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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新屋与旧屋

作者:雁九
老房子着火,最是要命。

  梅童生做了十来年鳏夫,之前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应试与敛财上。十来年過去,儿孙都過了院试,梅童生依旧是名落孙山,早已彻底死了心。

  梅童生剩下的爱好,就是敛财上,剩下的就是盼着儿孙更进一步,中举人、中进士。

  偏生儿子涉赌,竟是将家中田产输了個精光,梅童生只要一想都心疼的抽抽。

  幸好后来得了银子,要不然家裡都揭不开锅。

  如今梅童生是想开了,攒再多也沒用,银子该花還是得花。几十两银子,聘了小李氏這年轻嫩妇,他也尝到了甜头。

  如今不再是冷冷清清的屋子,被窝有人暖了,衣服有人拾掇了,梅童生不仅头黑了,心也跟着活络。小李氏可是生育過的,要是自己有幸添個幼子,就更对得起祖宗了。

  至于梅秀才一家四口,梅童生就看着不顺眼了。

  梅秀才又是不着家,說不得又进赌场了;杜氏最是奸滑,家裡田地卖個精光,沒有了进账,依旧是嫁妆握得死死的,也沒有說拿些银子贴补家裡;梅智鲁钝,不是读书的材料,性子又桀骜不驯;剩下的赔钱货,還是個小丫头片子,要白吃十来年饭。

  梅童生嫌弃了,外加上也担心梅秀才那边继续赌博败家,才借题挥,要撵了杜氏母子出去。

  “分家!”眼见有梅安在,梅童生胳膊一甩,掷地有声。

  梅安不由皱眉,劝道:“如今你膝下只有青柏這一個儿子,分哪门子的家?”

  梅童生却是打定主意,道:“老大沒了,還剩下晟哥儿,沒有断了房头,老二分出去正好!”

  梅安眉头微微舒展,明白梅童生在儿孙之中選擇了更有前程的长孙,倒是也理解。一個废了的赌鬼儿子,一個前程似锦的神童长孙,只要不疯不傻都晓得当如何選擇。

  可怜梅晟,有這样不慈的叔叔婶子在,回来连歇一天都不能。真要分了家,以后也不会一直避在县上。

  听闻只是分家,并不是代子休妻,李氏与杜氏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今杜家不太平,钱财虽分下来了,李氏也不希望杜氏回去添乱;杜氏這裡,则是担心骨肉分离。

  “儿大分家,树大分椏”,可到底是大事,梅安的意思還是等梅秀才回来再分,省的過后扯皮。

  梅童生却不肯,扬声道:“现下就分,家产都败光了,家裡就剩下這两個院子,晟哥儿是长房长孙,以后也要给我养老送终的,就在這院子,老二一家去隔壁!”

  杜氏闻言,眼睛裡要冒出火来。

  隔壁是梅童生的老宅,一正一厢几间破屋,還是梅童生已故爹娘在时盖的,年头比梅童生岁数還大,又是十来年沒有人住,十分破败。

  之前杜氏想着隔壁分给梅晟时幸灾乐祸,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就不干了。

  杜氏心裡,乐意分家,却不乐意吃亏。

  眼见着梅安沒有反对的意思,杜氏着急,道:“爹莫非忘了,這宅子是二房的宅子?相公可是送了二叔二婶,兼祧两房的,就是给三叔過嗣子的时候也說好了,二房的产业都由相公继承!”

  梅童生恼道:“闭嘴!惦记老子的房子,你做梦!”

  梅安闻言,却有些为难。

  杜氏說的不无道理,要是按照规矩分,這边确实当是归梅秀才一家。

  可梅童生又不是疯了,怎么会自己带了娇妻去破旧老屋养老?就是梅晟那边,得這边的宅子,收拾收拾,成家的屋子的都有了,肯定也比得老屋省心。

  梅安心中,已经偏了梅童生這边,却也不愿意在村民前失了“公正”,正寻思如何說,就听李氏劝杜氏道:“姑爷都不在,分什么家?屋子到底怎么分,回头让姑爷与亲家老爷說去,你一個妇人出什么头?外头冷,孩子们還小,你们先去隔壁歇歇。”

  梅智還罢,十二岁了,半大小子;梅晓却只有几岁,穿着小薄袄,脸上被风吹的红红的,一阵一阵打哆嗦。

  杜氏见了,也顾不得争屋子裡,立时抱了女儿去隔壁了。

  公媳对峙,告一段落。

  梅安巴不得不用就屋子分配說话,省的得罪了梅秀才,却也不忘說两句“家和万事兴”之类的话,才拄了拐杖回去。

  至于李氏,继母继女的,面子情到了,便也招呼儿子离开。

  梅家這两处宅子,实是天差地别。

  杜七回头看了两眼,皱眉小声对李氏道:“就算是分家,也沒有必要就叫人住旧屋子。二姐夫不会愿意的,到时候少不得又起纷争。”

  李氏轻哼道:“干你什么事?操這心作甚?”

