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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礼物

作者:驿路羁旅
燃烧的营地裡,尸体到处都是,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在火焰熊熊中,被弄出了更可怕的味道,直冲鼻孔,让人几欲不能呼吸。

  摇曳的火光中,山鬼握着书,看着跪在自己眼前,那個吓得瑟瑟发抖的北朝人。

  他叹了口气,指着那几個字,对那吓傻的家伙說:

  “這几個字,念‘道、器、承、影’,我知道它们怎么读,也大略会写,却不知它们连在一起的意思。”

  “你這几個字的念法,你,可记住了?”

  山鬼对被吓坏的北朝人說了一句。

  那姿态,就像是青青教他识字时的姿态。

  面对山鬼的询问,那死裡逃生的家伙连连点头,跪在地上,对山鬼不断磕头,他說:

  “大侠,我记住了。”

  “嗯,记住了就好。”

  公孙愚后退一步,收起收本,左手握住身后的剑柄。

  那跪在地上的家伙知道自己要死了,便嚎叫一声,转身冲出去,跑的踉踉跄跄,试图躲避死亡。

  但...

  “嗖”

  风从背后吹起。

  他愕然的低下头,就看到一把形状古怪的黑剑,自后心穿入,自胸口穿出。

  鲜血顺延着剑刃,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面,他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身体软软的倒在燃烧的营地中。

  在弥留之际,他看到山鬼站在他身边,用认真的语气对他說:

  “下了地府,找個有学识的冤魂,帮我问问這几個字的意思。”

  “若你化为厉鬼,向我索命,便更好,便来吧,顺便带来我想知道的。”

  处死了最后一個北朝贼子,山鬼收起剑,就要离开這片死亡之地。

  但走出几步,山鬼又停了下来。

  他回头看着之前被杀死的持斧者,歪着脑袋想了想,便走上前,从那尸体手腕上解下一個精致的暗器手环。

  又把脚下的两把沾了血的手斧拿起来看了看。

  如果他沒记错,沈秋最近就在练习武功,而且好像练的刚好就是斧头,山鬼借着火光看去。

  這两把斧头入手并不沉重,约有1、2斤的样子。

  开了双刃,一头大,一头小,手柄挺短,握在手中,平衡性极佳,還能做飞斧使用。

  在火光下寒气森森,一看就是上好的杀器。

  只是沈秋那16岁的小身板,也不知能不能舞得起這两把斧头。

  一想到自己和沈秋還有個约定,那无知者要接住自己一剑,几乎不可能。

  但自己手握神兵利器,這把黑剑自他捡到以来,可谓切金断玉,還未有败绩。

  让沈秋拿着砍柴斧接自己一剑,太欺负人了。

  山鬼眯起眼睛。

  他不想占沈秋便宜,那家伙還教他读书习字,自己记忆裡,小时候,村子裡的夫子說過什么君子什么的。

  自己也许不是君子,但...

  片刻之后,公孙愚从林中牵出一匹马,那是在混乱中逃走的几匹战马之一。

  他将两把斧子,和从营地裡找到的米粮以及备用的衣物装在马兜裡,翻身上马,抓起缰绳,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這一次离家已有5日,這北朝贼寇也已经有退离之象。

  该回家了。

  一夜過去,凌晨时分,十几個黑衣人聚在被焚烧一空的营地裡,那位手扶单刀的都统大人蹲在地上,在他眼前,是自己心腹之人的尸体。

  但已被焚烧,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找不到了。

  “入他老娘!”

  都统大人低声骂了一句。

  他心裡烦躁不堪。

  這队人马不是第一批被山鬼袭击的人,自己已经加派了人手,避免人数较少,遭遇山鬼而被屠杀。

  但即便是加了一倍的人,面对那神出鬼沒的山中厉鬼,居然還是惨败致斯?

  都统身后的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来给同伴收尸了。

  這寻找仙家遗物已经過去快半個月了,自己這一方惨死在太行山裡的人,已经有40多位。

  這种恐怖的折损率,已经让這黑衣卫众人有了退却之意。

  說到底,他们乃是北朝朝廷心腹,就算要死,也该死在和南朝的战争裡。

  为了通巫国师的一纸命令,为了一個虚无漂亮的仙家遗物,就跑来太行送死。

  這也太不值得了。

  都统站起身,打了個手势,立刻就有人上前为同伴收殓尸体。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身后下属们蠢蠢欲动的心思,他闭着眼睛,背负着双手,沉思了片刻,便下定决心。

  “再寻三日!若沒有结果,我們便退出山去。”

