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演(上)
“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嗎?”
男孩笑說着走近,行步時摸了下自己長褲的後袋,那裏藏有把小刀,原本不是準備捅她的,但現在好像拿來捅誰,於他而言,也沒再有那麼重要。
“啪!”
“啊!”
隨聲耳光響起,近靠在他倆周圍看熱鬧的人羣,同時發出低叫。
羅生生打完這下,壓抑已久的情緒被瞬間釋放出來,呼吸不受控地變作急促,眼眶發紅,淚水也一顆接一顆地直墜掉落,擡手就像瘋了一樣,劈劈啪啪,不斷拍打在他頭頸,還有胸口。
“你怎麼不去死……怎麼不真的去死?啊?”
“冷靜點!女士你冷靜點!”
護士和保安見狀不對,趕忙過來將他們拉開。尹良辰捱打時,被她哭腔給震住頭腦,連帶着拔刀的動作也慢掉半拍,最後只在分離時淺淺帶到一下,劃開了她擼起袖管的小臂。而且因爲是新刀,刃面很快,割肉的剎那,羅生生只覺得癢,沒意識到痛。
尹良辰生性還是怯懦更佔上風,見圍觀的人逐漸多起,那股要把事情鬧大的莽勁逐漸收束,無覺中收回小刀,又佯裝出副大度寬慰的樣子,把脫力的羅生生給撈進懷裏。
羅生生掙扎了兩下,但他抱得實在用力,讓她的抵抗在外人看來不痛不癢,反而更像情侶間吵架和好後的那股彆扭。
“哎,有話好好說嘛,又打又罵做什麼?”
“小夥子這不挺好的,多少雙眼睛看着,人前吵嚷多不像腔!”
“好了好了,大家散了吧!”
……
雜七雜八的閒言隨人潮退去,尹良辰機警地覷了眼周圍,確認無礙,再貼她耳旁,咬牙低語道:“我奶奶說學校來了個羅老師,是你吧?誰指使你這麼做的?程念樟嗎?他是不是嫌整我不夠,非得弄死我全家才能安心?”
說完他又緊了些臂力,勒得她一口哽咽沒順上氣,差點窒息。
“嘶——痛!”
小臂的傷口被擠開,血水冒涌,撕肉般的痛感襲來。
“你痛什麼?”尹良辰原本邪佞嗤笑的面孔,因低頭所見而變得呆滯。待反應過來,他嚇得趕忙鬆開懷抱,拎起羅生生受傷的右臂,慌不擇路地開始替她抹血:“怎麼會割到的?我明明……”
“明明什麼?”羅生生抽手,深吸口氣,剋制住嗓音裏的顫抖:“我看見刀了,你剛剛是想殺我嗎?”
男孩搖頭:“我沒有。”
羅生生盯了他會兒,心裏積壓了許多話想罵他,但隨心潮平復,最終還是隻無奈嘆出口氣,覺得說得再多也沒什麼意義。
“住院單據你先拿好,手術的費用我還沒來得及付,到時把錢轉你,空了自己去交吧。”
羅生生把染血的單據塞給他,舉手看了眼傷口,大概四五釐米的一道口子,劃得不深不淺,沒到血管,所以滲出很慢,但不知會不會留疤。
尹良辰怔忡地看向手心接來的那些東西,戾氣衝散,適才意識到她今天過來……原是出於好意。
“錢我還你,我不需要這種假惺惺的關懷。”
“誰關懷了,我是在給自己積德!你當誰身上都愛背些孽債嗎?自己想想吧,出了事,你最先想去報復、去折磨的是誰?還不是我?知道我有良心就往死裏欺負是吧?欺軟怕硬的,有本事你去殺程念樟啊?捅女人算哪門子血性?”
“我本來就準備要去弄他!”尹良辰不服:“點都蹲好了,買了路演的前排,還請了記者,下午天心廣場,明天美林。我想就算不能同歸於盡,也至少可以把他名聲搞臭。要不是我奶奶發來消息,說不定現在已經事成,網上漫天都會是揭露他卑鄙惡毒的新聞……”
羅生生低頭摁住傷口,全程聽下了他的所謂計謀。初始心情是驚駭的,細細分辨過後,想他既然願意和盤托出,那現在大概率已是個偃旗息鼓的狀態。
“你傻不傻?他上新聞,你就不上了?當衆傷人還帶柄刀具,他沒送你喫牢飯,你自己倒先上趕着去喫!刀在哪裏?快找個沒人的地方給我扔掉!”
