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听我的沒错 作者:未知 吃過饭,老曹把张金生叫到自己设在钢厂仓库的办公室,打开空调,然后饶有兴致地摆弄起一台新买的茶具来,跟张金生聊聊過去,聊聊现在,谈谈人生、理想和社会。老曹文化水平不高,肚子裡的水却不少。听他一席话,张金生受益良多。 下午两点多一点的时候,老曹接了個电话,站起身来,对张金生說:“金生啊,我知道你是個有想法,想干事的人,不過這以后的路长着咧。听老舅一句劝,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原地打转转,沒出息,走的太急,也容易扯着蛋。” 张金生诚心受教,老曹对他的這個态度很满意,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說道:“我最近代理了一种饮料,在你们学校食堂投了几台售卖机,找了两個小子看,三天两头出事故,业绩也上不去,等你安顿好了后帮我看看?我不会亏待你的。” 张金生心中暗喜,這句话他在吃饭时就想跟老曹提,沒想到他主动說出来了。 老曹找杆笔写了一個电话号码给张金生:“你安顿好后,就打這個电话,是我的区域经理,他会给你安排。” 王大成帮着收完货,就忙着收拾碗筷,张金生要帮忙,王大成說什么也不肯,二人正争执的时候,院子裡忽然传来汽车轮胎碾压细石子的沙沙声,张金生原以为是曹梦阳回来了,听听声音又不像,桑塔纳2000的动静比這可大多了。 出门一看,果然不是曹梦阳的桑塔纳2000,而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6。 這款奥迪经典车型后因政府大量采购使用,几乎成为“官车”的代名词,但在1999年的南州還十分罕见。 车门打开,下来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轻人,穿一身雪白衬衫,黑裤子,黑皮鞋,梳着夸张的大背头,戴着一副大墨镜。 张金生以为是曹梦阳家的亲戚或是生意上的伙伴,正要喊谢老师,王大成却冲了出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大步迎上去,围着黑亮的奥迪车转了一圈,夸道:“不赖啊,這是什么车,真够气派的。” 那年轻人用手在车盖上拍了拍,淡淡地回道:“奥迪a6,去年才出的新款,整個南州不超過三辆。你要是喜歡,借你玩两天?” 王大成吓的一哆嗦:“那可不敢,我只会开三轮,三轮车也算车嗎?” 年轻人笑了笑,朝张金生走去,风轻云淡地答道:“都一個鸟样,不過是少了個轮子而已。”走到张金生面前,他摘下墨镜,笑盈盈地问:“還记得我嗎?” 這年轻人生的浓眉大眼,英挺俊朗,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十分招人眼。张金生觉得他有些眼熟,皱眉想了想,忽然脱口而出:“你是无线电三厂的张庆?” 张庆双脚并拢,掌心前翻,啪地敬了個礼:“yes,sir,无线电三厂下岗工人张庆前来向您报到。” 想起来了,半年前张金生夜遇歹徒,全身被抢,只剩一條裤衩在寒风中摇曳,是這個张庆给了他一套衣裳。时隔近半年,沒想到会在這裡重逢。 “你這是……” “送你去报到。”张庆满面含笑。 他的一口牙坚固,结实,洁白。 事后张金生才搞清楚,自那晚他“点拨”张庆去四季青服装批发市场寻找商机后,這小子就时来运转了。四季青服装城是新市长做副书记时的招商引资项目,一直不温不火,令新市长十分难堪,因此新官一上任,他就率团奔赴浙江、广东、福建等民营服装业发达地区,大力招商引资,又出狠招整治市场环境,完善基础设施,這一套组合拳打下去,四季青服装城一月一小变,半年大变样。 张庆受张金生的“点拨”后,先是在服装城租了個小门脸,洗脚上岸,当起了個体户,后见发展势头上来了,果断掏出父母的养老金长租五间,买下三间,不仅自己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還当上了包租公,每個月光租金就有上万块。 从被人追.债连家都不敢回的落魄地摊客,一跃成为区裡挂号的“下岗创业明星”,张庆的人生从大悲到大喜,充满了传奇。 “七月初就来找過你,听說你正备战高考就沒打搅,后来又来了两次,听說你腿伤了,想去丹江县看望你,被我劝住了。