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佞臣 第81節 作者:未知 姚顏卿淡淡一笑:“非我對雍王有信心,只是他實無謀逆的必要。”在姚顏卿看來,雍王雖不善謀,卻也不是一個蠢人,他雖受晉文帝猜忌,可到底父子之間未曾撕破臉面,此番他若得勝回京,雖有方昌盛分去他的榮光,可他聲勢必也會漲,何故又要去做這樣的糊塗事。 第160章 因爲糧草隨行,路上不免耽擱了一些功夫,姚顏卿抵達西京時已是九月十三,正是戰事最緊要的關頭,雍王使了人來前來相迎,又安排了兩個小兵留在姚顏卿身邊服侍。 姚顏卿見那兩個小兵年歲不大,便閒聊一般的開口問了幾句,得知雍王和方昌盛如今正在城外迎敵,心中一動,便問道:“北戎如今還餘多少人馬?” 其中一個小兵回道:“約還有七萬人馬,大人放心,有雍王殿下坐鎮西京,保管他們攻不進城內。” 姚顏卿聞言長眉一皺,爲這一戰,聖人命晉洲出兵五萬以支援秦州,秦州本地尚有三萬人馬,以八萬將士禦敵自不會讓西京城門大破,只是北戎此番傾巢而出,不惜以命相搏,僅僅只爲了攻進西京,不免太過蹊蹺。 姚顏卿蹙眉沉思,忽兒聽外面傳來一陣請安聲,不用想也知是雍王回營,當即要起身去迎,卻見帳子被挑起,雍王已走了進來,他身穿銀黑冑甲,冑甲上血跡斑斑,束髮戴冠,腰間懸掛一柄長劍,身上血腥之氣極濃,迎面走來森然之氣油然而生,令人懾魄驚魂。 “臣姚顏卿見過雍王殿下。”姚顏卿起身見禮,腰身未等彎下已叫雍王伸手托起,他似知自己身上氣味並不好聞,把人托起後便送了手,避到了一旁,笑道:“原想着去迎你,誰知那些不識趣的一早便來偷襲。”他說完,擡手揉了額角。 姚顏卿見他面容憔悴,便道:“王爺若覺乏累不妨先回營帳歇息。” 雍王挑起長眉,笑道:“五郎以爲這是哪?” 姚顏卿一怔,他進城後便被安排在了這個帳中,只當是雍王爲他提前備下,如今聽他這話,倒好似自己鳩佔鵲巢一般。 雍王朗聲一笑,道:“這段時間實是無暇分身,五郎若不覺得委屈,便暫睡我這營帳之中可好。” 姚顏卿乾笑一聲,自不好在將士面前駁了雍王的話,雍王見他不語,便當是默認了,當即含笑與姚顏卿道:“我先去洗漱一番,稍後與五郎一道用膳。” 姚顏卿輕點着頭,就見雍王起身離開,不免生疑,問一旁的小兵道:“王爺不在帳中洗漱,這是去了何處?” 那小兵眨巴着眼睛,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道:“王爺自是去河邊了。”他想了想,以爲姚顏卿一路風塵僕僕,也是想洗漱,便道:“大人可是想沐浴?”他瞧着姚顏卿的身子骨,覺得他大抵受不得涼,便一臉爲難的道:“還勞煩大人稍等一會,待飯煮好以後小的讓人燒些水來。” 姚顏卿臨近城前已在驛站洗漱過了,自無需讓這小兵再去燒水,他笑了笑,道:“不必麻煩了,我問你,方總督可回來了?” “您說方將軍吧!將軍尚未回營,今該輪到將軍守城,大人若有事找將軍,小的可替大人傳話。” “不必了,你且下去吧!”姚顏卿搖頭說道,支在椅背上的手一揮。 “那大人有事再喚小的,小的在外面候着。”那小兵輕聲說,帶了另外兩個人出了營帳。 姚顏卿待人走後,身子懶懶的朝後一仰,他連着多日的馬,身子骨不可謂不披髮,這一歪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雍王從河邊回來,進了營帳便瞧見這副牡丹春睡圖,眼中之色頓顯柔和。 