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王家奶奶携棒槌来访 作者:弱颜 听着越来越急的敲门声,水幽寒实在想不出這会是谁。可不管是谁,都不能让她看到自己這個样子。水幽寒定了定神,对奶娘和小红說:“你们去看看是谁,不管是什么事,都說我病着,不便见客,把她们先打发了再說。” “好的。”奶娘和小红连连点头,“那姑娘你好歹也躲一躲,以防万一。” “恩,我就回房裡去躲着吧。” 三人說好,奶娘和小红去了宅门那边,水幽寒這边匆匆地回了房裡,掩上门,就躲在门后,听宅门口的动静。那边敲门声一直沒有停。 “来了,来了,不要再敲了。”是奶娘去应门了。 “這是谁啊,敲门這样急,有什么事嗎?”奶娘并沒有打开门,而是在门内问话。 门那边一個粗嗓门的女人回道:“這是镇上的王大奶奶,来看你们奶奶了,快开门。” “請问是哪位王大奶奶,以前可来往過的?” “呦,连我們王大奶奶是谁都不知道,亏得你们還在咱们的宅子裡住了這些日子!我們王大奶奶前阵子回娘家了,刚回来,看到你们送的葡萄,问起老爷来,才知道有人住着咱们的宅子,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好歹来看看。這可是我們奶奶的一片好心,怎么你们大白天竟然锁着院门。” 水幽寒心裡想,這人嘴裡的王大奶奶,想必是东叔家的女眷。东叔和海伯,都曾经在夫人的父亲身边伺候過,后来被赐了王姓,所以才称的王大奶奶。好大的气派,竟說這宅子是她家的。 “原来是王家奶奶,您见谅。我家姑娘正病着,需要静养,這個东叔也是知道的。海伯去收租了,临走锁了大门,也嘱咐我們将内宅门锁了,徒個清净。” “噢,這样娇气。现在我們奶奶来了,你把门打开,我們奶奶找你们說话。” 奶娘自然是不肯的:“王家奶奶,我們姑娘病的利害,不便见您,您還是請回吧,改日我們自当上门道谢。” 這话說的好,反正到时候海伯也不可能允许她们出门,水幽寒暗地裡给奶娘鼓掌。 “這么半天唧唧歪歪,就是不开门,這是不敢见我嗎?你们俩,去把门给我撞开,我倒要看看是哪裡的妖精,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另一個女人尖锐的嗓音。 “你說话放尊重些,我們的宅子,锁了门,就是防贼的,反倒是你,咱们的大门都是锁着的,你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强盗不成。”是小红的声音,這丫头,一着急,反而能說会道起来。 接着就是叮叮咣咣撞门声,然后是门倒塌的声音,伴随着奶娘和小红的惊叫。然后是一片混乱。水幽寒从门缝裡费力地往外望去,有四五個人影闯进了内宅,有男有女,奶娘和小红上去拦人,被一個膀大腰圆的婆子和后边跟着的人推dao在地上。那婆子手裡拿着一对棒槌,一边骂,一边陪着一個遍身绫罗的女子,气势汹汹地向她這裡走過来。女子也是手拿棒槌,紧跟着的還有丫鬟打扮的女孩子,手裡也拎着棒槌。奶娘和小红从地上爬起来,要上前拉住她们,又挨了几下,被后边的人推开了。水幽寒瞧着,是两個膀大腰圆的壮汉。 這架势,来者不善。看来,躲是躲不掉的。水幽寒看了眼炕上堆着刚晒好,還沒来得及收起来的一堆被褥和枕头。沒办法,只能這样了。她急忙上了炕,把褥子铺开,枕头摆好,又把几床棉被都胡乱盖在身上,掩住自己的身形。然后将头发抓乱了些,刚作势要躺下,门就被踹开了。 那三個女人闯进门来,看到水幽寒的样子,见她這样的天气,盖着那么多被子,脸色潮红,头发散乱,似乎刚刚被吵醒似的。 那個粗壮的婆子挥舞着棒槌,就要向水幽寒扑過来,被旁边的丫头拉住了,“蔡嬷嬷,别急,咱们先請奶奶坐下来,這一路奶奶也辛苦了,先歇歇。這個人她又跑不了,沒得为她累坏了奶奶。” 蔡婆子斜了她一眼,“就你会說话。”却也停了脚步,转過身去,一脸谄媚,给那個珠光宝气的女子摆放椅子。 水幽寒這才看清楚這女子的长相,一张粉白的鹅蛋脸,眉毛画的细细弯弯,一双大眼,眼梢上挑,鼻子有点塌,薄嘴唇,涂着血红的口脂。一张脸经過精心的修饰,看不出年纪,但从脖子上的皱纹看来,应该有三十多岁了,可身材却极凹凸有致。想来就是王大奶奶。 旁边跟着的小丫鬟,看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至于蔡嬷嬷,她刚才开口說话,水幽寒已经听出来就是那個在门外喊门的大嗓门。 