  要說原来李氏有“望子成龙”之心,可也沒有现下這样迫切。

  要是杜裡正在,杜七在杜家庇护下,就算不成材也能衣食无忧;可是杜裡正要是倒了,杜七自己不立起来,以后就只有挨欺负的。

  就算有一份现成的家业,除非一直不露,否则一個小老百姓也保不住。

  杜七叹气道:“怕是外头都要将梅家分家之事归到堂姨头上。”

  李家不顾辈分,贪图聘礼将李槐花嫁给梅童生为填房,早已犯了“众怒”。

  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就是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出门子也要不到這么多的彩礼。

  不知多少人家肠子都毁清了,要是晓得“铁公鸡”转了性子,大家也想要那五十两。

  這几日村裡讲究李家闲话的不是一個两個,李氏也是李家女,杜七才有此担心。

  李氏嗤笑道:“爱說就說去,也說不得几日!”

  等過几日桂梅两家官司开打,村裡人自然就有了新嚼舌的。

  “村塾這裡实是不顶用,不好就這样耽搁。等明儿老爷在家,让老爷送你去镇上。”李氏道。

  “還有两月就腊八了,還不還是年后吧?”杜七道。

  李氏却是拿了主意:“不行,两個月能学半本书了。”

  谁晓得杜裡正到底得罪的人什么人?要是对方找到家裡来,杜七在外头還能安全些。

  可要是跟之前那個强买地的,直接在镇上找到杜七怎么办?李氏嘴硬,心裡却是乱做一团。

  村塾裡,后墙头趴着看热闹的小学生们看完热闹,都回了学堂上。

  桂重阳沒有亲眼去看,却也听了個全乎,晓得是杜氏待继婆婆不恭敬,梅童生撵了儿媳妇与孙子、孙女出来,還要分家,将旧屋分给次子一家;杜氏借口丈夫“兼祧”,要分新屋這边未遂。

  “老天有眼!”桂重阳不知为何想起這四個字。

  所谓“新屋”,只是相对于老屋說的,实际上也十几年了。

  十三年前,梅童生父子为了霸占二房田宅,做了阴损的事,如今家财散尽,父子反目也是报应。

  梅童生這样腰子硬,倚仗的不過是前途无量的长孙,可是梅晟记着父仇,能真心孝顺這個可以算作仇人的祖父?到时候,還有热闹可瞧。

  梅童生在家闹腾了一圈,就去村塾露了一面,上午让大家自己念书,又借口雪势渐大下午直接放假。

  桂重阳与梅小八下学时,正好见梅朵提了食盒出来,晓得他们放假,摇头道:“又荒废了一日,你们還好,外村来的小学生可是白折腾了。”

  桂重阳道:“虽是村塾,可大家都交了束脩,估摸该有人找杜裡正說此事了。”

  村塾低价收本村学童,外村来的学生束脩却是不低。

  紧着肚皮送儿子读书的人家,多有“望子成龙”之心,怎么乐意村塾夫子這样三天两头的放假?

  梅朵想起梅家的各种闹剧,幸灾乐祸道:“他们家又出了什么花花事儿了?”

  梅氏摇头道:“一個大闺女,整日裡留心這些东家长、西家短作甚?”

  梅朵嘟囔道:“谁耐烦理会什么东家西家,我就想要看那家倒霉!”

  “那家”是哪一家,自不用說。

  桂重阳讲了上午的热闹,顿了顿,道:“接下来,那爷俩怕是该争房了!梅村老那边,应该会偏着梅夫子這头。可杜家也不是白给的,当不会乐意看着杜二娘吃亏。”

  梅朵拍手道:“這才叫‘狗咬狗,一嘴毛’,只盼着他们争的热闹些,狗脑子都打破了才好呢!”

  梅氏白了梅朵一眼:“他们是狗,你是甚了?尽浑說!”嘴裡說着责怪的话,到底带了几分怅然,這自然不是为了梅家父子反目,而是因那宅子。

  桂重阳看了姑侄两個一眼,要是有机会,能买回梅家宅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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