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薨 作者:未知 风宸纠结地蹙了一下眉头,干脆扔了笔,转過头来问尧儿道:“你跟太傅学了三天,就学会了這一句?”言语间,颇有些难以置信。 尧儿不以为然,笑的颇为无赖,“儿臣觉得這句說的很好呀,你想啊,人生下来就要吃东西,不吃东西就会饿死,而美丽的事物能使人更愉快的生活。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么!此乃天性使然,精辟啊!” 风宸听他言之凿凿,不由得拧了一下眉心,有些挫败道:“你很聪明,却不将聪明用在正道上。” 咋一听,這些都是歪理,仔细一想,确实還有点道理。 不過,钻研這些邪门歪道,于家国一道有甚裨益? 再這样下去,他怎么对得起宋汐呢? 好好的一個儿子,给他教成了废柴。 事实上,他在尧儿身上花费的心思也不少,可這熊孩子贪吃好玩,爱管闲事,就是不爱学习。想方设法逃避功课,好不容易坐下来学习了,学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尧儿见风宸一脸掩饰不住地失望忧心,慢慢地收起了脸上的嬉笑,转而有些认真地地說道:“太傅說過,正道乃介于自我放任与自我禁欲之间的光明之道,与邪魔外道正好相反。我一无作Jian犯科,二无伤天害理,只是表明了自己的观点,怎么就成了不务正道。那么,在父亲的心中,何为正道呢?” 他胖乎乎的小脸配上這副严肃的表情,還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风宸却沒有心思笑他,转而若有所思,半响,他“呵”得笑出声来,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半是夸奖,半是宠溺道:“不愧是我的儿子,雄辩之术甚好。” 他不是愚笨懒惰,而是不肯认真,這孩子,也许只是时机未到吧! …… 一连十日,宋汐都未去看過安笙。 第十日,她踏入未央宫,迎接她的却是安笙的冷嘲热讽。 “今日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安笙一边喝茶,用眼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宋汐看他气色并不怎么好,只是看见她来了,强制打起精神,遂淡淡道:“我来跟你說件事。”不等他說话,宋汐快速說道:“我想将宸宸他们接過来。” 安笙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我不同意。” 一提起风宸,他的反应总是很激烈。 宋汐眉心一跳,却還是坚持說道:“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只是来知会你。” 既然沒办法和平解决,只有采取非常手段。无论再艰难,总归要踏出第一步。 她算是想明白了,要想让安笙妥协,除非山崩地裂,海枯石烂,他对风宸的成见太深了。 三年過去,她应该给宸宸一個交代。 安笙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沒有商量的余地,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忽的捂住脸,眼泪就顺着指缝流下来,语气凄凉道:“你在成亲的时候,就已经打算了好了是嗎?既然這样,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成亲呢?” 宋汐看着他這個样子,有点揪心,不過這种伎俩用得多了,她也有些麻木,想到宸宸和尧儿,還是忍住了想要過去抱住他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表面冷淡的样子,“這是你的心愿。” 他放下手掌,脸上已被一种怨恨所取代,“是我的心愿,不是你的心愿。” “這也是我的心愿。”宋汐终于忍不住辩驳,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爱意,還是不忍心让他钻牛角尖,看他痛苦啊!明明知道這人宠不得,却還是忍不住心软。 安笙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厉声斥责道:“可你却要把风宸接過来。” 宋汐道:“皇夫也只有一個!” 安笙只顾冷笑,“徒有虚名的皇夫有什么用?我独守空房,你们双宿双栖,日后子孙满堂,我却要做一辈子孤家寡人嗎?” “你就這么不信我?”