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峥嵘乍现 作者:未知 张金生掏出一個黑皮笔记本,每有所得便用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加密符号记录下来。這样日积月累,当這個笔记本只剩下一半的时候,张金生写下了這样一行字: 2004年,20万,为母亲彻底检查身体,有病就治,根治! 然后他合上笔记本,在上面缠裹了两道皮筋,信心满满地走出桃园,结束了他隐士的生涯。 …… 8月20号是南州学院报到的日子,一大早张金生背着一個大双肩包,拎着一袋子土产,揣着5871块7毛钱,向离家两裡外的车站走去。 父亲帮他扛着行李,父子俩早早来到县道旁等进城的班车。抽烟闲聊的时候,父亲征询了张金生一件事:他想跟村裡的几個人合伙办個预制板厂,生产预制楼板,问张金生有沒有市场前景。 自打考上大学后,张金生就发现父亲不再把他当孩子看,家裡的许多大事开始征询他的意见。他想了想对父亲說:“這两年乡裡盖楼的人多,预制板畅销,但实际上预制板這东西有很多弱点,盖的楼房容易渗水。前两年出去打工、做生意的人手上有俩小钱都急着把楼盖起来,不讲究,所以卖的火爆,但从趋势看,這东西早晚会被淘汰。南州郊区和江南农村,盖房早就不用预制板了,人家那地方比我們這进,這是一种趋势。” 父亲点点头說:“我也觉得不靠谱,早些年一個区才一家,现在一個乡都两三家,還怎么挣钱?” 张金生說:“四叔不是在筹建筑路队嗎,我倒觉得這事有点搞头。” “這個……成嗎?前两年果园镇成立的几個筑路队,后来沒活干都散伙了。现在乡镇财政困难,乡村公路天天在纸上规划,可老也不见修。這事真靠谱?” 這事当然靠谱,张金生清楚地记得家乡第一條水泥路是2001年6月通车的,此后十年间乡村公路硬化、县乡道路改造升级如火如荼,大大小小的施工队都有饭吃,而且個個吃的满面红光,膀大腰圆。 但這些话却不能直接跟父亲說,于是還是拿先进地区的经验說事,告诉父亲“先进地区”的乡村公路修的那叫個好,一色的水泥路、沥青路,机耕路硬化,乡村公路升级改造是個大趋势。中国即将加入wto,将迎来黄金发展的十年,省市财政实力空前充盈,钱绝不是個問題。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干的早的总能有口汤喝。 张金生鼓励父亲得空的时候到南州郊区和江南农村去参观考察一下,实地感受一下先进地区的发展经验。 班车来了,父亲也下了决心:“成,我回去就找你四叔商量。”张金生点点头,眼圈濡湿,父亲這大把年纪還忙着折腾,固然有性格上的原因,又何尝不是自己?上大学了,经济压力空前,想趁着自己還能动弹,折腾两钱供儿子读书求上进。 想到這他抓住父亲的手,动情地說:“爸,我会努力的,决不让你跟妈操心,你也要保重身体。活能干就干,不能干就偷点懒,我会在城裡多想办法。”父亲說:“我知道轻重,你也要知道好歹,能上学不容易,要好好求进步。” 张父一直把行李送到车上才走,他本来是要送张金生去南州的,张金生沒同意,老人家晕车,這么热的天,来回折腾两百公裡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大成一早就开着三轮在车站等,接到张金生后直接把他拉到了钢厂仓库。谢莲华挺着大肚子亲自下厨做了两個菜,老曹又安排外面的饭馆送了一些,满满一桌子好酒好菜。张金生感慨地說:“沒有谢老师和老舅的关照,我张金生就不会有今天。”谢莲华說:“大学是你考上的,你自己的本事,我跟你老舅還有大成不過是敲敲边鼓,帮点小忙。来,我們敬金生一杯,助他前程似锦。” …… 饭吃了半個小时,老曹才从外面赶回来,一进门就向张金生道歉,說有事耽搁了。言语之间是把张金生当成了外客,张金生敏锐地觉察到了這一点,抢在王大成前头给老曹打了洗脸水,拧了毛巾递過去。老曹略怔了一下,接過毛巾却沒有說谢谢,显然张金生的這個小动作把二人的关系又拉了回来。 等老曹坐稳,张金生又给他倒了一杯酒,再给自己倒了一個满杯,然后捧起杯子,真挚地說:“刚才跟谢老师說,我张金生能有今天是托老舅的福,我张金生论本事沒什么,但绝对是個知恩图报的人。我……,不会說话。一切都在酒裡。” 老曹点点头,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招呼张金生坐下,给张金生布了菜,說:“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来找老舅,老舅毕竟长你几岁,又在社会上多混了几年。” 