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他何需背景 作者:错哪儿了 翌日清晨,晨曦洒入城中。 长盛大街之上,一众修仙者漫步而来,进入到了盛京仙园。 彼时,新的论道布告已经贴出。 众人身披晨光,望着那布告上的人名,喃喃之间不禁相互对视。 他们還以为发生了昨日的事情之后,這论道会也许就要就此终止了,沒想到问道宗并沒有叫停。 此事在众人的意料之外,但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们利用论道会的名义留在盛京,等待季忧归来,本就是让天下人觉得他们是纯纯为了先贤圣地的灵宝而来,暴露自己的贪婪。 所以即便灵宝沒有到手,为了名声与面子,他们也要将此事善始善终。 毕竟他们也不希望以后的青史在记载此事时会写“太吾三年春,论道会于盛京举办五日,戛然而止,究其原因乃是一仙宗长老被天书院弟子二指所杀,灵剑山小鉴主助阵天书院,三大仙宗避退离京,不发一言”。 于是本已打算归去的修仙世家门人便又来到了观道台,纷纷落座。 论道场裡的大片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白玉道场的表面光亮如新,仿佛什么都沒有发生過。 可凝望着這個熟悉的位置,众人的记忆還是很容易就会被拉到昨日。 此时,有人忍不住抬头看向环绕整座仙园的观道楼。 问道宗的人已经先行落座,表情无悲无喜,仿佛一切都沒有发生過。 陈氏仙族和山海阁门人也陆续前来,一如往常那般拱手寒暄,随后互請入座。 灵剑山的人也一如往常那般出席了,灵剑山小鉴主落座于观道楼的连廊之中,身着鉴主仙袍,眼眸冷彻,同样看不出悲喜。 “明明昨日险些开战,今日却全当不曾发生一样,去留无意,宠辱不惊,不愧是仙宗威严。” “那是自然,仙宗门人什么大风大浪沒见過……” “灵剑山小鉴主也是一如往常,那般漠然于世,让人无法看透……” “我昨日回去仔细想了想,醒来后总觉昨日不過是道心种魔的一场幻境,极不真实。” 议论声中,一阵嘈杂响起,众人不禁循声看去。 只见在天书院观道楼的连廊之上走出数道人影,而季忧就在其中,被掌事院弟子安排了椅子,坐到了左丘阳的身侧。 他今日穿了件新的天书院仙袍,与先前被指杀绞碎的那件相比显得更加雪白。 对于他今日会出现在此,看過布告的众人并不觉得奇怪,因为今日论道赛中的参赛者有不少天书院弟子,其中有几個還是来自丰州。 尤其是去年刚刚入了内院的向芙,据說也是季忧那位教习所看重的学子。 另外以季忧的性格而言,发生昨日之事后,出面让其他三大仙宗难堪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昨日季忧去了万年县,带回了那司仙监的匡书生,据說随后就去了灵剑山小鉴主的院子,待了大概有一個多时辰。” “毕竟是帮忙解了围,先去道谢也不为過,后来不是又回去了么……” “据說是在天书院住了一夜,并未再下山与人见面。” 低沉的声音之间,众人三言两语的交谈着。 昨日见到小鉴主掏出贴身的锦帕给他擦拭血迹,又随手从自己的葫芦裡取出季忧衣服给他更换,城中议论整日,還有不少人一夜未眠。 很多人都在不相信,但又无法說服自己,于是辗转反侧,以至整夜未眠。 所以对于他们二人今日全都到场,众人格外关注。 不過此时两人便沒有任何交流,都是正襟危坐,眼眸冷傲,像是不认识一样,又让人无法得出任何判断。 事实上這是颜书亦昨日严肃警告了季忧的结果,說为了避免“误会”增大,公开场所不许交流。 季忧虽然嫌她嘴硬,但深知秀恩爱死得快的典故,于是也同意了這种冷处理的方式。 于是场面便成了昨日明明奸情初露,如今却好似相互不认识的状态。 “你猜鉴主能坚持多久不看姑爷?”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不能再多了……” “一炷香?不可能,我觉得半盏茶都不到,十两银子赌不赌?” “赌。” 丁瑶和卓婉秋并肩立于颜书亦的左前侧,靠近廊柱的位置,窃窃私语之间组织了一场针对自家鉴主的赌约。 此时论道赛开始,两名参加论道的仙宗门人登台,展示的是术法演化之术,也是熔炼术法的最为基础的手段。 