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 第40节 作者:未知 嘹亮的乐声入耳,還是听得有些心烦。 眼看着马车堵住了過不去,楚琳琅干脆跟车夫结算了租钱,先下车,准备穿街后的胡同,走着回去。 只是下了马车,不免要望了两眼那婚队。虽然谢家似乎有意低调,沒有铺出十裡红妆的排场,但也是婚轿,车队一应俱全。 只见那马背上坐着红衣俊朗新郎,春风得意的笑,正在不停向四周的人作揖…… 楚琳琅收敛了眉眼,一时在想:到底是自己对不住周郎。 想当初她与周郎成亲,寒酸得甚至沒有一顶轿,更无高屋亮瓦。只是在简陋的茅草屋舍裡,一对红烛,一块红帕,曾经年少的两個人在清冷陋室跪着对拜,却不小心撞了彼此的头,然后拉着手傻笑…… 而如今,他加官进爵,红轿高马,洞房花烛,這等人生得意总算补全了以前娶了商贾庶女,只有寒酸婚礼的缺憾。 她不想再看,扭身想要离开,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同时有人惊喜低喊:“周夫人!竟然在這看到了你!” 楚琳琅定睛一看,呀,原来是连州故人——知府何夫人! 当初连州官员被一船掀翻,无一幸免,就连明哲保身的知府也被贬做了知县。 楚琳琅当初還很惋惜何夫人沒法回京侍奉年迈老母,在寂州的时候,她不顾周随安劝阻,私下裡跟何夫人通過几次书信。 沒想到昔日闺中忘年交竟然在京城的街市上重逢了! 原来這位李知府走的是太子一系的人脉,当初被贬,是被无辜波及,实属无奈。 不過多年的老知府,家底還是很厚实的。在穷乡做了一年知县之后,再经過一番割肉疏通打点,老知府终于咸鱼翻身,被调到了京郊临县做了知县。 听何夫人的意思,如此虽然是平调,又是在京城远郊。可来年就可以略微再晋升一下,怎么的都比在远乡苦熬强。 而李大人调回京郊之后,自然要在京城走动,联络一下旧人,自然而然地就跟昔日同僚周随安联系上了。 周随安如今的品阶可比老上司要高,幸好以前李大人并沒有跟张显之流一般为难過他,再见面时互相抱拳也不尴尬。 在老上司面前扬眉吐气,也算是人间爽事之一,所以周随安很热情地接待了昔日上司,這次迎娶新妇,也盛情邀請了李大人参加。 听說那谢家不知为何,打着陛下提倡节俭的旗号,有意精简婚礼,所以谢家的来客并不多。 可是周家赵氏却觉得自己儿子此番娶的是高门大户的女子,岂可小家子气?竟是拿出了压箱底的钱银操办,又让儿子广发請柬,趁机收些份子钱回来。 如此一来,不光是周家的亲戚,许多跟谢家交好的官员,也收到了周随安的請柬。 只是周谢两家亲友众多,随亲车队也有些坐不下。 李大人在京城一众官员裡可排不上号。他老人家很知趣,竟然不坐迎亲马车,只跟着迎亲的小厮随从充人数,挺着大肚子一路走得气喘吁吁。 可是何夫人却觉得丈夫如此,太丢人!這么大的年岁了,何必如此捧昔日下属的新贵臭脚? 加之她听說周随安攀了高枝,居然与楚娘子和离,另外娶了六皇子的小姨子,简直跟吞了苍蝇一般恶心。 再看丈夫捧着肚子跟队,满头大汗的样子,她跟着丢不起人,干脆缓下脚步,站到路边,却不巧正看见了楚琳琅。 這下酒宴都不必吃了,她让丫鬟去跟丈夫打声招呼后,拉着楚琳琅的手先去了附近酒楼吃茶。 何夫人向来是包打听,现在周家如此惊变,她更是好奇其中的原味,想从楚琳琅的嘴裡知道些新鲜的。 不過楚琳琅并不想說周谢两家的丑闻,毕竟她也拿了谢家的补偿,就沒有痛快嘴巴的必要了。 可是何夫人却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啊,就是为人太厚道,那谢家千金是挺着肚子入门的吧?” 楚琳琅听得一愣,忙问她从何处知道了。 何夫人笑了,低声道:“這京城宅门裡的事儿,传得比乡野裡都快!