宋汐简直难以置信,成亲這么久,他竟连一点归属感都沒有,见他一副默认的姿态,宋汐有些寒心,却還是咬牙道:“好,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我发誓,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你满意了嗎?” “說来說去,你就是想把那個贱人接過来。”安笙却是柴米不进,猛地一扯桌布,桌上的东西噼裡啪啦地掉落下来,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音,他瞪着宋汐,声嘶力竭地吼道:“他害我变成這個样子,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你也休想把他接回来。” 见道理說不通,宋汐眼神暗了暗,沉默片刻,哑声开口,“如果我非要這么做呢?” 安笙眼裡满上一片猩红,恶狠狠地挑衅道:“你可以试试。” 宋汐抿着嘴唇,良久,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個,“好”字。 语罢,撇下安笙,大步出了屋子。 再待下去,又将是一场唇枪舌战、腥风血雨。 可這一幕看在安笙眼中,却是存心与他对着干。 多年的情分,在這一個决绝的转身之间,烟消云散。 融阗见宋汐出门,慌忙地跑进来,就见安笙泪流满面,可他的脸上分明在笑,他抬起手指,虚虚向门口一指,一种唱戏般的口吻,說不出的悲凉自嘲,“你看,她又在逼我。” 說罢,又吃吃地笑了,只是有眼泪不断从眼眶裡留下来…… 宋汐回去立即给风宸写了一封信,让他带孩子過来。她怕自己反悔,遂一鼓作气把這件事给做了。 风宸很快给她回了信,只說太仓促,要多些時間准备。 宋汐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她离开时,安笙声嘶力竭的样子,着实让她心有余悸。 刚跟他摊牌,立即就把风宸接来,也不知道安笙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還是缓一缓的好! 风陵皇宫。 尧儿对捏着信纸的风宸說道:“父亲,既然娘亲都发话了,你就去呗。” 用得着天天睹物思人么,自从一個月前接到這封信,他都看了几十回了。 父亲不嫌烦,他看着都烦了。 真是搞不懂大人的事情,明明思念,却又忍着不肯相见。 风宸隐忍道:“现在還不到时候,有你娘亲這句话,我已很满足了。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带你去昭然见你娘亲。” 尧儿无所谓道:“随便你了。” 风宸看着他懒散的样子,忽然语重心长地說道:“這一年,你要努力学习,不要给为父丢脸知道嗎?” 见尧儿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风宸想了想,道:“听你娘亲說,融融功课极好,经常得太傅赞誉,举朝都称太子是神童。你们年纪相仿,落初文学相当,到时候,可别被比下去了。” 尧儿一耸肩膀,摊开两手,作无所谓状,“输给融融我不觉得丢脸啊!” 风宸嘴角一抽,怒道:“万一人家嫌你笨,不跟你玩怎么办?” 尧儿瞬间严肃了一张小脸,所有所思道:“這是個問題。”半响,他伸了個懒腰,笑嘻嘻道:“为了融融,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努力一下好了。” 风宸却不怎么高兴,他的儿子,为什么总是围着厉淳的儿子转? …… 一晃,一年過去了。 风宸沒来,安笙也沒继续闹,只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一度降至冰点。 期间,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厉昭薨了。 這一年来,厉昭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沒能熬過這個冬天。 他得的是老年病,身体器官衰竭,多亏了宁璟的药方,才不至于太痛苦。 只是,对于衰老的身体,连宁璟這個神医也沒有办法。事实上,沒有宁璟,厉昭也熬不了那么久。上一次全身瘫痪,他的身体已有衰竭的征兆,宁璟也曾暗中让她早做准备,沒想到,這一天来得這么快。 他是在睡梦中去的,也算走的比较安详。 对于厉昭的离去,融融是最难過的,厉昭最宠爱這個孙子,有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可是,在葬礼上,他却沒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坚持为他守灵,硬熬了一個晚上。 实在累极了,他就睡卧在棺旁,一步也不肯离开。 宋汐看着心疼,让他去休息,他却不肯,只說道:“一辈子就這一次,让我送送皇爷爷!” 這個时候的融融,懂事得让人心疼。 披麻戴孝的他,在清冷的烛光裡,那倔强的神情,分外像厉淳。 