不過虽說是基础,但经過千年来的演化,各宗间的演化之法都逐渐产生了区别,具体哪种方式更加稳定且简单也成了每次论道赛的比拼项目之一。 论道台上,随着铜锣敲响,两位仙宗门人开始展示术法演化的過程。 小鉴主的目光瞬间变得认真,目光中不带情绪,看不出欣赏還是不屑。 季忧也是稍稍身体前倾,带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目不斜视。 此间唯二沒将精力用在论道场的就是丁瑶和卓婉秋,因为她们在数数。 半盏茶和一炷香之间的差别還是很大的,前者大概数两三百個数,而后者则要多出一倍。 “一……” “二……” “五……” “八……” “十一……” 两人的默数還算同步,只是刚开始沒多久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刚刚数到十三,她们就发现自己的鉴主的目光偏移到了左侧,睫毛也开始轻颤。 彼时,观道台下的众人也凝住了眼眸。 两人互相沒有交流的状态让局势变得扑朔迷离,甚至动摇了的原本已经相信此事的人,更让那些坚持不相信的人觉得振奋。 看,季忧正襟危坐,从露面开始就一直都未做旁观,就和大家一样不敢直视那临凡的神女,哪有鉴主道侣的样子。 可当他们不自禁看向小鉴主,却发现对方似是不小心地转眸,正在看着季忧。 达成共识是不假,但来到這裡见到季忧之后,小鉴主才发现自己草率了。 她第一次让外界知道她有了相公,根本忍不住一点,总想要瞥一眼他是不是也在看自己。 此时她很快就发现有人在注意她,于是伸手撑起了粉腮,漂亮的凤眼开始随剑气增威,顿时把那些直视她的目光压低。 不過看着看着,她就看到有人从后侧而来,递了一张纸條過来。 “待会儿出去玩。” 论道会是有中场的,是准备時間也是休息時間。 彼时的颜书亦从座上款款起身,而后离开了观道楼,朝着后院而去,接着出门入巷,便见到了季忧。 盛京人多眼杂,好去处不多,两人辗转之间又从后巷进入到了无虑商号的后院。 自打去年在此過了新元之后,颜书亦還沒好好回来瞧,便见去年扎的纸灯還在房檐之上挂着,随风一阵轻飘。 “见過左丘阳了?” “嗯,经其查证,那确实是人族气运的碎片,看来先贤圣地内部出了大問題。” 颜书亦将目光从纸灯上收回:“有問題自然要解决問題,可先贤圣地开裂时无法进入,它的自然修补是需要耗费无尽的岁月的,由此看来,能解决此事的只有丹宗。” 季忧点了点头:“所以他托我前去丹山充当說客,希望元家可以修复先贤圣地,好打开入口一探究竟。” “他倒是聪明,知道元采薇在丹宗,即便丹山仍有阵法封禁,也知道你必能敲开丹宗的大门。” 季忧闻到一股酸味,心說明明都一起飞過,而且還是你主动分享的,怎么有醋還吃。 颜书亦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去?” “我向左丘阳提了條件,待他将條件达成之后我就会启程。” “记得早去早回……” 季忧看着她略微醋感的脸蛋不禁上手微捏:“下一场快开始了,還要不要回去?” 颜书亦向西侧仙园瞥了一眼,接着把目光投入到了正对的堂屋之中。 因为前年的新元节一過大家就都离开了,所以屋子裡還维持着先前的样子,冬日用来烤火的炉子近在咫尺。 “想吃烤地瓜了。”颜书亦轻声开口。 “那就不回了,烤地瓜吧,不過咱们俩同时不在,想来外面又会猜测纷纷。” “不過是流言蜚语而已,你我身正,何需惧怕影斜,便任由人說去,又有何妨?。” 季忧迈步进屋,将炉子清理了一遍,心道咱俩哪裡心正了,咱俩都快已经斜到被窝裡了。 颜书亦此时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小板凳上,看着季忧生火,向炉膛之中填了地瓜进去,虽然表情冷傲,但却又显得十分乖巧。 而此时的盛京仙园之中,无数人微微仰头,看着北侧与西侧空出的两個位置。 中场休息的時間不算太长,下一场已经蓄势待发,他们本来還在谈论灵剑山小鉴主看向季忧的事情,才发现二人一同缺席了。 一個灵剑山执器者,下一任掌教,一個丰州出身的普通内院弟子,他们两人的身份差距极大,在沒有出现端倪之前,谁都不会多想。 