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做賢妻 第43節 作者:未知 安氏見她進來就要起身見禮,楚沁伸手一擋,自顧坐到牀邊:“你怎麼樣了?” “還好。”安氏低着頭,“大夫說別再動氣,養養就好了。”說罷頓了頓,又言,“多謝娘子。” “客氣了。”楚沁頷首,略作沉吟,到底是沒繞彎子,開誠佈公地告訴她,“我沒打算把你母親和妹妹留在這院子裏。道理我也不瞞你——你是姨娘,她們是下人,若她們留在這裏,便是你們自家人不在意,旁人也多少會彆扭,礙於你的面子,也不好讓她們做什麼。” 安氏面上頓顯緊張:“那娘子想讓她們……” “別慌,我既留了人,自然也不會倒手再把她們賣了。”說話間她聽到動靜,回頭一瞧,原是安迎娣將高氏帶來了。高氏昨天險些用碎瓷片割喉自盡,流了不少血,現下仍臉色慘白,但還是見了楚沁就要跪:“楚娘子……” “免了。”楚沁忙遞了個眼色,清秋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了。 楚沁續着方纔的話題道:“我正跟姨娘說你們日後的去處呢。若留在這裏,怕是不大方便,好在我們名下還有一處莊子,是定國公府的老夫人送給三郎的,已不算國公府的家產,是三郎獨有的。等你養好傷就帶着迎娣過去吧,那邊差事不多,人也簡單,你們母女好好過日子。” 她說這話時語氣淡漠到有些刻意,因爲不想給她們討價還價的餘地。安氏看着她啞了啞,沒說出什麼,高氏連連點頭:“都聽娘子的。” 楚沁垂眸,從袖中抽出兩頁紙,正是昨日刑部官所寫的借據。她不疾不徐地告訴高氏:“我不會真拿着借據跟你們要錢的,你們每個月的月錢都可自己留着。但若安成仁去找你們,你們也不必怕,這借據我會一直留着,他知道你們錢還沒還清便也不好做什麼。再者,田莊那邊也有人值守,若他真敢胡鬧,你們大可叫人把他打走。” 高氏仍是連連點頭,滿目感激:“多謝娘子!” 楚沁笑了笑。 其實她留着這借據是打了兩樣主意,其中一樣卻是爲了她們母女好,以防那安成仁再犯渾。另一半卻也是爲防着安氏——因爲前後兩世遇到的種種,她雖願意救安氏一次,卻也實在對她沒多少喜歡,遑論信任。因此她不得不防着安氏恩將仇報,有這樣一張鉅額的欠條捏在她手裏,她就相當於捏住了她們一家子的性命,安氏來日想算計她的時候,也得多琢磨琢磨。 她說清了事情也就不打算在東院多留了,起身就往外走。臨至門口又想起什麼,駐足說:“一會兒王宇會拿身契過來,你們簽好,便可拿去戶部辦戶籍了。再者——”她的目光落在迎娣面上,“若要改名,文書也有現成的,可以改好一併送去,免得日後費事。” 這話高氏與安迎娣一時沒反應過來,安氏卻聽得一怔。楚沁無所謂她們的反應,乾脆利落地走了。 回到正院,楚沁就去了屋後的院子裏,想看看裴硯種樹種得怎麼樣了。結果他果然被凍土累着了,坐在檐下一口口地大喘氣,在涼颼颼的空氣中噴出一陣又一陣白霧。 楚沁不由笑了聲:“等天暖了再種嘛,急什麼?” 裴硯聞聲看向她,也笑一聲,卻道:“不妨事,我慢慢來。現下栽好的,或許等天暖了就能看到開花了呢。” 他於是真就這樣吭哧吭哧忙了一上午,晌午用完膳睡了一覺,又精神抖擻地應酬去了。 楚沁不由感嘆他身體真好——這麼忙就算了,晚上多半還能興致勃勃地折騰她兩回。相較之下她就太廢物了,哪怕一整天什麼都不幹,她晚上被他折騰一場也還是能累得第二天爬不起牀。 老天爺啊,你真的很不公平! 這天王宇還是被留在了家裏,因爲裴硯被昨天的事嚇着了,擔心安成仁這混蛋的心思不能按常人的路數揣摩,怕他回去一琢磨反悔了,又上門來無理取鬧。 