宋汐一时看呆了,也就沒有再劝。 出殡那天,也是他手持灵柩,走在最前头。 小小的身影几乎淹沒在漫天的灵幡之中,精致的小脸面无表情,却有一种印刻在骨子裡的悲伤。 眼睁睁地看着皇陵厚重的石门下落,融融才转身扑进他的怀裡,闷闷地开口,“娘亲,我沒有皇爷爷了。” 這世上,唯二的两個最爱他的人,他永久地失去了一個。 這种滋味,很痛苦。 原本,他以为自己能冷静地面对厉昭的死亡,毕竟,他很早就做了对方会离开的准备。 可真到了這一天,他才发现自己能承受的有限。 使他深深惶恐的是,未来的某一天,宋汐也将以這种方式离去。 這种恐惧,深深地烙印在他年幼的心裡,致使他做了一個决定。乃至于在遥远的未来,令宋汐痛彻心扉。 宋汐蹲下来温柔地拥抱着他,“沒关系,娘亲会陪着你,代替你皇爷爷守护你。” 融融沒有說话,只是越发抱紧了她。 良久,他放开她,望住她,眼睛裡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深邃,“娘亲,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 宋汐知道,這件事情或许至关重要。 融融将她带到养心殿厉昭的书房,从書架上开启一道机关,墙面上便显出一條昏暗的密道来,融融正要牵着她的手往下走,宋汐却顿住了。 “娘亲?”融融不解地看向她。 宋汐望住深邃的密道,眼神幽深而复杂,“這是你皇爷爷留给你的嗎?” 见融融点头,宋汐便道:“那我不进去了,他留给你的,你收着就好。” 融融很惊讶,“娘亲不好奇裡面是什么嗎?” 宋汐道:“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融融却笑了,笑容浅淡而迷人,带着一丝天真的俏皮,“皇爷爷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觉得,沒有必要瞒着娘亲。”他凝视着宋汐,一字一顿道:“這裡是——黑魂堂!” 闻言,宋汐瞳孔一缩,心裡真是五味交杂。 她一直都知道,厉昭不放心她,沒想到,他這么防着她。 黑魂堂,這個令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小路为之效力過的组织,据点遍布三国,竟掌控在厉昭的手中。 這么多年,她竟连一点风声都沒听到,可见他隐藏得有多么深。怪不得,自己虽然做了皇帝,却总是看不透這位心机深沉的先皇帝陛下。 厉昭去世的前一夜,单独见了融融。她从暗卫口中得知,当时,并未往心裡去。如今想来,那时,厉昭预感自己大限将至,故而将融融叫到跟前,好安排后事。 這最后的王牌,他選擇在临死前暗中交给融融,是防止她将来不肯让权,而将它当做融融的保命牌?或者是,他造反的资本? 如融融年纪再大一些,对皇权有更深一步的了解,或许就会因此事生出嫌隙了吧! 现在也很难說,毕竟,他是這样的早慧。 也不知厉昭临终前跟他說了什么,這孩子這几日来颇为反常。 他会听从厉昭的遗言,防着他的亲生母亲嗎? 可他在最后关头,還是選擇扑入她的怀抱,将這個至关重要的秘密告诉了她。 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全心地去信任他,信任着這個与自己的骨肉相连的孩子? 宋汐很难說清心裡的感受,对于厉昭,失望有之,伤心亦然。 纵使厉昭从前对不起她,這么多年,她已然将厉昭当成真正的家人了。 可在天家,亲情向来是奢侈的,更何况,他们之间還隔了一层。他天性又是多疑的人,選擇监视她,而不是暗杀她,她是不是也该满足了? 总归是,为着她的儿子,她沒什么好怨愤的。 “娘亲沒什么想說的嗎?”融融侧着脑袋问她。 宋汐只觉得眼前這双漆黑的眼睛仿佛已洞穿了一切,她抬起手,轻轻地放在他的肩膀上,有一种叹息的语气道:“你皇爷爷是真的疼爱你,你要好好珍惜他留给你的东西,娘亲,就不插手了。” 融融低垂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宋汐离去后,张德不知从哪裡冒了出来,幽幽道:“殿下,您不该這么做。” 融融以手撑着下巴,懒懒地斜了他一眼,任性又霸道地开口,“你遵守遗命留在本宫身边,只管守好本分,此事,本宫自有分寸。” 张德眼神一暗,诺诺称是。 …… 也是在這一年的冬天,宋汐等来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人。 厉淳就這么毫无征兆,了无生气地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热泪盈眶,措不及防。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請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