但一旦出现端倪,有些事情便很明朗了。 他们知道,灵剑山小鉴主和季忧应该是一同离去了,现在正在一起…… 问道宗、陈氏仙族及山海阁的人也在看着那两张空椅,神情不太好看。 尤其是商希尧,阴沉的眼眸之中充满了戾气。 见到這如同想要杀人的目光,所有人都忍不住心头一颤。 他们知道商希尧钟情小鉴主,此前有過无数高调举动,自然明白他如今的心境是多么糟糕。 “我還是想不通,其实不只因为季忧,我难以想象如鉴主那般冷峻的人物会喜歡一個人,這般画面我想都想不出来。” “性格不同,自然会有不同的喜歡方式。” “他们是什么方式?” “大概相敬如宾,时常坐而论道,参悟剑法什么的。” 闻听此言,众人的脑中忽然发现出了两人相互对坐的画面。 画面中的小鉴主不苟言笑,看着卑劣的季忧自作聪明地侃侃而谈,冷漠的眼神之中闪過一丝居高临下的淡淡欣赏。 咕噜—— 无虑商号后院堂屋之中,季忧从炉子裡勾出一個烤地瓜,剥开之后递给颜书亦,静静地看她吃着。 這已经是傲娇鬼吃的第二個了,胃口好的不得了。 她在季寨的时候也很贪吃,只是吃下去的东西一点也沒长到肉肉上。 看着看着,季忧的眼神不自禁下落,触及到了她纤细的柳腰。 “新元明明那么多次,怎么還不见动静呢?” 颜书亦闻声看向他,眼神裡流露出一丝杀气:“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季忧看她一眼:“我觉得也许是我們不够努力。” “小小天书院弟子不得无礼。” “繁衍子嗣是大事,這是你說的。” 小鉴主一脸严肃地捧着地瓜小口啃食,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地瓜很快便被吃完了,颜书亦抿了下嘴角,抬头刚要用锦帕擦嘴,嘴巴便被吧唧了一声。 小小天书院弟子不得无礼,颜书亦虎视眈眈,但随着季忧再次低头,她却還是沒忍住乖巧地凑了過去,到时在被抱到床上的时候对季忧进行了一阵正常情绪的踢打。 其实在事情公开之前,季忧還是有些负担的。 毕竟若真的怀了,总不能爹爹的身份也要瞒着,但此时此刻倒是全无负担了。 季忧俯身而下,便见颜书亦伸出雪白的脚脚踢他,于是伸手将其捉住。 很快,被握在手心裡的冰凉玉足瞬间绷直,“引郎入室”的小鉴主发出一声动人的呜咽,不禁搂紧了季忧的脖颈,开始夹道相迎。 大概是因为前几日有所亏欠,季忧的动作十分温柔,不像以前那样非得制服她,让她喊相公,反而有点宠妻的感觉,這不同以往的感觉让她有些不适应的同时又有点害羞。 “小小天书院弟子……呜……” “叫相公。” “让……让元采薇叫去。” 颜书亦泪眼朦胧地冷声开口,话刚刚說完瞬间一愣,随后气势汹汹给了季忧一拳。 說起元采薇還跳了,狗贼…… 不過很快,小鉴主呜咽出声,浓浓的醋劲被一下下撞散在了心头。 坐在火炉上用来沏茶的水此时已经烧开,咕嘟嘟地顶撞着壶盖,蒸汽徐徐涌动填满了屋子,就像是小鉴主最深处的感觉,让她浑身娇软,眼神朦胧,软糯的喘息不停,漂亮的凤眼中全都是自己的狗贼相公。 斜阳西落之际,城中空气尚暖。 论道场当日的最后一场落幕,關於论道论了什么,归来的众人想不起来一点,只记得那两张空椅子摆放的位置,甚至连花色都记得十分清晰。 赵云悦此时也回到了宅邸,恍惚来到茶桌前,便碰巧见到魏蕊沿着宅中的连廊而去,走向了西院。 匡诚被抓后,季忧的神经大概紧绷的不行,于是未让匡城离开這裡,而是安排他住在了灵剑山所在的西院之中,也好受到庇护。 魏蕊昨日得到消息之后就来了一趟,今日又来,定然也是看匡诚的。 其实对于自己這位姐妹,赵云悦了解的還算比较清楚,她不喜歡修仙,也不喜歡仙人。 因为先前见過税奉收缴的画面,对仙宗或世家门人還有一定的惧怕。 可她出入灵剑山的暂居场所却十分自然,尤其昨日的时候,她明显是认识小鉴主的两個婢女的,而且還十分熟络。 這代表她们先前就认识,而非初次见面。 赵云悦喝着茶,默默地想着,便這样一直坐到了天黑,才看到魏蕊的身影从西院之中出现。 转瞬的思量之下,长乐郡主落杯起身。 “蕊儿!” 魏蕊停下脚步看去:“云悦姐姐。” 赵云悦轻声一笑:“知道你是来看匡诚的,但见面也不与我聊聊,真是有了情郎忘了姐妹。” “沒有忘,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魏蕊脸色一红,立刻迈步走了過来。 “喝茶嗎?” “谢谢云悦姐姐。” 赵云悦抬手给他倒了杯茶:“你和小鉴主……早先就认识?” 魏蕊知道這件事已经被人知晓了,也沒了负担,于是诚恳地点了点头::“嗯,我在外面叫她姐姐,在家都是叫她嫂嫂的。” “在家?” “我們新元在丰州住了一段時間的。” “看来我真的是小鉴主的媒人……” 魏蕊眼神流露出一丝不解:“什么媒人?” 赵云悦抬起眼眸:“当初在天道会,他不是因为我的关系被顺便請入了鉴主私宴,才得以结识鉴主,后续他战力凸显,才让小鉴主看中了他?” 昨日之事发生后,很多人都不清楚他们为何会私下结缘。 而她這几日也一直都在反复地想這件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了小鉴主在先贤园邀约自己的那场私宴。 那时候季忧就在她旁边,她觉得正是因为那场私宴,季忧才走进了小鉴主的眼中,說是媒人也不为過。 换而言之,若不是她這份顺水人情的话,季忧也许早就被仙宗除之而后快了。 后续她多次想要觐见鉴主,但却莫名不得见,一直寻不到答案,此番倒是寻到答案了。 她觉得定然是当初天道会预选赛上,她和方锦程站在一起嘲讽他,才让季忧记恨在心,以至于鉴主再不见她。 “不是啊,他们认识還在那之前呢,天道会已经是之后很久的事情了。” “果然……” 赵云悦早已准备好的果然二字脱口而出,但很快就眼神微怔,发现答案与自己想的并不一样。 “在那之前?”她转头看向魏蕊。 魏蕊点了点头:“他们早就认识了,天道会前我們還在匡公子的院子裡一起過了新元呢,那时候我還不知道她是灵剑山小鉴主,只知道喊她颜姐姐,天道会见到她一身仙袍而来时還吓一跳呢。” “怎么可能?他那时候還只是個普通的通玄境,参加天道会的人有九成都不知道他是谁,鉴主怎么会看得上他。” “鉴主姐姐喜歡他啊,喜歡就不需要道理,就像爹爹之前总叫我相看京中子弟,可我還是觉得匡公子最好。” 魏蕊說完后抬起头:“对了,說起那仙宴,其实那不是云悦姐姐的面子啦,鉴主姐姐就是想和季公子一起吃饭,但只請他就太惹眼了,所以才顺便請了我們,我們吃完饭還一起去游湖了呢。” 话音落下,赵云悦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怎么会這么往前,她受到鉴主接见明明是因为剑道天赋足够优越的,還用了柳师兄的面子的。 “他……他既然与鉴主结识如此之早,为何還会被派往雪域送死,還在天书院备受欺压?” “季公子自信啊,匡公子說谁也压不住他。” “可他难道不知道全天下都笑他是乡野私修?嘲讽他沒有背景,形如村夫?” “知道啊,可我听爹爹說现在再也沒人敢用乡野私修四個字了,连律法都改了,說這种词以后不许强加贬义。” 天书院长老阁,一众从盛京仙园而归的长老看向了彭长老:“你的意思是說,早在雪域之前,他和小鉴主便已有私情?” 彭长老点了点头:“那时我們即将接近雪域,却遭到了蛮族兵王追杀,当时有一支箭射向季忧,当时我受方长老之命未曾出手,但一同随行的灵剑山长老却急忙出手了。” “那天道会预选,我等瞧他无甚背景禁了他的剑,他有此背景为何默不作声。” “就算禁剑,他不是也杀得院中无人敢战了?就像他论指也能杀得了霍苦,我想他大概从来沒瞧得上我等的這般手段。” “真的天骄又何曾需要背景……” 大厅之中,因为明日将要论道而前来寻求太爷指点的谷泽涛与王高岑听了许久,随后默默退出了长老阁,一路去往紫竹禅林。 季忧和灵剑山小鉴主早就认识了,彭长老說在雪域的时候,就有灵剑山长老为其一路护道。 两人边走边說着,令坐在石桌前的内院众人一阵无言。 何灵秀再次想起自己觉得季忧配不上自己,于是安排邱寒月与他结亲,他虽不答应但還是耐心拒绝的事情。 据邱寒月說,那时她去找季忧私下退亲,对方也是欣然同意,而并未說過什么讽刺之言。 一念及此,他们忽然发现這些年,其实季忧的眼中一直都是些仗着世家背景的跳梁小丑在无能蹦跶。 也许比那還要早些…… 何灵秀忽然想起前往灵剑山问道时的那枚灵熄丹。 (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