好在事實證明安成仁也沒蠢到那個份兒上,留在宅子裏的王宇就幫着楚沁幹了幹跑腿的事,先去戶部給那母女兩個辦好了賣身後的新戶籍,又折回來稟楚沁:“娘子,安家的小姑娘說要改名叫浮玉,說是託院子裏懂些詩書的姑娘取的,奴去戶部的時候直接給她辦了。不過……” 他露出遲疑,楚沁直接問:“不過什麼?” 王宇低眼:“安姨娘也說也想改個名字,奴得來問您一聲。” 楚沁心下一嘆,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其實在這兩世裏,她都沒怎麼見過安姨娘的名字,府里人人都稱她爲“安姨娘”,要麼就是“安氏”。方纔她還是聽浮玉說起自己叫迎娣,才隱約想起安姨娘的閨名叫迎楠——她原本還覺得這名字挺好聽的,因爲楠木,尤其是金絲楠木,可是極稀有珍貴的東西。可跟迎娣放在一起,便足以讓她知道這名字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了。 迎男,迎弟。這種名字在女孩子身上好像很常見,可是哪個女孩子會真的喜歡呢? 誰也不會希望自己出生的時候,父母想的是要個男孩子。 楚沁便道:“她要改什麼,你幫她辦了便是。府裏那邊要按規矩記檔,就差人去向胡大娘子回話。” 王宇賠笑:“姨娘說自己讀書少,不知起個什麼,想請娘子幫忙想想。” 楚沁挑眉:“她這是爲難我,起名字多難啊。” 她這般抱怨了一句,但是並未拒絕。因爲安氏提這樣的請求實則是在示好,揚手不打笑臉人,她不能不幫這個忙。 她想了想,就說:“她妹妹既叫浮玉,她便也從個玉字,叫谷玉吧。” 谷玉,意爲美好的玉。她希望安氏以後真的能“美好”一點,不說品性多麼高尚吧,起碼別再到處惹是生非。 王宇笑着一揖:“這名字不俗,奴去告訴安姨娘。” “嗯,她若不喜歡,你就讓她自己再想想,不必非要聽我的。”楚沁擺出了適當的大度,王宇退出去後不過一刻就又來回了話,說安姨娘喜歡這個名字,以後就叫谷玉。 這名字當日就送去了戶部,在安氏的戶籍上改了一筆。次日清晨,安氏身邊的歸燕就回定國公府稟了話,一則是安氏那日離府時本來只是說要去向楚沁“問個安”,如今一去不返,於情於理都該回個話;二則是改名的事也得讓府裏知道,總不能日後在各種新的檔上見了“安谷玉”這個名字大家都兩眼一抹黑不知道是誰。 歸燕到的時候,胡大娘子正用早膳。她治家雖嚴卻待下人寬和,聽說安氏跟前的掌事來了,就直接見了她。 歸燕進屋見了禮就一五一十地稟了話,先將安家的糾葛說了個大概,說楚沁既幫安姨娘平了事,又弄得安姨娘欠了她三千多兩銀子,安姨娘還感恩戴德的。 胡大娘子輕嗤:“她倒會拿捏人心,從前是我小看她了。” 而後歸燕又說起安姨娘改名的事,胡大娘子根本不記得安氏原本叫什麼,也就不清楚改名的緣故,只笑了聲:“好端端的倒想起改名了。行,知道了。” 歸燕打量了一眼胡大娘子的神情,抓住機會道:“大娘子有所不知,姨娘這新名字還是請楚娘子取的呢。您別看姨娘在那邊待了不過七八天,現下可跟楚娘子處得跟親姐妹似的。” 胡大娘子眉心一跳。 她淡看着歸燕,自然歸燕說這些話心底有別的算盤。執掌內宅這麼多年的人,不會隨隨便便被下人當槍使,胡大娘子便沒急於說什麼,更沒動怒,只在心底暗自記下了這事,面上無所謂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諾。”歸燕沒得到想要的結果,悶悶地福身告退。胡大娘子身邊的崔嬤嬤靜看着她離開,等她的身影完全退出去,上前了兩步道:“大娘子,這歸燕雖然心眼多,卻是向着您的。安氏這樣吃裏扒外,倒不是辦法。” 