:“我爲何來不得?師姐如今當上丐幫幫主,難道不該謝我?”
洪凌波早知是她救走無痕,料想她定是爲了易逐雲,才暗中對丐幫出手。手腕一翻,扣住她的脈門,臉色突變,道:“你受了傷?你……你吸了無痕的內力?”
法兒贊娜笑道:“不錯,我已將他碎屍萬段。”
洪凌波道:“倒也算做了件好事。”
法兒贊娜一笑,輕輕推開她的手,問道:“臭狗呢?”
洪凌波雖在南陽地道之時,聽聞了她的遭遇,但總覺她神神祕祕,難以信任,只道:“師弟領兵北伐去了。”
法兒贊娜道:“我若要害他,他焉能活到現在?”
洪凌波仍是不肯多說,只讓她安心養傷,便自去處理幫務。
當夜調息運功,聽得更夫敲着梆子,走過三巡,自覺內傷已無大礙。
翌日,順着白河北上,但見河中千帆競發,驚起無數水鳥。
到了南陽城下,只見襄樊大軍壓境,已然將城圍住。中軍大纛在風中招展,宋軍高聲喊話,讓史天澤開城投降。
史天澤雖沒投降,但宋軍也沒攻城。
法兒贊娜掠過糧車,向旁邊一個老兵打聽易逐雲的下落。
那老兵見她一身乞丐打扮,也不懷疑,眉飛色舞道:“易大俠麼,自然是去殺韃子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一聲悶響傳來,宋軍齊聲吶喊。
法兒贊娜啐了一口,咬碎口中草莖,足尖輕點運糧車,輕功提縱,循聲而去。
但見南陽城南面城牆,竟被炸開一個大大的豁口。又是兩聲巨響後,那豁口兩旁的城牆,盡皆坍塌。
宋軍高呼,如潮水般向豁口殺去。
法兒贊娜大驚,不由停下腳步。心想:“好大的威力!這等爆炸,便是絕世高手,也被炸死了。”
但見宋軍爲首一人,大聲呼喝,手中鐵槍揮舞,縱身躍至那斷壁殘垣上,飛身殺進城去。
法兒贊娜一眼認出,此人正是郭靖。
宋軍見郭靖身先士卒,士氣大振,紛紛從炸開的豁口殺進城去。
城樓上,史天澤和銀月護法相顧失色,均是驚愕不已。他們均沒想到,宋軍這麼快就挖到城牆下,更沒想到宋軍炸藥的威力竟如此驚人。
而城內守軍不過四千,大多還是在樊城被打殘的殘兵。
眼見郭靖無人可擋,史天澤與銀月護法只得收拾千餘殘兵,從北城門向北逃竄而去。
那伯顏與劉黑馬尚未退至淮河北岸,南陽城破的消息便傳至鄂州。
忽必烈聞報,不禁大驚失色,暗忖想:局勢至此,實難繼續強攻。
當下便萌退兵之念。
劉秉忠見他神色慌張,急忙進言:“四大王,依我之見,退兵之前,可傾全力猛攻漢陽,逼那賈似道前來議和!”
忽必烈眉頭緊皺,問道:“此計可行?”
劉秉忠道:“近日臨安傳來消息,史嵩之已升任宰相。那趙昀深恐我軍順江而下,直搗臨安,惶惶不可終日……”
忽必烈頷首道:“史嵩之確有治世之才,不可輕視。當年他經略襄樊,將周遭資源匯聚於兩城之中,實乃明智之舉。”
劉秉忠道:“然他遠在臨安,尚不知襄樊之兵已克南陽。”
忽必烈眼睛陡然一亮,擊掌讚道:“仲晦所言極是!我等須速戰速決!”
當下傳令,命董家兄弟爲先鋒,不惜傷亡,全力猛攻漢陽;又令張弘綱渡河作戰,自率大軍進攻陽邏堡。
此番進攻,陽邏堡雖未攻克,宋軍卻也傷亡慘重。
那張弘綱因父親在黃州之戰中負傷,憤恨交加,作戰時勇猛異常,率兵自黃州渡河後,在南岸與宋軍連番惡戰,大小十餘場野戰下來,宋軍被打得龜縮城中,再不敢輕易露頭。
再說那賈似道,剛坐上京湖制置使之位,雖已收到襄樊方面的戰報,得知郭靖已成功拿下南陽,但鄂州陽邏堡卻被蒙軍攻破,水師戰船數百艘遭焚燬,南岸萬餘蒙軍四處燒殺搶掠,如入無人之境,宋軍援軍又均被擊退,鄂州城危在旦夕。
賈似道甚是憂慮,生怕鄂州一旦失守,自己淪爲笑柄,權衡之下,便暗中派人向忽必烈求和。
再說法兒贊娜見南陽已克,並未多作停留,向北追趕史天澤與銀月護法。一路上斬殺蒙古兵十數人,卻始終不見易逐雲現身截殺史天澤。
法兒贊娜納悶,暗自嘀咕:“這臭狗冤家,我千里迢迢趕來助他,他究竟躲到何處去了?”
