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水十三步
於是，宋玉準備恢復訓練大賽前的作息安排，天還未全亮，他就換上戰鬥服去了餐廳，點了常喫的幾樣早點，端去了自己萬年不變的專屬座位。
這個點的餐廳通常是沒有人的，宋玉甚至能想到宋決抱着被子在宿舍睡得不省人事的樣子。
當然，也有例外。
醫學院在學校另一端，從那裏走到機院餐廳着實需要一段時間，不過這對於喻關而言沒什麼，藥物副作用導致的失眠讓他習慣了睜眼到天明，尤其是這段時間少年興奮過度，更是很少閤眼。
灰色天生帶着一兩分的頹喪，即使喻關身形挺拔了不少，眼裏也帶上了笑意，但他整個人仍泛着病態的蒼白感，配上那細且長的眉毛眼睛，以及比常人深邃的眼窩，顯得有些陰鬱，就像是雨天才舉着黑傘出門的吸血鬼，哪怕他盡力融入人類世界，但還是有些格格不入。
這也不失爲一種英俊。
慣會欣賞帥哥的宋玉在心中評價，他和對方的視線在空中交接，那灰色的少年影子般沉默的站立着，就像是等待被人領養的小狗，隔空觀察着宋玉的反應，再決定自己的行動。
宋玉不明白一個人爲何能對自己下狠手，卻對別人如此小心翼翼。
這麼想着，他下意識皺了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表情的影響，喻關目光黯淡了下來，他很快收回了視線，去打了菜以後，就近找了一張空桌坐下，背對着宋玉開始就餐。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坐在原地、已經準備好迎接喻關的宋玉停下了咀嚼食物的腮幫，覺得和喻關相處簡直就是他人生的一大挑戰，仔細回憶一下，除了宋決，他對喻關主動的次數比對其他所有人累計起來都要多。
嘴裏的粉條承受着它本不應承受的力量，被銳利的牙齒嚼得稀碎，清空餐盤後，宋玉一邊看向前面那人的背影一邊擦着嘴，想着乾脆轉身出去，但最終還是朝對方走了過去。
宋玉離喻關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灰髮少年的背影就明顯僵住了，宋玉知道這不是對方在表達排斥，而只是出於緊張，於是他直接跨進喻關對面的座位，正對着對方，看着少年把自己嘴裏的食物飛快吞嚥下肚，然後擡起頭，一臉三分喜悅十分克制的表情。
這樣的眼神讓宋玉有些不自在，他反射性避開和對方對視，然後看到喻關的餐盤，上面只放着十分少量的白粥，甚至沒有配菜，如果是宋決在這裏，估計兩口就能把它吞個一乾二淨。
雖說機院餐廳是全校餐品最豐富的地方，但哪怕宋玉是個十級木訥的人，也該知道對方跨越半個校園來到這個餐廳絕不只是爲了喝口白粥。
“你有什麼事要找我嗎？”
喻關蒼白的臉慢慢有了些血色，若他的灰色眼睛內底有光，就會顯得格外清透，像是吸血鬼找到口心儀的棺材，在太陽到來前一刻鑽進裏面，露出安心的神色。
“恭喜你，你決賽的時候，我在醫務室一直看着你拿到了冠軍，”喻關習慣性給自己糾錯，然後補上了一句道歉，“對不起，我沒有及時來祝賀你。”
當初在醫務室觀看決賽時，喻關像是第一次看到宋玉決鬥時一樣，攥着自己的手腕眼淚流了滿面，他想躲到沒人的地方去，但是又捨不得裝着宋玉的攝像頭，於是只能全身僵硬地呆在角落，咬緊牙關，深怕自己發出動靜。幸運的是沒人會在那個時候關注他，而且被少年們的堅強感動落淚的也不止他一個，所以這一切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有提前加過油，所以並不算遲。”
喻關聽後，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他的手放下餐勺，移到了餐桌下面，嘴脣蠕動了幾下才接着開口：“我有看到你的那張照片，就是胸前佩着獎章的那張，很好看。”好看到這幾天失眠的時候，喻關就盯着那張照片，久久沒辦法移開視線。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宋玉道了謝，看着喻關的雙手一直放在下面，不安地小幅度移動着，於是問道：“你手上是拿了什麼嗎？”
宋玉反射性想到那雙感應手套，然後順理成章被牽出了一串回憶，頓時覺得有些坐立難安。
喻關的臉更紅了，他慢慢把握成拳的右手移上桌面，然後全新朝上，五指鬆開，一個和袁斌所得的基本相同但略有差別的紀念章出現在少年的手心裏。
“這是，這是發給我們醫療隊的紀念章，”因爲擔心自己的話聽上去帶着炫耀，於是喻關又補充道，“醫療隊每個人都有一個。”
對面少年的語氣像極了在學校獲得小紅花回家展示的小孩，又比那些小孩多了許多的小心謹慎。
這是喻關第一次獲得榮譽，還跟着學長學姐們一起站在領獎臺上，被院長拿着紀念章親手佩戴在胸前，因此他再盡力剋制，還是泄露了一兩分的激動。
宋玉覺得他和喻關即使分享了彼此最大的祕密，但他們對對方仍然知之甚少，比如他不知道喻關的童年，只能根據他的表現，大概猜測少年的父母是個極其嚴厲、不苟言笑的人。
