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便 作者:未知 胡吉走进偏殿的时候,韦贵妃正身子微斜立在桌案前。 案边的玫瑰椅上坐着一個十六七岁的女子,不,不能算是坐着,该算是昏着才对。 韦贵妃眉头拧着,眼角含霜,嘴角下撇,神情明显阴沉欲雨。 十指纤纤,雪白的肤色,指甲修得细长,涂着蔻丹,鲜红得跟血一般,正玩味似地往仰面朝天的女子额头上戳着…… 听得胡吉走进来的动静,眼光斜瞥了下,身形未变。 语气裡微带讽意,“验完了?” 殿内沒有旁人,最近的宫女们都在殿门外玉阶下守着,裡头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外间去,胡吉便态度随意地嗯了一声。 目光也看向椅上的女子,语气微妙。 “這是,又寻了個药人?” 韦贵妃衣袍一旋,转過身来微微冷笑。 “不是寻来的,是送上门来的。” “你来看看,這個药人资质如何?” 這都近一年,沒有遇到上好的了,难怪她觉得精神不济,鬓发间多了白发。 胡吉板着脸上前,伸出一指勾起姚表妹的下巴,细看面相的同时,也是暗中查探。 忽然鼻际就闻到了一抹淡淡的甜香之气。 他成日伺候在贵妃身侧,自己知道這香气,并不是贵妃惯用的。 那就是来自于這女子了! “天生媚香,纯阴之体!” 胡吉微微惊喜的声音就脱口而出。 他不由得微眯起了双眼,這样的好资质,用来给韦贵妃当药人,也是太暴殄天物了些…… 韦贵妃眉稍微挑,“哦?那又如何?” 当初,她自己也是被断为媚骨天成,稀世奇珍呢。 她走近了几步,用力地吸了吸气,果然闻到了胡吉所谓的天生媚香,登时心下冷笑。 难怪有底气要取自己而代之呢,原来是有倚仗来着。 “這個女子,贵妃娘娘就赏赐了我吧?” 虽然是求赏的话,可听起来,却是殊为理所当然,全不似半点在人前的恭敬模样。 韦贵妃握紧了拳头,心底有了隐隐的危机感,却在对上胡内侍那张平静得诡异的脸时移了视线,吸了口气,這才道,“赏赐于你倒也不是不行,只不過,胡内侍可要赔我一個好药人才行啊……” 胡吉桀然一笑,“娘娘放心,這有何难?” 這宫裡头的不显眼的小宫女多得是,以他的手段,弄上一個来,還不是抬抬手的事儿? “只是最近风头正紧,多少双眼睛盯着凌波宫,贵妃娘娘近日不宜再有什么异样举动,不然若是露了行迹,……” 胡吉深深地看了贵妃一眼,给了個你懂得的眼神。 也是這個女人太過高调不懂掩饰,真的以为当了贵妃就能为所欲为,這才惹了這么多事,虽然今日验身应该打捎了皇帝的怀疑,但若韦贵妃還是這么不知轻重的话,迟早是会有吃大亏的一天…… 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說着话,却沒有人注意到,那位歪倒在椅上的女子,睫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夜深人静,碧枫城本是座小城,一入夜,各处店铺便关张歇业,唯一還亮着灯的也就是城内的两家客栈,街道上少有人行,即使是有,也是更夫和巡夜的城卫。 云玄霜结束了入静修练的状态,从坐席上站起身来,在透出月光的窗下缓缓踱步。 从乡下回到城内已有两天,在這两天裡,她又卖出了三個盆景,现下她手上的银子,又多了十两,加起来也有二三百两了。 而她练气一层的修为,也在玉佩和紫枣的助力之下,隐隐有了突破的迹像,虽然她看過的典籍都說,练气五层以下是修仙者最容易升级的时候,但云玄霜這般的速度,真算得上极快了。 她已是說服了鲁婆婆,同意在西上庄买個小院子,好让三人能从城裡搬到乡下去。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出银子买地现修上個院子的,但一想到那邻近东山岭内,那個幽静无人知的洞天福地,实在是修练的绝佳宝地,她就恨不得早一天搬去,正好听鲁婆婆跟小桃闲聊,說西上庄有一户人家要搬到城裡,因是跟兄弟分家闹了不快,就不打算再回来了,就索性打算卖了房子和地,离得远远再不见面才好。 云玄霜便动了這個心思,鲁婆婆略劝了几句,见姑娘意思坚决,也就答应下来,派人给那家人捎信,约好了明日便去村上看房子,若是价钱合适,院子尚可就会直接买下来。 云玄霜现下几乎所有的独处時間都用来修练了。 不過這每日修练的时辰似乎有個定额,一旦超過,不但心境难平,灵气的运转也会凝滞,所以每到這個点儿,云玄霜就只能停下修练。 可精神头极好,而且耳目太過灵便,总是能感知各种噪音,她想入睡打发時間都难。 什么街道上蹿過一只猫,鲁婆婆在隔壁房裡打呼,小桃在另一间房裡磨牙,甚至连邻居家两婆媳在房裡你一言我一语地撕到半夜,气得婆婆回自己房裡咒媳妇,媳妇在屋裡捂着胸口直咳嗽,她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云玄霜知道這种因为感知過于灵敏而不适的状态,大概在她到了练气三层能用些小法术时就会大大改善。 這些小法术裡,就有静心术,能把外界不必要的杂音剔除,只留下与自身有关的。 在這之前,她大概就只能自求多福,努力让自己适应這些杂乱无章千奇百怪的声波了吧? 邻居王家裡,王婆子咒了媳妇一通之后,已是躺下睡着了,小呼噜打得比鲁婆婆還响。 可媳妇王杜氏的咳嗽声却是消失了,在此之前,云玄霜听到有清楚的重物落地之声。 邻居家的男人是個衙门的差役,這两日大约是值夜,就沒在家,所以這婆媳两個吵架都沒個劝和的。 可王杜氏房间的声音全都沒有了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先前那個重物之声,云玄霜心头一跳。 哎呀,不好! 云玄霜急忙推门而出,跑到自家院子跟邻居家共用的那堵墙前头,朝着裡头大喊着王婆子。 她叫了几声王家婆婆,那王婆子早就睡得沉了,小呼噜都未曾停一下,哪裡会起来应声,云玄霜急得便转而叫起王家两個小子来。 所幸沒几声,王家大小子就踢踢踏踏地从厢房裡摸出了出来,睡眼惺松,撸着一头乱发,迷迷登登地冲着墙那边的云玄霜问道,“谁呀?這般夜了,是有啥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