周大人当初差点被叫到大理寺提审的事情,谁人不知?好端端的,谁会休了糟糠之妻?好奇的人大有人在呢。另外谢家都是什么亲戚啊,自己還往外泄呢!” 原来這两家遮盖严实的丑闻,竟然是谢家那個搅屎棍姨妈给泄出来的。 安姨母的夫君安广权在京郊为官,官职不大,恰好跟何夫人的夫君也认识。 安家的妻妾也多,院子的耳目更杂,那夫妻俩当初从谢家回来吵得天翻地覆,结果被两個趴墙根的妾侍听去了。 這些隐私八卦一传开,那還不快?安家姨母不知怎地明明知道院墙漏风,却压根不管下面人的嘴。 很快谢家千金的丑事就又从安家的侍女婆子的嘴裡,传到了外面去,何夫人如此包打听,自然也听了全须全尾。 虽然楚琳琅沒有接话,可何夫人试探說完,看着楚琳琅的反应表情,便笃定了這丑闻竟然是真的。 她气不過,一拍琳琅的后背:“你啊!白得了悍妇名头,抓着這把柄,怎么不闹得天翻地覆?居然還让了正妻的位置给她,你傻不傻啊!” 楚琳琅也沒想到,谢家的口风這么不严,如此隐秘的家丑,连何夫人這样刚从外乡回来的人都听說了。 就是不知,今日成礼时,有多少人的眼睛,暗搓搓盯着谢二小姐的肚子看笑话…… 现在听何夫人說她窝囊,她也只微微一笑:“我不是夫人您,沒有娘家靠山,跟這些人闹翻了,自己又能落下什么好?我拿了钱银铺子出来,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岂不清闲自在?” 可是何夫人并不认可,她這辈子勇斗一宅院的小妾,从不言败。 更何况像楚琳琅這样,好不容易扶持出来一個京官相公,怎么就這么想不开,自己放手不要了? 第40章 婚礼意外 不過事已至此, 再說也无用。 听闻楚琳琅如今竟然跑到了大理寺少卿府裡当管事,何夫人先是叹息摇头,复而眼睛一亮。 她叹息的是好好的官夫人怎么变成了别人府上的下人。可眼睛一亮却是觉得這样一来, 她岂不是在少卿府有了人脉? 京城官宅裡的管事啊, 若也能排個官职品阶,何夫人高低得给它定個七品的品阶! 若是府裡的主子给力, 坐在至关紧要的官位上, 府裡的管事不用干别的,光是应酬往来人情,稍微往外卖卖消息,就能赚個钵满瓢平, 正正经经的肥差啊! 這么一想, 何夫人不禁钦佩起了楚琳琅——人才啊!能屈能伸得很!不当六品官夫人,却转身去管了個五品要员家的钱袋子。 啧啧, 不亏是楚氏, 這脑袋瓜子還真沒白长! 大理寺少卿啊, 那是正经的要害位置。有了楚琳琅,何夫人觉得自己以后也算在少卿府上有了稳妥人脉。 当初楚琳琅将酒楼贱价卖给了何夫人的亲戚,何夫人觉得自己欠了她一份人情。 于是乎, 顺水推舟, 何夫人也還她一大份, 告诉她最近荆国在与朝廷商议开市的事情。 這可是封禁了近十年的商市啊! 据說昂贵的丝绸和铁具运到那边能卖出五倍的高价。若是能得先机,第一批弄到出关的商牌, 财运便滚滚而来。 何夫人有亲眷在边关有商队,已经抢占商机弄到了商牌。何夫人准备入股, 便问楚琳琅有沒有兴趣一起做?楚琳琅身在京城, 如果能打听到朝中這方面的风吹草动, 那么她可以不必投银子,就直接算琳琅入干股一份。 楚琳琅并沒有立刻应下来。给别人投银子的事情,若不打听清楚,就算是熟人介绍的,也容易鸡飞蛋打。 而且這等国事,她岂能随便打听来泄露给旁人? 楚琳琅向来有自觉,以前她是周家娘子,便尽心督促扶持夫君上进。如今她领了少卿府上的闲职,不用司徒晟吩咐,她都会把嘴巴闭紧,不去瞎打听她不该知道的事儿。 楚琳琅手头虽然沒有大买卖,但是有一笔钱银在钱庄生息,另外有老家铺子的红利,更有夏荷兄长的盐牌子分些红,拢共算起来,也還過得去。 這通市的商机虽然不错,可她想到荆国使节在京城遇刺的骚乱,就觉得此事并不安稳。 现在不是冒进赚银子的时候,她想了想,最后便笑着婉拒了,并且劝何夫人也慎重。 這为商经营的要义,是太平安稳。