他腳步放輕,走到姚顏卿身邊,俯身瞧了半響,眸中笑意一閃而過,待想伸手將他垂落在前身的墨發撥到一旁時,姚顏卿身子微微一動,從椅背上滑了下來,這一滑,人便醒了過來。 姚顏卿一睜眼,面前放大着一張臉,不免唬了他一跳,忙坐正身子,想要起身,雍王卻擡手壓在他肩頭,含笑道:“若累了,便去軟塌上眯一會,待飯菜好了我再喊你。” 姚顏卿眼底閃過一抹窘色,清咳一聲,道:“臣失禮了。” 雍王難得見他露出窘態,不免失笑,道:“五郎只當這營帳是自家便是。” 姚顏卿笑而不語,臉上神色一正,與雍王道:“聖人命臣爲監軍,待戰事結束後隨您一同回京。” 雍王自也接到了旨意,他輕點下頭,眼底劃過一抹譏諷之色,對於聖人的用意他自是一清二楚,無外乎是疑心又起罷了。 “五郎離京時京中可有興起什麼謠言來?”雍王直言問道,在姚顏卿面前倒不曾有所忌諱,他因估計聖人所想,自離京後並未在私下與人有過書信往來,是以對京中事知之不詳。 姚顏卿嘴角勾了勾,道:“臣離京不過三日,京中便傳來消息,承恩侯病逝。” 雍王長眉一挑,道:“這爵位怕是該落到他家長子身上了。” 姚顏卿意態閒閒的道:“倒也未必,離京前刑部尚未查明祁九郎的死因。” 雍王聞言輕笑一聲:“刑部辦事素來仔細,想來定會仔細查明祁九郎的死因,還他一個公道。” 姚顏卿脣角翹了翹,若非聖人授意,刑部絕不會把祁九郎的死拖至他離京尚未查出兇手。如今承恩侯一逝,祁九郎的死因必將水落石出了。 “借王爺吉言,想必如今刑部也該查明真相了。” 雍王面色如常的微笑:“百密終有一疏,承恩侯不幸病故,皇祖母怕是受不得這樣的打擊,只可惜我一時無法回京勸慰她老人家。” 姚顏卿瞧了雍王一眼,低笑一聲,沒有言語。 “我叫人煮了一些菱角來,這個時節正是鮮嫩,一會你嚐嚐可還合口,若喜歡,明日我再叫人採些來。”雍王溫聲說道,如今西京糧食不足,幸好入了秋,碩果連連,倒可解一時之困。 姚顏卿輕應一聲,略沉吟了片刻,方道:“自戰事一起,到如今已有數月,聖人一直爲秦洲百姓憂心,臣聞北戎此番傾巢而出,王爺覺得這一戰可能將北戎人盡數殲滅?” 雍王脣邊笑意一頓,笑意隨即斂去,沉聲道:“這幾月來北戎數次攻城,說起來也頗爲蹊蹺,他們目的似不是攻佔西京,而是在拖耗我們留在西京的時間。” 姚顏卿聞言眉頭一皺,說道:“王爺何出此言?”他想問的是,爲何有此蹊蹺他卻未上報於聖人,只是見他面有肅殺之色,便將這話咽回了腹中。 雍王薄脣勾着冷笑:“今早天未亮,北戎人便攻城,我率軍抗敵,本追出了城外,而北戎人卻不正面迎敵,只知逃竄,我早前倒未曾心疑他們所爲,只是三番五次如此,不免叫人不解。” “臣聞如今北戎只餘七萬左右人馬,他們若不想攻城,又因要以命相搏。”姚顏卿實想不明白這其中的怪異之處。 雍王笑意淡淡,他突然起身走向了姚顏卿,雙手撐在座椅扶手的兩側,聲音壓低了幾分,道:“五郎覺得八萬大軍困於西京對京城而言意味着什麼?”他說完,坐到了姚顏卿身側,閉目養起神來。 姚顏卿眸中難掩驚愕之色,他素來聰慧,雖不懂行軍打仗,可善謀,幾乎一瞬間就聽懂雍王話中的意思,秦州與晉洲兩地距離京城無疑是最近地方,若京中有人生事,秦州與晉洲必將率兵而上,而如今晉洲的士兵幾乎都來到秦州抵禦北戎入侵,一旦有人真的生事,晉洲無兵可用,唯有秦州可率兵回京,可一點秦州兵力撤出,北戎便會攻入西京,從西京直搗皇城。 