  都统大人带着面具,看不到脸,但他的语气已经阴冷至极。

  “我等为這劳什子遗物已牺牲至此,40多條好汉子的命埋在這太行山裡,想必就算是国师大人再如何执拗,也该满意了吧。”

  沈秋在梦中。

  他正与山鬼幻影对抗。

  当然,說是“对抗”,有点太抬举沈秋了。

  只是单纯送死罢了。

  就算是真气爆发,他也伤不到步伐诡异至极的山鬼,每次都是对方一出剑,自己就倒下了。

  接连两次這样,未免让人有些气馁。

  但沈秋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盯着眼前已经淡薄到极致的山鬼幻影,脑海裡尽是前两次山鬼挥剑的回忆,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着砍柴斧上前一步。

  山鬼被惊动。

  公孙愚如鬼魅般上前两步,左手抬起,秋风拂面...

  就是现在!

  沈秋矮下身体,险之又险的躲過剑锋滑落的轨迹,又在回身时用砍柴斧抵在身前。

  “铛”

  一声脆响,沈秋被击退数步,山鬼如鬼影窜动,落入他身侧,第二剑来袭,沈秋不闪不避,任由剑刃划過脖颈。

  山鬼的幻影在挥剑之间悄然散开。

  沈秋死了。

  但他也挡住了山鬼的第一剑,這就达成了和公孙愚的约定。

  沈秋是耍了個小聪明。

  前后六次和山鬼幻影作战,他注意到了,山鬼虽然身形鬼魅,剑法高绝,但他用剑的起手式很固定。

  永远都是左手抬剑,向下斜斩。

  六次对战,六次皆是如此。

  要么,山鬼学死了剑法,不懂变通,但从公孙愚杀人的干脆利落劲来看,這個可能性不大。

  所以,山鬼应该只是养成了习惯。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

  沒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长久养成的习惯是不会突然改变的,再加上,山鬼還是個左撇子。

  寻常人用剑,都是右手持剑的。

  這一点沈秋在第一次见到山鬼时,就已经发现了,当然也不排除山鬼的剑法就是左手剑。

  听青青說,江湖中也有左手剑法,而且普遍比右手剑法更厉害一些。

  “失误了,本来该仔细观察他握筷子的动作的。”

  沈秋拍了拍脑门。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山鬼应该最近几天就会回来,那时便是履约之时了。

  “师兄,师兄快起来!别睡啦!”

  就在沈秋思索的时候,青青兴高采烈的尖叫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沈秋别過头,就看到青青正得意的举起左手,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正扣着一個精致的黑色手环,有发射口,還能看到机簧之类的东西。

  “看!山鬼大哥给我带了礼物呢,說是给我防身用的。”

  青青丫头指着门外,对沈秋說:

  “他還给你带了兵器回来。”

  “哦?”

  沈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他和山鬼的关系都好到可以互送礼物了嗎?

  這是,攻略度過50%了?

  在青青的催促下,沈秋下了床,穿好鞋子,走出了房门,就看到在山坡上,拴着一匹黑马,山鬼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书。

  在他脚边,放着几袋米,一些果子,几套黑色长衫,還有两把手斧。

  “哟,這一趟收获颇丰啊。”

  沈秋笑着走向山鬼。

  后者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拿起书,指着书页上被圈起的几個字,用沙哑之声问到:

  “這几個字,什么意思?”

  “嗯,让我看看。”

  沈秋接過书,這本书明显被翻看了很多次,褶皱明显,他看着山鬼圈起来的几個字,他說:

  “道器承影?”

  沈秋的目光猛地的一跳,然后落在了山鬼手边的黑色长剑上。

  他想了想,解释到:

  “承影,应该是一把剑的名字,我听闻,承影是古代名剑之一,据說剑成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所以起名为承影。”

  這是沈秋现代的记忆,现代社会什么十大名剑之类的玩意早就泛滥了。

  他按照记忆說到:

  “据說承影挥起时,只有剑影而无剑光,有影无形,乃为刺客之剑,而道器嘛,应该是指道家之物,形容它颇有灵气,或者颇有道意。”

  沈秋說话间,就看到山鬼的目光,也落在了手边黑剑上,在他抬起头时,正好和沈秋带着笑意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山鬼猛地扭過头,就好像是内心的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這個动作让沈秋嘴角泛起笑容,但一闪而逝。

  他猜对了。

  山鬼在学习之时,似乎也在自己探索某個秘密,而且那個秘密,应该就和他手裡的剑有关。

  “那個,今晚午夜。”

  沈秋偷偷看了一眼在身后不远处,玩耍着手裡的精致暗器的青青,他压低声音,左手放在山鬼肩膀上,轻声說:

  “我会赴约。”

  “嗯?”