可她总觉得北地,尤其是荆国那边变数太大。 虎狼嘴裡的肉,不吃也罢! 何夫人如今对北地商队信心满满,听楚琳琅的担忧,只觉得她太谨慎了。大不了,她先去趟趟路子,待赚了银子,再捎带上楚琳琅。 最后两個忘年闺蜜互相交换了地址。何夫人让琳琅得闲的时候,到自己府上坐坐。 闲聊了一会后,楚琳琅便与她告辞了。 她听了何夫人的那一番话,虽然不想与之合伙,却突然想起夏荷說過,她兄长夏青云最近托人带话,也是准备运船去了北边贩盐,大约他也得了风声,知道北边油水多。 记得上次她见夏荷的兄长时,還是五年前,夏青云当时未及二十,为人已经颇为干练了。 他這些年靠着楚琳琅给的盐牌子起家,听說今天又扩增了一條船。 虽然不常见面,可每年的分红夏青云从来都不敢拖延,总是让人按时给女东家带過去。 想着夏荷說,她兄长托人带话說,這两日就到京城,然后再一路北上。 楚琳琅倒是想要好好跟夏家大兄弟聊一聊,如果情况允许,她想自己攒出個船队来,从事贩盐的老本行。毕竟贩盐才是她熟悉的行当,這比跟别人合伙做买卖靠谱些。就算以后盐牌子被收回,那船也可以卖,亏也亏不了太多。 当然,她也要跟夏家兄弟說說,尽量别去北边。夏荷就他這一個兄长,赚钱也要安稳些才好。 就這么一路盘算着,等楚琳琅回来的时候,发现司徒晟今日竟然白天就回来了。 楚琳琅不由得微微一愣,因为按照她所想,司徒晟跟周随安私交不错,加上同朝为官,司徒晟应该去吃周家的一杯喜酒的。 這样的话,就算他回来吃晚饭,也得等日落以后。 可他這么早就回来了,岂不是连观礼都沒去看? 司徒晟回来时,似乎顺便逛了街,還买了许多的零嘴,都是蜜枣果脯子、麦芽糖一类的,装成一碟碟。 可這每一样,都是琳琅爱吃的。她偶尔嘴馋,会让夏荷买些回来的。不過司徒晟并不爱吃啊,记得平日裡,她给大人,大人都不吃呢。 果然司徒晟并沒有吃,只是說买后才尝了尝這些东西,发现不合口味。见楚琳琅回来了,便让她拿去和冬雪她们拿回屋子吃。 這不由得让楚琳琅瞟了他几眼。 司徒晟顺带买了些书,是街坊裡时兴的带插画的连环画册。這些画册每一页都是美美的插画配着几行简单的字,给启蒙小儿看,最是得趣。 只是這类雕花排版的书价格不菲,都是富户人家给小姐孩童消遣所用,并不像是饱读诗书的少卿大人的爱好。 司徒晟将画册给了楚琳琅,告诉她這些画册子很好看,无聊时可以看看。 冬雪和夏荷也沒料到司徒晟突然回来,两個丫头躲在一旁小声嘀咕,說刚刚遇到了碎催婚队,害得她们不能坐车,一路走回来,现在两腿酸软,又马上要给大人做饭,真是有些累人。 司徒晟耳朵灵,竟然听到了。 他抬眼瞥了楚琳琅一眼,斟酌道:“现在還沒到饭点,我只是顺路回来,并不饿,而且一会還要回衙门办事。后街刚开一家酒楼,同僚說那裡的菜味道不错。你们若饿了,可以去那裡吃,再打包些回来,等晚上我回来时,你们就不必烧菜了。” 观棋却趁着司徒大人去洗手的功夫,在旁边不满嘀咕:“不就是周家成亲嗎?用得着這么哄人?我看楚娘子也并不伤心啊!公署裡這么忙,却非要折腾一趟……” 楚琳琅這才恍然,难怪她觉得司徒晟今天有点怪怪的,居然拿她当小孩子似的哄,又是连环画又是小甜嘴,现在居然還要花银子让她们去外面吃…… 难道……他觉得今日周家迎亲,她這下堂妇会暗自憔悴心伤,所以特意买吃的和画册来分她的神? 楚琳琅一时想起小时候,某人藏在泥娃娃肚子的那块糖,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司徒晟這时回来了,正一本正经地介绍着手裡拿着的一本画册。 刚起了头,却看见楚娘子噗嗤捂嘴笑,他一时蹙眉。自己翻开的這一页正是孟姜女哭长城,满篇凄惨,笑点何在? 难道……凡是女子死了丈夫,都应普天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