张金生心裡正有一個想法,想跟曹梦阳說,却又觉得时机還不成熟,就忍住了。谢莲华给曹梦阳倒了杯橙汁,问道:“钱要回来了嗎?” 老曹吃了口菜,喝了口橙汁,抹抹嘴說:“一去就跟我哭穷,說三建那边拖着不给,三建的钱又被那個福建老板拖,福建老板也沒钱……” 曹梦阳放下筷子,举起杯子跟王大成喝了一個,以商量的语气跟谢莲华說:“所以他想拿君安苑的两套房子抵债。”谢莲华杏眼圆瞪,望着他,问:“你答应了?”老曹笑嘻嘻道:“沒有,你沒同意,我哪敢答应啊。” 谢莲华却不大信,本想刨根问底弄個清楚,因为张金生和王大成都在,這顿饭的主角又是张金生,便忍了,只是旁敲侧击說:“沒答应就好,這件事你可不能松口。上次蔡姐拉我去看過那鬼地方,养兔子還怕被黄鼠狼叼了去呢。” 王大成诧异地问:“舅妈,黄鼠狼還吃兔子?”谢莲华用筷子敲着碗,含笑骂道:“我這是比喻,比喻懂嗎,真沒学问呐你。”王大成笑嘻嘻地說:“我是沒读過书嘛,我初中還沒毕业呢。” 老曹笑了笑,望了眼张金生,张金生知道必须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又喝了口啤酒润润嗓子,這才不慌不忙地說道:“要是拿真金白银去买君安苑的那两套房子,的确是划不来,虽說房价上涨是個大趋势,但三五年内不会有大起色,现在满大街的房子都卖不出去,投资房产真不划算。” 谢丽华听了這话很高兴,用筷子敲了一下盘子,对老曹說:“還是金生有学问,這上了大学的就不一样。” “不過……”张金生忽然话锋一转,“這要是一笔要不回来的呆账,我以为弄两套来也不坏,总比攥着一张欠條强。对吧,老舅。” “哈哈哈……”老曹开怀大笑,跟张金生走了一個。 “什么不错啊。”谢莲华不满地蹙起了眉头:“金生,你就這么肯定三五年后房价会长?万一不涨呢,你可就把你老舅给坑了。你摸着良心想想你老舅对你怎么样,你就忍心看着他往火坑裡跳?账要不回来以后再要,账還在,弄两间破房子,那算什么?” 谢莲华越說越气,忽然就把筷子往桌上一丢。张金生沒想到会這样,赶忙站起来道歉。老曹按张金生坐下去,扶着谢莲华的肩膀,說:“谢老师,咱们這是‘经济形势座谈会’,要允许别人发表不同的意见嘛,這還是你平常教导我的哟,你怎么自己倒先忘了?” 谢莲华不理曹梦阳這茬,既然话說开了,她也就不再顾忌什么,目光灼灼地盯着老曹:“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背着我要那两间房,就别想再上我們母子的床。” 這样彪悍的笑话当着两個小伙的面說出来,谢莲华自己先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面颊涨的通红。 曹梦阳一面讨好地帮妻子拍背,一面向张金生和王大成下命令道:“都忘掉,都忘掉,你舅妈刚才說的笑话谁都不许记得。” 王大成立即举手表态說保证一定忘掉,张金生却自顾自的喝汤,等曹梦阳问,才說:“舅妈刚才說什么了,我尽忙着吃了,一句都沒听到。” 谢莲华沤了张金生一眼,含笑推开丈夫,离席回屋去休息。 曹梦阳陪着张金生又喝了两杯,有送货车开到了院子裡,谢莲华起身去收货,王大成连忙跟過去帮忙。 趁着這個空档,老曹压低了声音问张金生:“你觉得那两套房能拿?” 张金生想了一下,放下筷子說:“省九五计划說要打造一批在全国叫得响的批发市场,南州市的八五计划又說要把南州建设成区域性物流和商品贸易集散中心,這两個计划是有内在联系的,是一個大的发展方向。现在南州市哪個批发市场的规模最大?长河批发市场!其余那几個加在一起也不及长河的一半。君安苑距离长河批发市场只隔一條马路,将来必成热地,這两套房现在看不值一文,将来那就是提款机。” 老曹点点头:“老汪他们也這么說,可长批啥时候才能起来,建成都两三年了,還是沒多少人嘛。”张金生笑笑:“這么大体量的市场不可能起来那么快,总得有個過程嘛。去年市裡忙换届,上下人心浮动,谁有心事干事,這過了半年的磨合期,新班子也快稳下来了,几條市区道路延长线是肯定要修的,路一修通,人财物就跟過去了。而且……” 张金生在這卖了個关子。 老曹一双晶亮的眸子期待地问:“怎么說?” “我听說老火车站要搬迁,新站的选址在距离长批不远的汲水桥附近。” “啊!這個消息可靠嗎?” “我只是听說,老舅你认识的人多啊,你可以私下打听打听嘛。” 老曹想了想,把牙一咬,举起酒杯說:“咱兄弟俩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