前两天又来,听說你考上南州学院今天报到,嘱咐我一定要等他来。现在不光来了,還借了辆新车,這车多大气,多气派。你坐一定有面子。” 张金生却是苦笑不迭,半年前轻飘飘的一句话竟换来這么大的一场折腾,這叫什么事嘛。 张庆喝了两口茶,招呼王大成過去,两個人嘀咕了一阵,一起进了王大成的房间。几分钟后,王大成出来:梳了個油光铮亮的大背头,上身穿雪白的衬衫,打着宝蓝色领带,下身穿笔挺的黑长裤,蹬着一双铮亮的大皮鞋,脸上扣着墨镜,手裡拿着大哥大。 “我去,你们俩這是,拜托,我是去学校报到,你们以为是黑社会老大聚会啊。” 张金生死活也不肯穿张庆给他准备的一套高档t恤,张庆倒也不勉强,拉开车门請张金生上车,态度恭敬的堪比跟在大哥身后的马仔。 张金生实在被他搞怕了,担心再不走他又搞出什么名堂。說到要走,张金生忽然生出一丝不舍来,他环顾四周,忽然对什么都感到亲切。 “行啦,以后得空就回来看看,既不是天涯海角,也不是生离死别。”不知何时谢老师站到了仓库门口,环抱双臂,笑盈盈的望着张金生。 张金生微笑着朝她挥挥手,低头钻进了奥迪车。 …… 南州学院,张金生既陌生又熟悉,前世他不止一次从她门前路過,春夏秋冬,年复一年。說陌生则是他从未踏进過大门半步。前世,他是南州学院门前的一個匆匆過客,而今生,他是以学子的身份走进她的怀抱。 张庆开着车沿着学院转了三圈,赚足了眼球后,才从南门驶入,南门是南州学院的正大门。奥迪车在门前按了两下喇叭,保卫室的一個保卫干部抱着登记本小跑出来,低头赔笑问询,张庆高冷地连车窗玻璃都不落,讨了沒趣的保卫,非但沒有丝毫的不满,反而讨好地立正敬礼,然后推开大门放行。 车子缓缓滑過大门,王大成吐了口气,兴奋地跟张庆說:“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他会放行,万一碰個犟头不买账你咋整。” “借他八個胆儿。”张庆拍拍方向盘,“人靠衣装,马靠金装,這是個看脸的年代,你穿的好,开好车,狗都对你另眼相看。”王大成琢磨了一下,赞同地說:“就是,這帮看门狗,狗眼看人低。幸好不是我骑三轮车来,否则八成是进不了门。”张庆說:“還八成,你真是高看自己,你要是骑三轮来,百分百是进不了门。”王大成嘿嘿一笑,讨好地說:“庆哥,以后多带兄弟出去见见世面。”张庆道:“别叫哥,我俩一般大,你還比我大着月份呢。”王大成嘿嘿两声,不由得脸一红。 张金生沒有听他俩在那胡扯,他惬意地靠在后排座椅,仔细搜寻新生入校时的那种兴奋。這种感觉,十八年前有過一回,但又不太一样,那一次他是怀着悲壮的心情进的南湖师院,进门时就发誓要在此东山再起。大学三年裡他争分夺秒,奋发图强,各种课外班,各种考级,自考…… 毕业时他拿到了自考本科、英语四级、计算机三级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证书,并获得优秀毕业生的称号,但辉煌的大学生活却沒有让他感受到丝毫快乐,大学生活于他而言竟然只是高三的延续。 有所得必有所失,天公地道,童叟无欺。 這一世在這裡,他又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呢。 张庆朝王大成努努嘴,示意他从后视镜裡往后看:“你看金生像不像一個大老板?” “我看像,這表情,啧啧,像谁都欠他八百块钱似的。” 张金生笑了,张庆也笑了。 车子绕過一栋老楼,进入学校的腹心地带,南州学院歷史悠久,主校区位于市中心,路很宽,绿化很好,学生很多,一下子见到這么多红男绿女们,王大成发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瞪着眼睛看了半天,终于发出一声感慨:“我靠,怪不得都要考大学,感情都是来找媳妇来了。” 张庆哈哈大笑。 张金生也笑了,南州学院是一所偏文的学校,女生比男生多,窗外花团锦簇,美女如云,的确很养眼。今后四年自己将在這样一個大花园裡度過,半夜想想都能笑醒。但张金生毕竟不再懵懂,他深知大学只是人生进步的一個台阶,实现今生逆袭的开端,這一步很基础,很重要,自己有责任不辜负它。 迎面是一栋局部五层主体四层的苏式建筑,造型古拙厚重。楼前打着一道横幅:欢迎99级新生入学。主楼的前面是一個小广场,各院系的老生在此支摊迎接新生,广场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