以雍王所言,北戎只知挑釁,卻不正面進攻,若無天大的利益相誘,北戎王怎肯拿北戎將士的性命來做此等無用之事,姚顏卿想到了此番雍王所要糧草的舉動,不得不懷疑他的動機。 思及所想,姚顏卿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瞧向雍王的目光難掩驚疑之色,他強讓自己鎮定下來,說道:“王爺可是覺得有人與北戎王達成了什麼協議?” 姚顏卿聲音終是帶了幾分顫音兒,雍王睜開眼,露出安撫性的笑意,溫聲道:“不過是猜測罷了,五郎無需驚慌,你此時留在西京,留在我的身邊,我必不會叫人傷到你分毫。” 姚顏卿脣角上下闔動,卻久久未能吐出一語,過了好半響才道:“臣的家人還在京中王爺。” 雍王脣角微翹,那笑意卻莫名瞧得姚顏卿一冷。 “雍王府內也有我的子嗣。” “王爺就不擔心您的猜測會成真?”姚顏卿語氣微緩,全身緊繃如弦。 雍王眸子微斂,淡淡的道:“一旦成真,我會率三萬精兵回京,到時留方昌盛鎮守西京。” 姚顏卿聞言身子一晃,從雍王的口吻中他已聽出方昌盛怕不如聖人所想一般對他忠心耿耿,若方昌盛有了異心,他懷中的這封信又該如何遞交,姚顏卿垂着眸子,掩去眼底的深思之色,如今他實不敢在雍王面前多言,言多必有一失,他擔不起這個風險。 第161章 姚顏卿懷中這封信對他而言已如燙手山芋,雍王的話他反覆斟酌,卻也不敢斷言真假,若方昌盛當真有了異心,他這封信必將落入雍王手中,若方昌盛並無異心,只與雍王做戲,他私扣下這封信,回京後又如何與晉文帝交代。 姚顏卿只覺進了兩難之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是入仕以來所遭遇的最大難題,若他獨身一人,自不懼豪賭一場,可他身後還有一大家子在,總不能拿他們的命來博一個未知的前程。 “睡不着?”雍王支起了身子朝着姚顏卿這邊探來。 姚顏卿只覺一道陰影壓向自己,下意識的就翻起了身,黑夜之中,姚顏卿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能聽見他的呼吸聲和撲在他臉上的灼熱氣息。 “睡吧!明日怕是要早起。”雍王溫聲說着,隨手扯過一旁的被蓋到姚顏卿的身上。 姚顏卿道了聲謝,雖側躺下來,可到底難以入眠,一來因這封信的緣故,二來與雍王同榻而眠也叫他好生的不自在。 雍王鼻尖環繞的是姚顏卿身上薰的雅香,清洌而淡雅,勾得他心癢難耐,一時間也無法入眠,忍不住又支起身子去瞧姚顏卿,他眼力比姚顏卿好上許多,藉着月光,他隱約能瞧見姚顏卿的身形,他腰身極窄,顯得臀形圓翹,許是感覺熱了,他掀了身上的被,薄薄的月牙色裏衣貼合在他的身上,瞧得雍王一陣眼熱,只覺得喉間發緊,身上如貼一個火爐,熱的人心煩意亂。 他猛的從榻上竄到地下,點了火燭,之後猛灌了幾口涼茶,他這樣大的動作,姚顏卿自不可能在裝睡,便也支起了身子,說道:“王爺可也是睡不着?” 雍王“嗯”了一聲,又道:“五郎無需管我,你自去睡就是了,我在這坐一會。” “臣也睡不着,不如陪王爺說說話?”姚顏卿斂眸說道。 雍王眼底浮現一絲笑意,又灌了幾口涼茶後坐回了榻上,他盤膝而坐,坐姿實不文雅,似乎回到了軍營後他已將京中的禮儀忘在了腦後,他笑問道:“五郎想與我說什麼?” 姚顏卿聞言薄脣扯了下,眼底卻未染笑意,也不知是否是他多心,總覺得雍王似話中有話一般。 “五郎可是爲京中所憂?”雍王久未見姚顏卿開口,便含笑問道。 姚顏卿笑了一聲:“倒不是爲京中所憂,只是想到了家姐,白日聽王爺所言,一時怕是回不得京城了,不免錯過了家姐的婚期。” 