追出百餘里後,見史天澤與銀月護法逃入洛陽城,這才停下腳步。
法爾贊娜尋思:“臭狗不是要攻打洛陽嗎?我正好混進城去,等他前來攻城便是!”
主意已定,便混入洛陽城中。
話說襄樊一役,史天澤大敗而逃。
易逐雲安撫莫愁,費了兩日功夫,才讓她展眉。恰逢耶律楚材來到襄陽。
耶律齊、耶律燕久未得見父親,自是喜出望外,一家人團聚。闔家歡聚之後,耶律楚材便與易逐雲相商要事。
二人於室內對坐,陽光透過雕花窗櫺,灑下斑駁光影。
耶律楚材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透過嫋嫋升騰的茶香,目光溫和,緩緩說道:“賢婿,自你我相識以來,歷經諸多患難。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不知當講不當講?”
易逐雲道:“岳父大人但說無妨,小婿洗耳恭聽。”
耶律楚材放下茶杯,手指輕輕叩擊桌面,沉吟道:“如今天下大亂,蒙古鐵騎縱橫肆虐,大宋岌岌可危,朝不保夕。賢婿身爲元真教教主,麾下高手如雲,教衆無數,實力不容小覷。我心中好奇,賢婿究竟有何志向?”
易逐雲微微一怔,坦誠道:“實不相瞞,小婿對權力並無太大欲望。治理國家,千頭萬緒,軍事、官僚、政治、民生,樁樁件件皆極爲繁雜,要想妥善處理,實在是勞心費力。小婿本意,不過是想在這亂世之中,護好身邊之人,讓元真教的兄弟姐妹們能有個安穩的容身之所。”
耶律楚材微微頷首,說道:“賢婿所言,我深以爲然。正因你對權力並無熾熱追求,又深知其中艱難,方是能成就大事的明主之選。縱觀歷史,那些一心只爲權力的君主,往往迷失本心,做出諸多昏庸之事。而賢婿能洞察其中艱難,又心懷仁愛,若能上位,必能爲天下百姓謀福祉,成就一番千古偉業。”
易逐雲苦笑着搖頭道:“岳父大人過譽了,小婿何德何能,敢擔此重任?”
耶律楚材一正,說道:“賢婿切莫妄自菲薄。自你救我那日起,我便知你絕非池中之物。你見識不凡,待人寬厚仁和,我堅信你有改天換地的能力。如今這亂世,百姓所盼,不過是一位能讓他們安居樂業的賢主。賢婿若能挺身而出,必能一呼百應。”
易逐雲見耶律楚材言辭懇切,神色愈發凝重,沉思片刻後,說道:“縱觀歷史,諸多王朝覆滅,多源於地主土豪的壓迫和土地兼併。百姓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生活困苦,自會揭竿而起,王朝也隨之搖搖欲墜。如此看來,誰登上那位置,似乎也難以改變這一局面。”
耶律楚材輕撫長鬚,微微搖頭道:“此論雖有幾分道理,但略顯片面。古往今來,土地兼併之事,並非如你所想那般嚴重。依我之見,並非土地被兼併導致百姓逃亡,而是百姓先逃亡,土地才被兼併。”
易逐雲微微一愣,疑惑道:“此話怎講?”
耶律楚材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道:“其中關鍵,在於賦稅。王朝統治日久,官僚體系愈發龐大,爲維持這一體系的運轉,賦稅便會日益加重。百姓不堪重負,只能背井離鄉,四處逃亡。而那些被百姓遺棄的土地,便被地主土豪趁機兼併。所以說,真正壓迫百姓的,並非地主土豪,而是皇權和官僚階層。”
易逐雲若有所思,道:“但那些地主土豪平日裏也沒少欺壓百姓,這又作何解釋?”