王大奶奶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紧盯着水幽寒上下打量,似乎要将水幽寒生吞了似的。 這时门外传来撕打声,還有奶娘和小红的哭喊。水幽寒一时觉得心如刀绞。被子下两手握紧了拳头,却只能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愤怒,似乎并沒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沒注意到這三個女人手裡拿着棒槌,一脸的敌意,反而拥着被,在炕上坐起来,露出一脸的笑,向王大奶奶点头为礼。 “王大奶奶有礼了,我第一次见到您這样齐整的人物,一下子呆了,实在是失礼。您這通身的打扮和气度,竟是比京城裡相府、候爷府的奶奶们還要强些。沒想到,渤海郡能有您這样的人物,真是埋沒了。” 看王大奶奶面有得色,水幽寒强忍着厌恶,用手掩了嘴,咳嗽了几声,继续說道:“請王大奶奶看在我病重的份上,不要和我计较。我听海伯连同這庄上的百姓,都异口同声的赞大奶奶是最宽厚的善心人。我是早就想去拜访您,可恨身体不争气,倒累您亲自来這一趟。您這行事做派,我看着,那些京城裡的高门大户也只配给您舔脚趾头。我這人不太会說话,這话糙了点,您可不要嫌不中听。”水幽寒心裡鄙视自己。 王大奶奶和蔡婆子听的一脸受用。外边奶娘和小红的声音低了下去,听起来像是被人堵住了嘴。水幽寒调动起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我有病不能起身,奶奶您来了這一会了,连杯茶都沒喝上,不如奶奶您让身边的這位姐姐,去叫了我的奶娘和丫头来,替我伺候您,给您准备些茶点如何。” 王大奶奶冷笑一声,将手裡的棒槌交给旁边的小丫鬟抱着,“你以为你這些花言巧语,我今天就能饶了你?還要叫人进来帮你。你想的倒美。奶奶我今天心情好,你给我磕几個头,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是怎样勾搭上我家老爷的,让奶奶我痛痛快快打你一顿,然后就把你和那一老一小,都送到一個好去处,你们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别忘了奶奶我的恩德。” 水幽寒一听這话,简直气的七窍生烟。原来這個泼妇是来捉奸的,還說什么她勾搭了那個东叔。呸,她连东叔长的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而且拿脚趾甲想也知道,必是個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以为她水幽寒瞎了眼嗎,也不知道這女人是那根筋搭错了线。 水幽寒收了脸上的笑容,“奶奶說的话,我有些不明白。侯爷夫人怜惜我病弱,說是這裡气候好,又安静,送了我来這裡养病。我一直足不出户,一切都是海伯料理。你口裡的老爷,可是指东叔?那我是一面都沒见過的。這宅子据我所知,是夫人的陪嫁,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的东西?或者你要說你就是侯爷夫人?那我倒要找东叔问上一问,還得写信会给老夫人,這宅子是什么时候易的主,怎么连我也瞒過了?” 水幽寒這番话有试探的意思在裡头。這個王大奶奶今天這一出,可能是打碎了醋坛子,真的是认为她和东叔如何如何了?金屋藏娇?水幽寒真的很想吐,不是孕吐,是恶心的想吐。這太莫名其妙了。不過也就說明她不知道水幽寒的底细。另一种可能,就是她知道水幽寒的底细,這次就是随便找個借口,要对水幽寒不利,她和水幽寒不应该有利害冲突,只能是受了别人的指使。 王大奶奶听了水幽寒這一番话,明显的一愣,“你是从京城裡来的?你是侯府的什么人?哼,你别想跟我耍花招,如果是侯府的人,怎么老爷沒和我提起過。你想拿侯府当挡箭牌,也不打听打听我蔡三娘是什么样的人,敢和我抢食,看我不打的你哭爹喊娘!”王大奶奶嘴上說的凶狠,并不见真的动手。 水幽寒见她如此,知道是刚才的话起了作用。看来是和侯府的人无关了,不由的松了口气。 “我是侯府的女眷,又住在這裡,和你们并无来往,东叔怎么会提及。奶奶你莫不是听了有心人的调唆。我劝你還是先回家,好好问问你家老爷,再做打算不迟。不然,你吓坏了我是小事,若是让府裡知道,破坏了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再不信任你家老爷,事情就不美了。” 