雍王這纔想起了這樁婚事,便笑道:“雖遺憾,不過回京後五郎可補上一份大禮。” 姚顏卿嘴角勾了一下:“王爺說的是。” 雍王素不是心細之人,可卻也聽出姚顏卿話中敷衍之意,他眸子沉了沉,過了許久後,纔開口道:“五郎可有什麼想與我說的?” 姚顏卿微微一怔,強笑道:“王爺何意?臣怎麼聽着有些糊塗。” 雍王猛然欺身上前,灼熱的呼吸撲在姚顏卿的脖頸上,低笑道:“五郎當真無話想與我說?你我相識也有時日了,我待你之心日月可鑑,五郎待我之心卻如烏雲蔽日,終是不肯以誠相待。” 姚顏卿臉色微變,卻聽雍王繼續道:“五郎可知我此時想的是什麼?” 姚顏卿眼睛眨了眨,輕聲道:“臣斗膽揣測,想來該是秦洲百姓的安危。” 雍王低笑着,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錯了,我想的是五郎緣何不敢看我一眼。” 姚顏卿眉頭一皺,爲雍王調笑的口吻而不悅,忍不住揚起了頭:“王爺。”他聲音中難掩惱意。 雍王大笑起來:“這纔是我認識的五郎,剛剛你那隱忍的樣子陌生的叫我都要疑心是不是有人冒充了你。” “王爺覺得逗弄臣很有趣不成?”姚顏卿臉色微冷,拿眼睨着雍王。 雍王露出無賴的笑:“是挺有趣的。” 姚顏卿輕哼一聲:“臣倒覺得能瞧見王爺變臉更有趣。”他扭過頭去,將搭在腿上的杯子一扯。 雍王低頭滿目溫柔的看着他,脣角揚了揚:“別惱,不過是瞧你心中有事這纔想逗你一笑罷了。” 姚顏卿抿脣不語,雍王卻滿眼期望的看着姚顏卿,期盼他能說出心中之事。 不知過了多久,姚顏卿開了口,聲音極低,若非雍王是習武之人,耳力上佳,只怕是聽不清他口中之言。 “若京中真有人生事,王爺率軍回京待如何?”說完這話,姚顏卿瞬間如釋重負一般的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的神色也恢復了往日的從容。 雍王微怔,忽然長聲大笑,待笑音微收,才道:“五郎心煩的竟是此事嗎?” “王爺覺得臣不該憂心嗎?”姚顏卿淡淡的反問道。 雍王臉上笑意略深,輕描淡寫的說出讓姚顏卿心驚的話來:“若我想要清君側五郎會如何選擇?” 自古以來多少謀逆之事打着清君側的旗號,姚顏卿不想也知雍王的言下之意,他臉色一白,下一瞬便用手捂住了雍王的嘴,眸中閃着厲色:“王爺慎言,這太平盛世何來小人作祟。” 雍王先是爲姚顏卿的舉動愕然,隨即朗聲大笑:“五郎是擔心我嗎?是擔心我對吧!”他故意尾音拉長,充滿喜悅的語調中帶着幾分逗弄之色,面上隱有得意。 姚顏卿鬆開了手,哼笑道:“臣擔心臣項上人頭不保。” 雍王不管姚顏卿如何說,只笑道:“口是心非。” 姚顏卿懶得與他在言語上一爭長短,況且眼下也不是爭長短的時候,他臉色微沉,未免隔牆有耳,他湊到了雍王身邊,低聲道:“王爺剛剛說的可是玩笑之言?” 雍王望着姚顏卿,微微一笑道:“五郎,這天下之主也不過是人間過客,至多是在史記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之後便有人取而代之,如今父皇他已老了不是嗎?” 姚顏卿眉頭緊皺:“王爺何必說這樣的話,你榮登大寶之日是指日可待的,緣何要生出這樣的心思來。” 雍王淡淡一笑:“夾着尾巴做人又有何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