胡大娘子面色淡泊:“到底是三郎院子裏的人,我也不好插手太多,且先等等看吧,走一步瞧一步。” 她這般說着,心底卻有些懊惱。其實歸燕說的什麼“跟親姐妹似的”,她並不大信,可楚氏把事情安排得滴水不漏,弄得她想插手都沒有餘地。 . 宅中正院,楚沁閒來無事去後院轉了一圈,張望着還沒打理好的院子,設想桃花滿園的美景。 清秋知道歸燕已回去稟話了,跟在楚沁身邊猶豫了再三,還是道:“娘子何苦讓歸燕跑一趟?直接讓安姨娘回去多好。奴婢知道她近來對您心存感激,可到底是個姨娘,還是支得遠些更安心。” 楚沁正伸手去碰一株桃樹上的細枝,那細枝好像是剛抽出來的,上頭生着嫩芽,也不知能不能開花。 聽到清秋的話,她笑了笑:“你也知道她近來對我心存感激,若這會兒讓她回去,胡大娘子一嚇唬她,她的想法或許就又要變了。日後再鬧出什麼,不還是咱們的麻煩?” 清秋聞言打消了這念頭,但還是皺着眉:“那若讓安姨娘也去莊子上呢?讓她們母女三個在一起,她總不能說什麼吧,離胡大娘子也遠了,胡大娘子鞭長莫及!” “你說的簡單。”楚沁搖頭,“你別忘了,她可是個貴妾,自己家不像樣子,卻和三郎的姑父七拐八拐地沾着親呢。這事咱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一不小心就會給胡大娘子去他姑姑姑父面前嚼舌根的機會。雖然他姑父未見得多看重安氏,但若胡大娘子讓他覺得咱們在打他的臉,總也不好,到時候我痛快一時,留下的麻煩可全是三郎的。” 清秋啞了啞,屏息低頭:“奴婢還真忘了有這麼一檔子事,娘子別怪奴婢多嘴。” 楚沁無所謂地笑了聲,其實若放在上輩子的這個年紀,她也未必能想得這麼周全。但幾十年總不是白活的,她邊摸索邊學,一輩子下來怎麼說也學會了。 現下她的安排,一邊保全了安氏的母親和妹妹,一邊也沒給自己留下隱患。胡大娘子見安氏和她走得親近,心裏不痛快是難免的,她必須安排周全得讓胡大娘子插不上手纔行,不然就是給自己找事。 . 一月末,養好了傷的高氏帶着浮玉去了莊子上,谷玉沒多想楚沁的那些顧慮,就來問楚沁她是不是該回國公府去了,但楚沁讓她安心再住一陣,她也沒說什麼。 這大半個月下來,楚沁是對谷玉越來越安心了,因爲即便她從不曾刻意說過什麼,谷玉也在自覺地避着裴硯。 在察覺自己爲此安心的時候,楚沁愣了很久。 她私心裏一直以爲,她是不在意裴硯有妾室的。就連前陣子裴硯跟她聊起家中舊事,其間提起“他若日後辜負她”云云,她也並未覺得那個“辜負”包括納妾。 他這樣的身份,納妾實在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她覺得他只要別做出定國公那樣的事情,她就不會和他計較。 可現下因安谷玉而生的這份“安心”讓她發覺,她好像變得貪心了。 她會因爲妾室躲着他而安心,就是在高興他不去見妾室。那他如果再另外納妾,她又怎麼受得了呢? 楚沁爲這個悶了半天,先是覺得自己變壞了,繼而又覺得自己會喫虧。因爲不管男女老幼,被一個人牽動心神總是不大好的,連喜怒哀樂都會被人左右。 但她也沒能爲這事煩心太久,因爲那天沒等裴硯從東宮回來,定國公府就傳來一個消息:素日在外雲遊逍遙的定國公回來了。 楚沁本沒把這事當回事,主要是她兩世里加起來和定國公都沒見過幾面,現下提起定國公回府,她只能隱約記起上輩子的這個時候定國公好像也回來過,但和她沒什麼關係。 這晚裴硯回來得很晚,彼時楚沁剛沐浴出來,正坐在臥房的妝臺前地由清秋給她梳頭。 餘光從鏡中掃見裴硯進屋,她也沒多想,隨口就道:“聽說公爹回來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去問個安?” 