水幽寒這时身上盖了几條棉被,虽然热的不行,可也不敢乱动,也不敢掀掉一床被子,生怕被人看出她的身形有异。渐渐便觉得浑身的不舒服,小腹也隐隐作痛。 王大奶奶见水幽寒一片镇定自若,說的话也有條有理,心裡也是信了一多半,可是又见水幽寒虽然素着一张脸,头发蓬乱,但是唇红齿白,眉目如画,额头浮出一层细汗,可气度从容,让人不觉得狼狈,反而觉得楚楚可怜。就不免心裡泛酸,想到那人說的那番话,更是觉得水幽寒可疑。 她想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逼向水幽寒。 水幽寒见了她這副模样,真是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觉。她可不能让這個女人靠近,谁知道她会做什么。 水幽寒拥着被子,弯了腰,拿了帕子捂住嘴,一阵咳嗽,半晌才抬起身来,似乎不经意地将帕子掉落在炕前的地上。王大奶奶眼睛一扫,赫然发现帕子竟有一大块血迹,再看水幽寒嘴边,似乎也残留這一丝血色,就愣了一下。 那蔡婆子本是跟在她后面,要来助拳,两人步伐默契,想来這样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蔡婆子见自家主子突然停住,眼睛盯着一处,也跟着看去,這一看不得了,她先惊呼出声。指着水幽寒,颤声问: “你、你怎么咳血了,你說你生病了,难道是、是……是痨病?” “不,不是的,我只是嗓子不好,你们别怕,不要像她们那样,一個個都不理我了,不和我說话,连走近我些都不敢。王大奶奶,你坐到我身边来吧,我有好久都沒和人好好聊聊了。难得你不嫌弃我,還亲自跑来看我,你果然是大好人。”水幽寒摆出一脸哀怜之色。 “奶奶,奶奶,您别信她的,老奴见過得了痨病的人,若是咳嗽带血,那是活不了多久的,凡是和這样的人接近的,十有八九都会被传染。她叫咱们過去,是沒安好心那。奶奶,我們還是先出去吧。老爷绝不会和個痨病鬼有那样的事。” 說着已经拉了王大奶奶,要向外走。水幽寒心裡欢呼,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欢喜。 這时,旁边一直沒說话,也沒任何举动的小丫头,不但沒向外退,反而向炕边迈了几步,弯腰就要捡水幽寒的帕子。 水幽寒吓了一跳,這個小丫头,好生古怪。一进门多亏了她的一句话,让水幽寒免了一顿不分青红皂白的毒打,水幽寒心裡对她很是感激。虽然,她的本意也许并不是为水幽寒解围。可是她现在這個举动,真的是很大胆。因为水幽寒了解到,這個年代,痨病,也就是后来所說的肺结核,很容易传染,而且是不治之症。人们可以說是闻之色变,避之如虎。這個小丫头难道是不懂這些,所以才要捡這帕子?可她即使不懂,也不该来捡帕子吧? 這帕子可不能让她捡起来,那样就露馅了。水幽寒暗暗着急,难道事情就要坏在這小丫头身上? “你们這是干什么,青天白日,擅闯民宅,快把人给我解开。” 是海伯的声音,后面似乎還跟着别的人。 “你们奶奶可在屋裡,快叫她出来。”是另一個男人的声音,应该是那個东叔,那天他带人来,水幽寒虽沒见他人,可听见了他說话。小丫头也似听见了這人說话,不再去捡帕子,直起腰,走到王大奶奶身边。 王大奶奶听了外面男人說话,又瞥了水幽寒一眼,跺了跺脚,带着她的两個下人出了屋子。正和掀帘子进来的奶娘和小红碰了個正着。两人顾不上理会這棒槌三人组,直冲到水幽寒面前,一個劲儿的问,“姑娘,姑娘,您還好嗎,伤到了哪裡。”奶娘一边问一边伸手来摸水幽寒。 水幽寒看着奶娘和小红,身上衣衫被撕破了好几处,脸上青青紫紫,肿的不成样子,头发都被抓散了。她伸出手来,抓住奶娘和小红的手,“我沒事,奶娘,小红,你们受苦了。”說着再也忍不住眼泪,三個人抱成一团,失声痛苦。 外面传来海伯的喝骂声,王大奶奶的辩解声,东叔的說话声,王大奶奶的喝骂声,似乎還有一個声音,很熟悉。 水幽寒已经听不清外面到底在做什么了,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对奶娘和小红說:“让她们都给我滚远点。”然后,浑身像被抽掉了筋骨,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对不起,奶娘,对不起,小红,对不起,宝宝,我沒能保护好你们。”這是水幽寒陷入昏迷前残留的最后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