她命令的語氣充斥嚴厲,尹良辰不敢不從。
跑遠回來後,這孩子怕她不信,還把上下口袋都吐舌一樣通通翻了出來,示意自己沒再藏兇。
“疼嗎?我們先去包紮,你那麼愛漂亮,如果留疤肯定恨死我了。”
“我已經恨死你了,不差一條疤。”
羅生生皺着臉,躲閃開他的觸碰。實際她心裏還留有餘悸,對尹良辰的認知也變得更爲複雜起來。想他這次雖然慫了,但學校那頭的處理結果還沒給定,他就衝動成這樣……萬一等回到學校,程念樟新遞的證據被他知曉,到時還真不知道會天翻地覆到個什麼地步。
“你和程念樟不是都準備籤協議了嗎?怎麼會鬧成現在這樣?”
羅生生沉吟一陣,忽而道出了心底疑惑。
男孩沒立刻答,捻手攪了攪自己衣服的下襬,猶豫說辭後,方纔開口:
“我那晚被你打了一巴掌,心想不能讓你看不起,當晚就乾脆回覆那邊說不簽了。他的律師在電話裏問是不是覺得錢少,少可以再加,我也沒過腦子,就試探了句能加多少。對面說得和老闆商量,第二天給我答覆。然後第二天的事,我想你也該知道了,我那會兒還在睡覺,是被公安從牀上叫醒架走的,宿舍樓裏百來號人都在看我笑話,如果是你,你是什麼感受?”
羅生生撇開頭,冷着臉沉默。
尹良辰看她不似聽信的樣子,也就沒再繼續述說。
他們後來在樓下處理完傷口,並沒有急着上去。羅生生打王栩電話,又託他和醫院那頭打了招呼,把尹良辰奶奶的手術往前做了排期,只要指標過關,最早明後天就能動刀。
安頓完這些,羅生生看了眼表,原本打算帶這孩子和律師碰碰頭,可惜天色不早,她怕老人家會心生疑竇,就催他趕緊回去。
“快上樓吧,反正學校那邊停了你的課,這兩天你就索性安心待在醫院,照顧好你奶奶。”
“那你呢?”
“我當然是在外頭幫你解決問題!不過先和你打個預防針,我能力心力都很有限,學校怎麼罰,警察抓不抓,那都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你這幾天最好想想清楚最壞的結果,想明白如果書真沒得讀,日後到底要怎麼給自己找到一條出路……”
這話是很誠懇的,尹良辰聽進去了,垂頭連着點了兩下,嘴裏不斷“嗯嗯”着,是種異於常態的乖巧。
“我現在也聯繫不上程念樟,這事兒的癥結在他那裏。我問過了,只要他肯讓步,按慣例大家和和稀泥也能過去。這樣……你把明天美林的票給我,我去試試當面把道理說通,告訴他你實際就是個慫包,根本沒有和他漫天要價的膽量。”
男孩聽言,一點掙扎沒有,直接乖乖掏出手機,把檢票碼發給了她。
“你也小心點,他到時不會發瘋,殃及池魚,把你也怎麼樣吧?”
“別瞎操心,我捅死他肯定比你來得方便。”羅生生收起手機,臨走時再打量了眼尹良辰:“這事兒解決,咱們橋歸橋,陸歸路,以後就當沒認識過,你也別再想和我有什麼瓜葛……”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看他垂頭更低,又接道:“對了,還有,你上去幫我和你奶奶道聲謝,就說小羅老師這邊已經瞭解情況,只是學校有事就先走了。牀底下那些花生喫不掉,你可以騙她下次帶回學校,同學不喫,就放Melisa店裏當下酒點心也行。自尊是自尊,但講起來也要懂方法,別總和自家人橫,明白了嗎?”
尹良辰心態在她提及奶奶的時刻,臨近崩塌,只得抿緊脣線,忍着哭,再次點了點頭。
彼時的他,以爲這件事情不會那麼輕易解決,所以對她話裏的“沒有瓜葛”也產生不了具象的概念。
然而實際上,當羅生生真想斬斷一段關係時,她會比所有人預想的,要更加利落,也更加決絕。
……
10月9號下午,寶塔東街的美林劇院。
羅生生對着洗手間的鏡子補了點口紅,想讓自己看來更有氣色,也更顯犀利。
進場前,她給飛天小女警發出條信息,說自己今天有空,就赴約來了,順帶告知了座次,方便映後觀衆提問環節,能被他給“正好”點中。
季浩然爲人還是照舊爽利,見信回得飛快,不知道怎麼組織言語,但又不想晾她,就連發了好幾個“哇哇哇”的表情,希望她能感同身受他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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