她一邊說,一邊看見裴硯坐到茶榻上。但等了半晌,卻沒聽到他回話。 “裴硯?”她回頭看過去,他沒精打采的。她不禁怔了怔,與清秋相視而望。 或許是因爲裴硯平素脾氣都不錯的緣故,下人們不大見他生氣,偶爾一見就愈發提心吊膽。清秋一副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眼見楚沁起身,她就趕緊放下了梳子,死死低着頭在旁邊站着。 楚沁自顧走過去坐到裴硯身邊,目不轉睛地望着他:“怎麼了?” “沒什麼。”裴硯道。 說完他重重地緩了口氣,她這才注意到,他身上有酒味。 他忽而笑了聲:“我爹上次回京,是二哥成婚的時候。” 楚沁愕然。 她其實早已接到帖子了,說裴硯的四弟裴燁二月末完婚,娶的是皇后孃家的侄女謝氏。但因爲還有些時日,她看完帖子就先擱下了,沒太掛心,反正日子將近的時候自會有下人提醒她。 所以聽她這樣說,她纔將這兩件事聯繫起來。接着就意識到,在他們兩個成婚的時候,定國公可沒回過京。 而在原配所生的嫡長子裴烽與於氏成婚的時候,定國公又還沒開始雲遊四方,自然也是在府裏的。 也就是說,現下陸續成婚的四個兒子裏,只有裴硯被“遺忘”了。 楚沁一陣心疼,用力地伸手將他擁住:“你別難過,你看……咱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 這樣的寬慰十分無力。她接着又想到上輩子其實也是這樣的情形,但因爲兩個人不夠親近,他也沒跟她抱怨過,心裏就更難受了。 裴硯木然坐在那裏,好似渾身地力氣都被抽空。聽完她的話,沒精打采地將她摟住:“我不想回去問安了。” 這話裏有幾分打商量的意思,楚沁乾脆道:“那就不去!正好近來太子監國,你在東宮也忙着呢。嗯……若你怕旁人說嘴,就每日都在東宮多留些時日,等天黑再回來吧。” 她說完覺得這主意再好不過了。因爲本朝極重孝道,能讓人不拿孝道說事的大概只有“公務”“國事”,因爲這兩個詞背後意味着“忠君愛國”,那是比孝更緊要的事情。 然而裴硯聽完她的話卻又滯了半天,接着慢吞吞轉過身,擡手將她一擁,仍是那副沒精打采的模樣,整個人都一下子掛在了她身上:“不行……” 他懨懨的。 楚沁撫一撫他的後背:“怎麼不行?你好好說說,我們再想想別的辦法。” 裴硯低下頭,臉在她肩上蹭來蹭去,她髮簪上垂下來的流蘇被他碰得亂晃他也不管,聲音裏染上一重更深的委屈:“若是回來得那麼晚,起得又早,一日裏都跟你說不上兩句話了。” “……”楚沁僵住,“可是……可是這是正事呀!現在咱們不是沒辦法嘛。你若整日都很清閒還不回家,豈不是讓旁人都知道我們在給家裏擺臉色?那說出去多不好聽。” 裴硯不說話了,但還是明擺着不情願,因爲楚沁聽到他開始哼唧。 他竟然在哼唧! 楚沁被他哼唧得頭皮都麻了一陣,突然有一種養了只大狗的錯覺——那種體型很大的狗委屈起來就喜歡這樣,往人懷裏一拱哼哼唧唧,平日裏的威風蕩然無存。 這念頭弄得楚沁想笑,但想到他是真的難受,她硬是把那聲涌到脣畔的笑音給忍住了。 她拍拍他的背,柔聲勸道:“好啦,我就這麼一說,你不願意就算啦。那要不然……咱們還是回家問個安?反正就是走個過場,禮數到了就行了,也不必跟誰多說話。” 裴硯還是耷拉在她肩上哼唧:“不去……” “好好好,不去不去不去……”楚沁直起雞皮疙瘩,攏在他背後的手使勁撫了兩把,腦海中忽而靈光一現,又說,“那我再出個主意給你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