  山鬼抬起头,看着沈秋,片刻之后,他哑声說:

  “你躲不過的,会死!”

  “那便是我的事了。”

  沈秋抓起手边的手斧,挥了两下,他对山鬼說:

  “若我死了,你便替我将青青送回苏州,如何?”

  山鬼不再理会沈秋,他看着书,在几秒之后,轻声說:

  “可。”

  得到了山鬼的保证,沈秋抓起两把手斧,提着那玩意走向自己的房子。

  這两把斧头颇为合手,但对于16岁,還在长身体的少年而言,還有些偏重,长時間挥舞肯定会快速耗尽气力。

  若不是沈秋這几日,在练功之余,一直专注打熬气力,又有真气加持,恐怕舞上一分钟就足以让他力竭了。

  毕竟,斧头這种武器,自古以来,都是非猛将不能用的。

  但有了两把斧头,总算是让路不羁传下来的黑风斧十八式有了真正的用武之地,沈秋也不需要再一手握斧,一手掐手决那么尴尬了。

  說起来,难怪這侠客们舞剑的时候,总要掐個剑诀之类的。

  他也是实战时才明白,打架的时候,一手飞舞,一只手空着不知道干啥,确实挺尴尬的。

  沈秋握着两把手斧,关上门,躺在床上,再次入梦。

  在他梦中,山鬼的幻影已经再次成型。

  在今晚午夜到来之前,他還有三次体验山鬼剑术的机会,但愿那家伙這一次下山时,沒有突然顿悟,从而改变剑术起手式吧。

  当晚,青青抱着山鬼大哥给的礼物睡着之后,沈秋用冷水洗了個脸,提着两把斧头,在漫天星光中,走到了山坡最上方。

  山鬼已经在那裡等他了。

  夜风飘飘,借着月光,能看到山鬼站在山坡上,背对着沈秋,似乎在眺望远方。

  他脸上带着鬼面,黑色头发在身后飞舞,左手握剑。

  月光之下,那把黑色长剑就像是真如沒有剑刃一般,只有一道比夜更漆黑的剑影流转。

  道器承影。

  沈秋不知道這把剑到底来自何方,但从之前的经历来看,這把黑不溜秋,外形独特的剑,绝非凡俗之物。

  這太行山鬼,也是有大奇遇之人。

  “你来了。”

  “嗯。”

  “我想你应不会来,也不该来。”

  “我有我的理由。”

  “理由?比命更重要嗎?”

  “不除去心障,只怕生不如死。”

  “心障?心魔的意思?我是你的心魔?”

  “不,你不是。”

  沈秋握紧了手中利斧,他說:

  “但你可以帮我除掉心障。”

  山鬼不再說话。

  他看着眼前的沈秋,這人站姿古怪,下盘不稳,手臂无力,气息虚浮,浑身上下都是破绽。

  但比起他初见沈秋时,却又恍如隔世。

  那时的沈秋,只是個不通武艺的废物。

  但今日,他已是一名武者。

  哪怕只是刚刚入门,但他身上却真有一股经历生死磨难才有的气息,那双眼睛,比之初遇时,已然点亮光彩。

  就如烛火初燃。

  火焰虽弱,总能照亮一缕黑暗。

  這才多久?

  半個月都不到吧...這世上,真有這般擅学武者嗎?

  “进招吧!”

  沈秋大吼一声,调动真气,挥动双斧,冲向衣角飘飞的山鬼,后者不闪不避,在沈秋踏入二步剑围时,山鬼抬起左手。

  斜斩!

  秋风吹起,青草晃动。

  山鬼已无数次见過這样的场景,他内心早已沒有波澜,他已经看到了沈秋死于承影剑下的场景。

  那斧头,可挡不住這把承影剑!

  但...

  “铛”

  沈秋推动体内真气,险之又险的错過剑锋。

  就像是演练了无数次,转身就将双斧交错着抵在身前。

  而公孙愚更是如配合他表演的舞者一样,让那剑锋就那么精准的点在了交错的斧刃上。

  “啪”

  沈秋被长剑附带的力量击退两步。

  他气喘吁吁。

  在梦境裡面对公孙愚是一回事,在现实裡直面山鬼,那是另一回事。

  只是眨眼之间,但却如在生死边缘走過一圈。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呆立的山鬼,似乎感觉到了山鬼的诧异。

  在月色下,沈秋咧开笑容,对山鬼說:

  “我挡住了!公孙兄。”

  “你...”

  山鬼看了看自己的剑,又看了看沈秋,他想說些什么,但最终還是维持沉默。

  几息之后,他收起承影,走下山坡。

  “收拾东西...”

  “明日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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