耶律楚材聞言大笑,說道:“賢婿只看到了表面現象。在皇權和官僚的壓迫下,地主土豪同樣難以倖免。他們雖擁有一定的土地和財富,但也需向朝廷繳納賦稅,還要應對官僚的各種盤剝。一旦遇上苛政,他們的日子同樣不好過。你看歷史上的諸多起義,百姓所殺者,大多是各級官吏和皇室成員,而非普通的地主土豪。”
易逐雲沉吟道:“如此說來,若想改變這天下,關鍵在於整頓皇權和官僚體系。”
耶律楚材點頭,“正是。而這天下之主,正需心懷仁愛之人。若你能上位,以你的見識和胸懷,必能建立一個清明的政治體系,減輕百姓負擔,讓天下百姓都能過上太平日子。”
易逐雲面露難色,道:“此事談何容易?稍有差池,引發各方勢力反彈,恐將禍及子孫後代。”
耶律楚材露出欣慰的笑容,說道:“此事雖難,但並非不可爲之。只要你有決心,必能成功。對了,賢婿對蒙古怎麼看?”
易逐雲道:“如今蒙古政治清明,軍事強盛,反觀大宋朝廷,腐敗不堪。”
耶律楚材道:“賢婿此看法,恐怕有失偏頗。蒙古當真政治清明?”
他冷笑一聲,繼續道:“賢婿只看到了表面。蒙古乃外來政權,入主中原不久,根基未穩。爲穩固統治,他們自然會對官員嚴加約束,一旦發現貪污腐敗之事,便嚴懲不貸。這並非他們本性清廉,而是形勢所迫。而且,他們對中原地區的管理尚不夠深入,尚未形成如大宋那般盤根錯節的官僚關係網,故而看似政治清明。但假以時日,待其統治穩固,官僚體系逐漸龐大,與大宋又有何區別?”
易逐雲細細思量,覺得耶律楚材所言甚是,於是問道:“依岳父大人之見,我們該如何應對這局勢?”
耶律楚材道:“不管是大宋還是蒙古的統治者,如今看來,皆爲草芥之伍。他們只知爭權奪利,全然不顧百姓死活。賢婿只需找準時機,除掉最上層的班子,再籠絡下層官吏和軍官,便能迅速穩定局面。”
易逐雲聽後,忽生一計,想道:“忽必烈將諸多高手帶在身邊,我何不去偷襲他的老巢!”
當下召集麾下草臺班子籌謀此事,衆人都稱此計甚妙,只有莫愁滿臉不悅。
易逐雲雷厲風行,將莫愁和綠萼送至絕情谷妥善安頓後,便帶着裘千仞、彭連虎、耶律燕、完顏萍以及倒戈的漢將孫冀,喬裝成蒙軍模樣,快馬加鞭,直奔中都而去。
那彭連虎本是河北、山西一帶惡名昭彰的悍匪,麾下嘍囉成羣,勢力頗爲浩大。其人行事狠辣,殺人如麻,江湖上送他一個外號,叫做“千手人屠”。
再說孫冀,他曾是史天澤麾下干將。當年武仙叛亂殺了史天倪,史天澤承襲兄長之職,成功收復真定。彼時,大宋大名總管彭義斌聯合武仙,意圖奪回真定。
史天澤扼守贊皇,令武仙難以進軍。彭義斌勢單力薄,無奈之下,只得焚山自守。
孫冀親率五十精銳之士爲先鋒,史天澤則自領鐵騎隨後掩殺,二人合力攻殺彭義斌。此役過後,史天澤聲名大噪,威震四方,大宋也因此盡失河朔之地。
孫冀因在這場戰役中表現出色,深受史天澤重用。只可惜,在此次進攻襄樊的戰事中,他馬失前蹄,被易逐雲率領的倒戈漢軍所俘。
忽必烈在鄂州城下猛攻之時,易逐雲一行人已然抵達中都城外十餘里處。
衆人勒馬停下,完顏萍遠遠望見中都城,當年蒙古大軍入城時,血腥屠殺的慘狀在腦海中浮現,她神色悲慼,眼眶泛紅。
耶律燕卻興致勃勃,手指中都,笑道:“咱們五人若能一舉奪下此城,那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壯舉!”
易逐雲笑道:“此城必定拿下!正所謂他打他的,我打我的,各施手段!”
彭連虎抱拳道:“教主,快下令吧!咱們該如何行事?”
裘千仞取下頭盔,隨手一扔。
易逐雲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又扔了回去,笑罵道:“老登,可別壞了我的大事!否則,你就別想得到《九陰真經》。”
裘千仞接住頭盔,冷哼一聲。
易逐雲興致勃勃,吩咐道:“老登、彭連虎,還有萍兒、燕兒,你們四人前去搜羅江湖門派和江湖人士,行事之時,就以萍兒大金公主的名義。五日後,咱們在城中崇文觀會合。”
言罷,縱馬而去。
孫冀不敢怠慢,急忙跟上,二人朝着中都城飛馳而入,直奔向史天澤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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