這比感應手套要好得多了。
作爲少年難得可以分享喜悅的對象，宋玉用手指夾住紀念章的邊緣，把它從喻關的手心裏拿了起來，放到眼前仔細端詳着上面的花紋字樣。這確實是爲醫療隊專門打造的，上面不僅印着醫學院的院徽，還在角落刻着喻關的名字。
宋玉記得，書中在新生訓練大賽的這段時間裏，醫學院的鬧劇輪番參演，像是根本沒人理會那場萬衆矚目的比賽，宋玉不知道誰加入了醫療隊去了基地，不過他知道，那人肯定不是口口文中任何一個出場人物，因爲書裏所有人都像是被醫學院的宋玉禁錮住了一樣，沉淪其中無法自拔。
至於喻關，他像個影子一樣站在劇情的邊緣，那個少年懦弱、孤僻且毫不起眼，根本不像是會報名加入大賽醫療隊的樣子，並且他唯一一次出場也是在訓練大賽的這段時間裏。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所以，這是口口文裏沒有的情節。
宋玉對着紀念章彎起了眼睛，他將其重新放回了喻關的手心裏，笑意延續着到了對面人的身上。
“很好看，我在上面看到你的名字了。”
喻關像是被燙着了一樣移開視線，低頭盯着自己的腿，細長的眼睛之下皆是紅色：“沒，沒有你的獎章好看。”
當然，那可是稀有金屬打造的。
宋玉神色淡然，十分理所當然的接受了對方的誇讚。
兩人又接續着聊了一會兒，只是喻關顯然沒有了之前的放鬆心情，整個人都緊繃着，讓話題很快結束，宋玉也並不打算繼續停留，見狀，他起身和對方告了別，往私人訓練室進發。
早上雖然因爲喻關耽誤了一些時間，但宋玉仍是第一個跨進訓練大廳的，他從衣服口袋裏拿出自己的訓練室門禁卡，卻不見那驗證區閃綠，反而響起了“認證失敗”的聲音。
幾乎是一瞬間，宋玉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手持超過有效期門禁卡呆立在原地，原本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
中午喫飯的時候，宋玉來的比往常要早。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袁斌看着對方坐下，說道：“今天何煥上午有課，過來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
袁斌習慣等同伴們來齊了喫飯，宋玉下午也不用趕訓練室，於是兩人相對而坐，誰也沒動勺子。
難得一次，宋玉主動找袁斌聊起了天。
“……公共訓練室的位置，一般怎麼樣才能預約到？”
袁斌的眼睛立即睜大，然後鎖定了面前一身乾爽的宋玉：“你的私人訓練室到期了？”
宋玉點了點頭。
“每天晚上九點預約第二天早上的訓練位，一次只能約半天，中午十二點再次開放預約，約的是下午到晚上，”袁斌邊說邊看着宋玉，最後難得挑了挑眉毛，“怎麼樣，是不是很難約？如果……”
袁斌沒有把話說完，憑藉多日相處，宋玉知道，對方的意思是，如果當初自己沒有替澤爾出頭，現在他們兩個就可以在公共訓練室稱王稱霸，絲毫不用擔心約不到的問題。
“沒有如果。”
如果不是那次決鬥，袁斌和宋玉也不會產生後面的交集，兩人對此都心知肚明，因此袁斌並沒有反駁，剛剛挑起的眉毛平順了下去。
心高氣傲如袁斌漸漸發現，即使宋玉很少說話，甚至連微笑都吝嗇的很，和曾經圍繞着他吹彩虹屁的那幫人完全不同，但他反倒在宋玉面前生不出什麼脾氣。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有了何煥加入後更是如此，這場交談結束後沒多久，像是把陽光披在身上的天選之子便端着餐盤坐到了兩人的身邊。
“抱歉，剛下課。”
少年的額頭還帶着跑過來的汗珠，坐下後先把夾着的兩本書放到一旁，然後從口袋裏抓住幾顆汽水糖果，放到袁斌和宋玉的餐旁邊，才坐正用餐。
……
戰鬥系，尤其是未來方向指向部隊的專業，總是能不知不覺間幫它們的學生們拉起獨特的聯繫，這份感情單純用友情來形容總覺得過於平淡，無法體現其真意。
機院從不缺少這種團隊，每個小組中單個成員的名字拉出來都是叫人頭疼的角色，當他們聚在一起時更是勢不可擋。如今風頭最盛的自然是三年級的西利亞、宋決和莫里，他們從一年級起就並不安分，偏偏實力強勁，幾人一起留下的痕跡，足夠被後來的學弟們來回品味多年。
不過他們也只是機院歷史上的一頁，在他們之前有更多輝煌的前輩，他們的身後也有人羣蓄勢待發。
二年級裏，以當年新生訓練大賽冠軍爲首的一批人就有迎頭趕上的趨勢，他們一行人出現在餐廳時，哪怕只是在安靜地走路，也讓人不由側目。
那是少年們多年來對規則的不屑一顧累計出的氣勢，坐在角落的三人組憑着感覺擡起頭，望向了走向窗口的背影，只一眼，就能對對方作出評價——
這羣人絕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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