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南帝
桓愈並沒有誇大其詞，這傷藥經過周生辰的按摩之後，確實效果比昨日要好許多。
待用過飯之後，漼時宜擡動手臂時鎖骨那處拉扯的疼痛感已經消失了。
“稍後我讓人備車，我們下山去城中逛逛，也好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桓愈笑道。
“城中現在情勢如何？”周生辰問道。
“書院小童回來說，昨天下午整座江陵城被官軍翻了個天翻地覆，像是在找什麼人，今天突然沒了聲息，人也不找了，官兵也不見了。”桓愈道。
周生辰聞言笑了笑。
“應該是皇帝知道消息了，他不敢找你，也只好當你根本沒有出現過，所以我們進城是安全的。”桓愈怕漼時宜擔心，特地與她解釋。
“嗯。”漼時宜答應得爽快，臉上倒沒有擔憂之色。
“你同她說了？”桓愈湊近周生辰小聲道。
“說什麼？”周生辰不解。
“你們倆眼下的處境啊，昨日全城搜捕，今日就主動現身江陵，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
周生辰看了桓愈一眼，“末枝小事，不需要我說，她自然想得明白。”
桓愈眼中全是驚訝，“竟還是個有精於韜略的女子。”
“過獎。”周生辰笑了笑。
“嘶，”桓愈挑眉看向周生辰，“瞧你得意的。”
“我有嗎？”周生辰反問道。
“你有，”桓愈戳了戳周生辰的胸膛，“你臉上沒有，可是你心裏有。”
周生辰不置可否。
江陵這座城池，坐落淮水以南，與西州一樣，經歷了千年風霜。日復一日地相似，又年復一年地不同。
淮水支流穿過江陵城，將小城一分爲二，用幾座石橋相連。河畔茶樓酒肆林立，可一覽兩岸風光。
周生辰三個人此刻就坐在一座茶樓中。
南蕭士子風流，喜愛喝茶撫琴，從午後一直到傍晚，此處都是江陵最熱鬧的地方。桓愈道。
漼時宜頻頻點頭，憑欄四望，橋頭船尾，人來人往，甚是熱鬧。
“你這小王妃，感覺跟你有點像。”桓愈看着漼時宜的反應，又湊到周生辰身邊來。
“哪裏像？”
“就這八風不動波瀾不驚的模樣，明明是第一次來南蕭，看什麼都不新鮮，一點都不像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她是不是去過很多地方”
“沒有。”周生辰一邊回答一邊看着漼時宜，他不得不承認桓愈的話非常有道理，漼時宜一直以來對周遭的環境都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融入感，無論是中州還是西周，甚至是皇宮內院，到眼下的南蕭，書院和江陵城，她從來沒有表現出陌生感。
而他是知道的，她去過的地方非常少，清河、中州和西州，這是她人生十八年僅有的路線，如今也不過是多了南蕭而已。
“那……跟你還真是絕配。”桓愈發自肺腑地說出這句話。
“多謝。”周生辰淡淡一笑。
漼時宜一邊小口用着茶點，一邊聽着茶樓中歌姬的琴聲，正想着今日不知道能不能聽到那一世那支沒唱完的子夜吳歌，目光隨意地瞄向樓下，停頓了一下。
隱隱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茶樓門前，原本一直人來人往，此刻突然變得冷清起來，望着不遠處的涌動人潮，這座茶樓就像是被無形的屏障籠罩了起來。
就在漼時宜覺得不對勁想要伸出去拉周生辰衣袖的時候，周生辰突然在桌子下面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溫暖乾燥，貼着她的，像是知道她在緊張，讓她安心。
漼時宜回過頭來才發覺，茶樓裏的氛圍也很微妙。這茶樓的二樓沒有包廂，所謂的雅座，也不過就是在桌子中間放了一個屏風。此時此刻，整個二樓空蕩蕩的，漼時宜明明記得他們剛纔進來的時候，二樓的茶座還有三五桌人，此刻一個人都沒有了。
桓愈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直勾勾地看着樓梯的方向。
周生辰一手握着漼時宜的手，另一隻手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繼續喝茶。
漼時宜朝周生辰的方向靠了靠，以眼神詢問他。
周生辰在漼時宜的注視中略微偏頭，瞥了一眼自己身後，漼時宜隨着他的目光看去。
他的背後就是屏風，此刻屏風後面隱隱綽綽顯現出一個背影。
漼時宜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幾乎是瞬間就想到了那人的身份，她的手回握住周生辰的，緊了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周生辰朝她輕微地搖搖頭，示意她不要緊張。
有人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半躬着身子，腳步輕盈無聲，漼時宜看着那人的身形和步伐便知道，是宮中的內侍。
只見他走到桓愈的面前，雙手恭敬地遞上一樣東西，“桓先生，這是家中主人的拜帖，還請先生過目。”
桓愈面色凝重地起身接過拜帖，“不知尊駕到此，在下失禮了。”
“不妨事。”屏風後面想起一個老者的聲音，“是我來得突兀，攪了幾位的雅興。”
“尊駕此來……爲何？”桓愈小心翼翼地問道。
“得知故人入境，怎能不來看看，不知桓先生這位朋友，要往何處去？”
周生辰放下茶盞，“尊駕想在下往何處去？”
“我南蕭風暖光華，熱情更勝北境，若是閣下不嫌棄，願長留我南蕭，自然是求之不得。”老者道。
“我北陳燕山大漠，也是風光無限，尊駕不是一直想要一睹爲快，此番與我一同前往，豈不正好嗎？”
話音方落，只聽外間突然響起一片整齊的鎧甲之聲。
漼時宜的手一抖，此處竟然已經被重兵圍住。
這些人什麼時候到的，他們竟然一絲都沒有覺察。
周生辰伸出手來，輕撫漼時宜的後背，以眼神安撫。
老者似乎一怔，然後低低的笑了起來，“不愧是周生辰，到了此地還如此囂張。”
“不愧是南蕭皇帝，敢孤身一人坐在下身側。”
老者揮了揮手，立刻有人走過來將屏風撤掉，周生辰和南帝同時起身，負手相對而立。
“我知道你擒我易如反掌，可你就算捉住我，也走不出這茶樓。”南帝看着周生辰，目光沉沉。
“陛下就算留得住我，也敵不過大軍壓境。”周生辰淡淡地回答，他離開西州後，弟子們自會安排人隨行，他入南蕭茲事體大，軍師定然會安排大軍在江邊坐鎮，這樣就算行蹤暴露，南帝也不敢對他如何。
南帝的眼睛眯了起來，“如此說來，你來此地是有預謀的？”
“無意而已，陛下多心了。”周生辰道。
南帝笑了笑，他自然是信的，無論周生辰想要對南蕭做什麼，也斷然沒有自己單槍匹馬殺過來的道理。
“這位是南辰王妃？”南帝的目光落到漼時宜身上。
周生辰上前一步，將漼時宜擋在自己身後，“陛下此行是來同本王閒談的？”
南帝笑了笑，“是，也不是，北陳的小南辰王無緣無故出現在南蕭境內，鬧得滿城風雨人心惶惶，就這麼走了，總該要有個說法。”
南北定疆十年之約，契期未到，周生辰的出現，確實不妥當。
“小南辰王鎮守西州，從未來過南蕭，何來的說法？”周生辰道。
“就算小南辰王沒有入我南境，那淮水以北，幾十萬南辰王軍徹夜不眠虎視眈眈，朕難道不該向你討個說法？”南帝的眸間蘊了幾分怒色。
人來了他可以裝作沒看到，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回去，可是大軍壓境是事實，兩岸百姓都看着呢！
漼時宜拉住周生辰的袖子，踮起腳尖同他耳語了幾句。
周生辰有些訝異地看向漼時宜，陰沉了一瞬，點了點頭。
“此番不請自來，的確禮數有失，那便由我北陳送一份禮給陛下，當做賠禮可好？”漼時宜上前一步，與周生辰並肩而站。
“哦？是什麼賠禮”南帝拈着鬍鬚看漼時宜，他實在不想放過除掉周生辰這個心腹大患的好時機，可對岸黑壓壓的南辰王軍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一旦他對周生辰不利，南辰王軍便會殺過江來，將南蕭的領土撕開一條巨大的口子。
“漼氏藏書中，有前朝古籍衆多，此番我從中州帶出手抄本五千六百卷當做我的嫁妝，如果陛下願意，我願將其中半數相贈，作爲賠禮。”
聽到嫁妝兩個字，周生辰的睫毛顫了
南帝的眼睛亮了亮。
桓愈霍然站了起來。
“不過，還有個條件，這些古籍，只能收於龍亢書院之中。”漼時宜接着道。
桓愈三步做兩步地走到漼時宜面前，激動地搓着手，“當真！”
漼時宜笑着點頭，“自然當真。”
桓愈轉身便朝着南帝激動道，“陛下，陛下！收啊，收啊！”
南帝看着桓愈的神情，早已動搖的心思活份了起來，“那朕還有一個條件。”
“陛下還有什麼條件？”桓愈傻眼了，這樣天大的好事，陛下還談條件？
“那就是你——”南帝指了指桓愈，“必須進宮，爲太子太傅。”
桓愈激動的臉垮了一瞬，只一瞬，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楚，“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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